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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东四北大街458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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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生梅看完电影后又去逛了隆福寺,回家把这事给忘了。到家后吃了碗炸酱面又缩进自己的小屋里看张恨水的连载小说。从洛生梅上班那月起把钱交给老太太。老太太伺候她像伺候老爷子一样,挑水劈柴,运煤全由老太太一手承当,偶然老爷子也来帮把手,连打个油儿买个启灯儿的事也由老太太一手包了。转正后,梅子的钱除了日常开支,老太太还给存了一些,准备给梅子结婚用。老太太是有儿子的,可没有闺女使得顺手顺心呐。从儿子单立门户,儿子的钱再没交给家用,自然没有女儿来的孝顺体贴。说归说,儿子占的位置还是比女儿重要,时不时要买点东西给儿子送过去。
      护士长终于找到机会和洛生梅聊上天,“小洛,你对洪大夫的印象怎么样?”“洪大夫留洋的,哪儿会瞅上我?听说有的女大夫对他还有意思,放着大夫不找,找护士?”“尽说傻话!莫不是你有人啦,给我打镲玩儿呢。”“不是,我只是听说。”“洪大夫真有意的话或许早成家了,还轮得上你!他和同事们严肃得很,别给人在背后瞎编排儿。”“护士长,你看他行不行啊?”“小洛,你给我打镲子,又不是我找男人。”护士长在她脑袋上戳了一下,“小丫头,给我耍小心眼儿子。”“不是,护士长。这事我妈在张罗,我拿不了主意的。”“什么时代了?亏得你还是新学堂出来的!婚姻大事得自己拿主意。你要拿不定主意我同你妈说去。”“别。。。别。。。”“你到底是怎回事儿啊?是心里不愿意还是真不敢自己做主儿,给我句痛快话。”“我看他一天挺严肃的有些怕他。他的岁数那么大,见他好像见我哥,我爸那样。”“小洛,男人岁数大会疼人的。洪大夫严肃是严肃了点儿,没见过他发脾气。”“唔,不发脾气才更可怕,天知道他要发起脾气来会成什么样儿啊?”“小洛,你真长不大。结婚吧!生了孩子不会有这样的认识了。这样,我不让你拿主意,还是让你妈拿主意。”洛生梅看着护士长没敢再说话。
      护士长真找到小洛家同她母亲谈论这件事。老太太高兴得喜上眉梢。高兴归高兴,老太太问了籍贯,家里的情况,个人收入等等,凡是能打听到的一样儿没落下。至于人品,护士长打了保票。老太太还是认准了一个理儿:人,还是得由她来相面,护士长和梅子不能代替。护士长有些为难,洪大夫可不是个说能搬动就能搬动的人儿,他留过洋,见过世面,要同他说,让未来的丈母娘来相他,他可能当作一个笑话听。她们商量,这事要让小洛来安排兴许有门儿。正在护士长犹豫之时老太太说:“护士长,我这么称呼您,您不介意吧。”护士长笑了笑。“梅子看上没?”“您闺女儿的心思您不知道?”护士长明知故问地说。老太太说:“她不和我直说。一般回家同我们老家儿也没话儿。问她三句能答一句就不错了。一天价儿躲在屋里看什么书的。这么一晃长成老姑娘,她不着急,可眼末跟前儿的街坊就有说闲话的。其实我这闺女儿要摸样有摸样,要能耐有能耐,哪儿会剩下,您说是吧,护士长。”老太太看着护士长觉得自己说话说高了、冒了,又找补儿着,“她能耐儿再大,也大不过护士长。您这当护士长还真关心人儿。”“小洛待人热情,是块儿当护士的料。要不这样,哪天您去瞧病,顺便瞧瞧洪大夫。”“我说护士长,您让他来我这儿一趟不就结了?”“说实话吧,洪大夫人是不错,但我想让他来做什么不忒容易的。他是大夫,平时又不爱说话,说出话儿来我们当护士的只能听着不能反驳,更不能让他去做什么事情。”