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废太子记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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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松胤终于明白在他的兄弟眼中，他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被父皇视为掌中宝的人，在别人眼里是何等的碍眼。
就像被女皇帝捧在手心的长兴大公主那样。只是，长兴比他会做人。长兴似乎很喜欢这个妹妹，经常明里暗里的维护。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确实起到一定的好效果。有长兴这尊小佛罩着，宫里没人为难应欢。
但也仅此而已。
女皇帝对于长兴大公主的态度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可是女皇帝对应欢却从来都是无视。虽然还没有立储，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储君之位是长兴的。而应欢到了五六岁可以进学了，还依旧没有封号。
她也曾经期待过母亲的青睐。将认真写好的字贴捧到母亲面前，或者认真练习六艺，以期母亲能够夸奖一声。
可是，比起呵斥怒骂而言。漠视更让人心寒。
特别是在无视了她后，再对大公主嘘寒问暖。如是三番，应欢便不再凑上去自取其辱了。大公主对此只能报以歉疚的笑。应欢一开始也会嫉妒会和长兴闹别扭。那时邵松胤真的很担心，万一长兴因此厌烦了应欢，情况就不妙了。
而没过多久，应欢也就放下那点子芥蒂了，“我没有嫉妒的资格。”应欢站在远处看着女皇帝和长兴母女相和，轻轻地自言自语。应欢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很会看人脸色。邵松胤站在她的身边，不禁想起，自己的父皇。
原来看着别人拥有比自己多的东西，是这样的心情。
原来那些兄弟，就是这样想的。
大家都是父皇的儿子。
凭什么，你拥有比别人更多的东西、更多的父爱。
凭什么，你就要高高在上，而我要对你俯首称臣。
明明一样努力，凭什么我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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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本来应该这样过去，女皇帝又生了一个女儿，封号怡安。而应欢依旧是个光杆儿四公主，多余的东西从来不会有，索性基础的东西也没有少。有贴身内侍，也有伴读。在应欢本身看来除了不受重视以外，没差什么。
但是邵松胤替她憋屈。应欢是个很聪慧、很刻苦的帝女，邵松胤觉得她比起当年上书房的兄弟不遑多让。可惜，她不会有兄弟们的好运，像他们那般进入六部磨练，最后一个个都有了与他抗争的资本。
那年皇宫中的气氛异常奇怪。很多人触怒了女皇帝被贬，甚至掉了脑袋。应欢接触不到政事，也跟她无关，所以不甚在意。她每日尽是去上课、然后回到公主阁弹弹琴看看经史子集什么的，或者去楚青宫请安，由着父侯指点武功。偶尔长兴会来找她，或者召她过去。眉眼中有一些愁绪，应欢猜到可能跟战事有关，朝廷再跟桐国打仗她是知道的，不过询问无果便也不再多言，左右轮不到她来操心。
但是邵松胤却隐约感觉到，也许，要变天了。
刚入冬的时候，气氛松了下来。很明显宫人的脸上都多了笑脸。圣旨，就是在那天送到公主阁的。等了九年的封号终于下来了，惠明，而与之同来的，是立储诏书。
立，惠明四公主、玉流玡为太女。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凝滞。半响，应欢叩头谢恩。来宣读圣旨的是大内总管，女皇帝面前的红人。她递过圣旨，眸色未明，脸上笑着，道：“奴才恭喜太女殿下。”
应欢似喜非喜道：“多谢嬷嬷。”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人时，整个公主阁都显得十分高兴，大家都道自己伺候的是不受待见的主儿，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造化。
“没什么好高兴的。”应欢突然出声道。众人为之一静，不由面目讪讪。
内侍周婧和伴读燕芰荷俱看向毫无喜色的主子，有些担忧。应欢望着盘龙宫的方向，神色疏淡轻轻说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反常既有妖，突然被立储，着实不是喜事。邵松胤十分心疼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才多大啊，就已如此通透。
那天下午长兴来看她，不再似平时那般亲昵，而是有些疏离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应欢半响，说道：“长兴恭喜太女殿下了。”然后转身离去，应欢什么都没说，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桐国来使。
桐国与大贞敌对数年，如今讲和。桐国虽稍弱于大贞，却不得不说是个不小的威胁，连年征战也对大贞造成了很大损失。所以此时讲和，皆大欢喜。
为表两方诚意，大贞太女随桐国使者，赴桐国。
原来，所谓的太女，不过是代替长兴去作质子而已。
没有任何波澜，远赴一事就这样板上钉钉。
邵松胤看着她接到圣旨以后，白了脸色。清退了下人，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抚摸着太女金印，然后将它狠狠地丢在一边，金印掉到地上滚了两圈，发出寂寞地咯啷咯啷声，她终于忍不住将脸埋到手臂间里，啜泣起来。
再聪慧再故作老成，她也只是个孩子啊，只是个还未满十岁的孩子啊。当年他与他的兄弟们十岁时也不过是为了一点子小事小打小闹。可是这个孩子却要被迫背井离乡。
邵松胤坐在她身边，伸手想揽住她的肩膀，安慰安慰她。可是，他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是了，他是一抹鬼魂，他碰不到她，她也看不见他，听不到他的声音。
就算是能做到又怎样呢，他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一直陪着她，虽然她看不到。
黄昏她洗净了泪痕，走出了房间，去参加为来使举办的国宴。
以太女，玉流玡的身份。
“玉流玡”她轻轻咀嚼着这三个字。这个名字，在之前除了写在名册上，她从未用过，宫人叫她四公主，女皇帝叫她老四，两个皇子叫她四妹，而长兴和青侧夫都叫她欢儿。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玉应欢永远只是那个不受宠的连封号都没有、却也无甚忧虑的四公主，从此她是玉流玡，是大贞的太女，最艰难的太女。
那天，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天色昏昏暗暗，雪花纷纷扬扬，在凌冽的风中，她就那样踏上了莫测的前路。
马车摇摇晃晃，皇宫、京城，很快被掩盖在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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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认为最艰难的日子，永远都不是最艰难的。当你不断往前走的时候，你总会怀念过去你觉得过不下去的日子。觉得那时是真的幸福。”
这句话是那个亡国王爷对流玡说的。
那个人佝偻着腰，一脸的沧桑，完全看不出据说她曾经有多么风华绝代。国家不在了，曾经的她，也就不在了。
这个叫时灯的人其实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她死去的皇姐也并非亡国昏君。她们联手肃清了当年已是乌烟瘴气的内朝，却依旧是无力回天。
破城之日，那位君王，自尽于皇座之上。留她一人在敌国的土地，屈辱地苟延残喘着。
一切只能说是，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
邵松胤突然觉得，与家国兴亡比起来，他和那群兄弟为那个位子，吃相难看地争抢，有点可笑。
“为什么不死？”无数次看到亡国的她被随意侮辱、践踏，玉流玡无数次问她这个问题。
“呵呵，死？”时灯疏朗地笑，“小太女你记住，死，是最容易的事。难的是活着。我不能死，我得活着，看桐国自掘坟墓。”
时灯经常没饭吃，玉流玡会省下来一些给她。“孤自身难保，能给她的，也只有一顿饭罢了。”燕芰荷问她为何待时灯如斯时，她说道，“孤只期望，当有一天孤落得那般落魄境地时，有人也能给孤一顿饱饭。”为报一饭之恩，时灯将她毕生所学所悟，都教给她了。
质子的生活，绝对不可能太美好。在桐国京都，她活得无比谨慎，既不能显得太聪明，那会死得很快，桐国皇帝不会希望大贞的继承人太过聪敏；也不能太愚笨，那在桐国眼里会失去利用的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就是垃圾，可以弃之。在别人的地盘上，她的生死，不过是对方的一句话而已。
异国他乡中，她被迫迅速成长，她学会了如何更加地隐忍，弯下的脊背，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目露凶光。学会了如何拿捏人心，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点一滴积攒自己的势力，培养忠于自己的死士。学会了如何在逆境中，争取自己的利益。她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任人宰割、任人摆弄，然后孤零零的远赴他乡。
那年她才十二岁，却已经学会什么叫高瞻远瞩，在让人绝望的困境中，谋划看不见的未来。那个懂事且从不争不抢的玉应欢，注定被远远地抛在过去里。
第五个年头，桐国发生政变，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做嫡父的，簒了庶女的位，成了一位男帝。玉流玡意识到这是回国的机会。果然，新政权在世人眼中离经叛道，地位不稳。为了卖贞国一个好，男帝赠送给她一大堆稀世珍宝，遣人送她回国。
可惜的是，有人并不乐意看她荣归故乡。她这个在别国呆了那么多年的太女，碍了别人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废太子记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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