“那是,那是,听梅子说在医院和在家里不一样。在医院只能听大夫的。”老太太见护士长攒着眉似乎还在想法子,自个儿觉得人家这么热心自个儿还在为难她,“这样成不?哪天我去瞧病。顺便让护士长指指,我在暗中相相他。”护士长笑了,“我还想让小洛出面去叫他,这招还要妙些,您老直接点着要找洪大夫瞧病。”“行嘞,就这么说定了,护士长让您费心了。”“瞧您说的,小洛不小了,也该成个家,大伙儿替她着急不是。您要是去瞧病,让小洛告诉我一声。唉,您瞧我说起没完,我该走了。”“您在这儿吃了再走。”“不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我回家做饭呢。”“您在这儿随便吃口,哪怕是碗炸酱面儿呐。”老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要拦着,“不了,有空儿我再来尝尝您做的炸酱面儿。”“有空我得好好请您那。”护士长抻了抻旗袍,拎了个小包向外走,老太太给送出了院门。
      洛生梅听母亲说要到同和医院去瞧病问:“妈,您那腰酸腿疼的在大佛寺看个中医吧。每次让你瞧瞧您还说不使那份儿钱,忍忍就过去,这会儿子去什么同和啊?”见梅子执意不肯带她去同和医院,老太太才把护士长那天来的事说了。生梅想:看来老太太是赶紧要把自己嫁出去,不是给相亲就是找婆家,洛生梅不好硬顶,只好说给她挂号。
      老太太真想把这桩事儿办成,洛生梅老早带着老太太挂了号去住院部上班,老太太在内科门诊外等候。等到叫到号,老太太说跟洪大夫约的,得等洪大夫的号。护士看了她一眼,让她坐在另一个门前,说下一个就是您。等门开了走出一个人还没喊号呢老太太赶紧进去说:“我瞧洪大夫。”进屋后见有一个人坐着低头写什么东西的对她说:“我就是,你坐这里。”等他写好护士拿了出去,洪大夫才抬起头问:“贵姓,多大岁数?”老太太如实回答。“哪里不好?”洪大夫直视着她。老太太好好打量洪大夫:方脸,五官端正,虽说是单眼皮,眼睛内含双,长的秀美,鼻子竣直,嘴唇不大不小棱角分明。身体看来很敦实,就是黑了些。老太太一边打量一边说:“腰酸腿疼,尤其一变天儿,天儿还没阴沉下来腿就开始发酸。”“你指指看,什么部位。”老太太指着膝盖下不远处,洪大夫用两手一掐,老太太疼得喊叫起来,“哎呀,哎呀,疼死我了。”洪大夫松了手,又摁了另一条腿的相同部位,然后站起来到洗手池旁洗了手,擦了擦又坐下来问:“生了几个孩子?”“生了仨儿,死了一个,剩下俩儿。”洪大夫让她解开大襟衣的扣子要听心脏。老太太死不解纽扣,洪大夫无法把护士叫进来,护士对老太太讲了又讲,老太太依旧不让查。护士说:“您老儿不是来瞧病的嘛,前面不听,听后面。”后面也不行,护士也没办法。洪大夫说让护士带到另一个房间里,是位女医生,护士对女大夫说:“洪大夫说,让您给听听心脏”,转过头来对老太太说:“您让这位大夫听听总可以吧。”老太太才把衣扣解开,听前面还是不行,得撩开衣服听后面。女大夫听完了到洪大夫那里说:“心肺功能正常。”说完后走了。洪大夫开着化验单,让她验血验尿,同时开了药并让她一周后来看化验的结果,以便更有针对性地治疗。老太太虽不认得字,可中国字的方块结构,是由条条杆杆组成的,虽不认得,看了还熟悉。可眼睛看着这些纸上全是蚯蚓爬使她大惑不解。外国人讲话嘟噜叽哩的听不懂,可像蚯蚓爬的字使她更加不明白。她拿了这些单子到药房交了钱取了药。她想:这些人真行,从弯弯曲曲的绳线中能明白说了什么,应当给什么药。交了单子和拿了药后她不由得佩服起洪大夫来,只有非让她解开纽绊儿还残留些的恶印象外,这位留洋大夫有能耐,能指挥护士,还能指挥女大夫。走到门口了她想把这些印象告诉护士长,问了门口的人,看门的人说:“护士长多着呢,你打听的护士长姓什么叫什么?在哪个病房的?”老太太傻了眼,敢情护士长不止一个,憋半天也没说出来。不过老太太后来灵机一动说:“护士长,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我知道护士长下面的一个护士叫洛生梅的。”“啊,内科病房的。不过这会儿不会客,得等下班以后。”“好家伙儿,医院的规矩挺多。”一般老百姓也不去大医院,老太太也不敢破了人家的规矩颠着小脚出了医院叫了辆人力车回大佛寺家里。等回家掏出三个小纸包给倒出来,尽是些小白药片。给药的人当时吩咐过她,她也没记清楚这些药怎么个吃法儿,等老爷子回来再说,想想不能跟老爷子说,花了好些钱还不造埋怨儿,还是等闺女儿回来再说。
      洛生梅下了夜班回来向爹妈打了招呼准备回小屋睡觉,老太太说,要有话同她说。等老爷子吃了喝了,提笼架鸟走了,老太太边收拾边絮叨开了,说洋医院如何神气,打听好一阵才看上洪大夫。洪大夫看病还命令她脱衣服,老太太神情严肃而自傲地说:“我就是没脱。”搞得生梅吃吃地笑,“妈,您不懂那,大夫要检查一下心脏,怕您有风湿心脏病。这是看病的程序。病人到了医院得听大夫的。”老太太听了嘟囔着什么,后来说:“就那么几包小白药片,冤枉花了这么些钱儿。我没敢和你爹说。你瞅瞅,不用煎了吗?”洛生梅拿过所有单据一看,化验单交了钱没化验,给的药是些阿司匹林之类的。“妈,这些药您就着开水吃下去,是镇疼发热的。每天吃三次,早中晚各服一片。要疼得厉害吃两片。这是西药,不用煎熬的。让您验血验尿,您交了钱没去化验。”“我可不让他们抽血。那我得吃下多少东西才能变成身上的这些血。好嘛,让他们抽去我还得吃多少才补得上呐。让撒尿,我可是憋回家来才撒的。”洛生梅拿手捂着嘴吃吃地笑说,“妈,医院有厕所,给您的小盒子是接尿用的,还有自来水可以洗手。抽血只抽一点做化验用的。唉呀,您是整个儿地不懂,又不去找我,白花了钱。”“梅子,我没化验的这钱你给我退了吧。”“要退,还得找洪大夫,跟他说了未必能让退。这医院的规矩您不懂。”“唔,钱可没白花。我瞧了洪大夫,除了黑点,没啥可挑的。瞧那威严样,像是个人物。梅子,你就同意吧,妈瞧上的人准没错。”“您瞧上的您跟着儿。”“这叫怎么个儿说话呢?妈相的是姑爷,别跟妈使性子。妈瞧洪大夫有能个儿,眼里没人,看样子在你们医院里数得上个儿。你瞧京城这块地盘,你打过来我抢过去的,都想坐镇京城。在这里找个大夫不算吃亏,这么些人打进京城来,有个头疼脑热的谁不瞧个病呐。连日本人都算上!我记着你说过洪大夫留洋就是东洋小日本国儿,就算日本人来了洪大夫也不吃亏。”“妈,瞧您说的,您不成了卖国贼了。日本人真要开进北平,我们和东北人一样要四处流浪,那滋味儿可不好受。”“你妈可不是卖国贼!可话也说回来了,真要沦陷不好受也得过儿,我们丢下这个家到哪儿去?/你爹也没个营生儿。要说好几百年的朝廷都设在这儿,晾他小日本也不敢翻个个儿。你告诉护士长,这门亲事定了。”洛生梅撅着嘴,“我可没法和护士长说。”“你不去,我去说。过年把婚事办了,我也省心了,让你哥搬回来跟我们一块儿过,我还能帮衬他一把,也能省些钱。”“妈,您总说钱,钱,钱的,把我往外推。”“别生气,梅子,妈去瞧的是洪大夫,没瞧钱。洪大夫人品好,又有能耐,我家梅子有靠。你说说你都多大啦,还不嫁出去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以为你有毛病嫁不出去呐。”生梅见妈要紧着打发自己出去,生气说,“哥还说妈向着闺女,这么看妈还是心疼自个儿儿子。”“儿子,闺女都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个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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