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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七夕(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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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总会有万一,并非绝对的,怎么也想不到,她不去烦人,人却要来烦她。
十六岁生辰,同往年一样,师父卷着袖子亲自下厨为她煮了一碗长寿面,阿黄从山间叼回一束野花,篱笆角落里的灵姝草欢脱的唱着祝寿歌。月上柳梢头,繁星满天,师父一袭白衣坐在梧桐树下,指尖抚动,音律袅袅,听醉了满园生灵,流萤不自觉的轻移脚步,跟着乐音翩翩起舞,萤火缭绕。女孩子都是长袖善舞的,就算只着粗布麻衣也掩藏不住自身的光芒。
一曲毕,一舞停,夜正好,情正浓,所谓的良辰美景也不过如此。
“好……”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惊得流萤不知所措,恍惚的回过神来,就见来人已站在她的眼前,“小丫头,九年未见,出落成大姑娘了,落落大方,倾城佳人,寤寐思之。”毫无遮掩的甜言蜜语如此自然直白的说出口。恍惚间与记忆里的他重合,月光下,梧桐树,红绸绕:
“丫头,你又救了我一次。”
“丫头,等着我。”
“丫头,长大了,嫁给我。”
“姑娘是倾国倾城,月照是寤寐思之。”
“姑娘当真愿嫁,月照定是十里红妆以待。”
九年了,她以为只要不见面,总会忘记总会放下总会改变那个结局,可是还是见面了,有些人只要一面就可以念念不忘……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改变?若是如此,这些年的不同又有何不同?给了希望,又给了更大的失望?吃一堑长一智,师父常用这句话教育她,可到现在她依旧没有学会,那些同记忆里一样的事情正在发生,而她依旧做不出选择,她以为回来会有双全的方法,但至少师父和他,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放慢的人生,她什么都做不了?
流萤收起惊讶的模样,露出一个合适的微笑,向师父行了礼,说了句累了,便离开了院子。阿黄难得懂得察言观色,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跟着流萤往房里走去。
“心上人来了,怎么躲起来了?你不是说话本子里讲‘见到心上人,心情激动,一定要冲上去给个大大的拥抱,方算是圆满’,平日里你也不是这么个别扭的模样啊?”阿黄作为一只虎虎生威的大白虎,什么都好就是废话太多了,而且喜欢跟着流萤看话本子。
“阿黄,你说我真的喜欢他吗?若说喜欢,朝夕同师父相处,这情分难道比不得这两次相见吗?”默默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难道是因为前世太过喜欢,导致现在再次见到就无法克制自己了吗?思绪这种东西,从来都是越理越乱。“既然无法双全,总要保护其中一人,今次若是让他伤心了,我们的缘分就会从此了断,只要不出这柴图谷,定是能护得师父周全。”暗暗的对自己说着。
阿黄轻轻一跃,伏在桌子上,瞪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看着她:“真的可以吗?天命这个东西,你越逃避追的越紧。”说完,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总要试一次,才能真正的死心。”流萤轻轻地呢喃,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从侧窗翻了出去。
房间里偶尔听得一声轻叹:“重来一次,终究还是看不破。”
溪边石涧,花香鸟语,游鱼几尾。
“山中风大,怎么独自一人在此,不是说累了吗?”来人随手将披风披在流萤身上,伸手搂过她的肩头,“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一切都有师父在。”师父向来如此,清清淡淡却又心细如丝。流萤顺势双手环上师父的腰间,钻进师父的怀里,轻声说着:“我不要出谷,我不要离开师父,我要永远跟师父在一起。”
江初搂紧了怀里的人儿,轻声应着:“好。”只简简单单一个拥抱,一个字却胜过万千言语。怀里的人儿,是真的累了,安全的温暖熏得她自然地睡着了。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她慌忙起身,赤脚跑出房间,冲进师父的房间。房间里空空的,床上被子枕头叠的整齐,茶壶是凉的,茶杯也没有倒过水的痕迹。恍惚记得入睡前师父说过要出门做什么的,只怪当时太困没注意听。
“师父。”
“师父。”
“师父。”流萤疯了一样喊着师父,找遍了书房,厨房,整个院子,就连平日师父不常去的山林都去翻了一遍,“到处都没有师父的影子。”失魂落魄的回到院子。明明说好要一直在一起;明明什么都不同了;明明……她蹲在师父的房门前,双手抱着腿,头埋在腿上,眼泪浸湿了脸颊和裙角。
“小萤。”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脑袋,“怎么不多穿件衣服出门?”话未说完,他身上的外套已经披在了流萤身上。
抬头的一瞬间,迎着阳光白衣胜雪,恍如九天仙人,温暖安心:“师父。”所有的委屈,悲伤化作喜悦,从心里到眼里再也装不下他人,直扑到师父怀里。都说女人是眼泪做的,无论是喜是悲,眼泪从来都是不停的。
流萤顶着两颗红肿的眼睛被师父送到自己房间,师父顺手轻轻地敷上她红肿的眼睛,安慰道:“师父答应你的,定会做到。好了,安心睡一觉。”
她紧紧握着师父的手,脱口而出:“陪我。”
“好。”江初左手轻轻地回握住她的小手,右手轻轻拉了拉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软语哄道,“睡吧,师父会一直在的。”
许是哭累了,许是太过安心,流萤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偶尔梦呓几句“师父,我怕”,江初却是耐心十足的回答着:“师父在,不怕。”
午夜时分,流萤睁眼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师父是否还在,手上传来的温度,暖暖的,下意识往右手看去,师父已经累得趴在床沿睡着了,而左手依旧握着她的右手,不敢惊动师父,只好轻轻地拾起床上的外套披在师父身上。轻轻移到师父身边,伏在师父的身边,注视着师父的睡颜,从来没有如此的靠近过睡着的师父,益发的觉得师父身上宁静安心,多希望时间永远停在此刻,就这样看一世。师父的眼,星辰大海深不可测;师父的鼻,端庄秀美高不可攀;师父的唇,棱角分明遥不可及。
不,现在是近在咫尺。冲动,当她的唇贴上他的唇那刻,她的脑海里空白一片,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是温暖的,柔软的,舍不得放下。他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人儿,烛光掩映下,略显红彤彤的脸颊,嘴角微微上扬,顷刻间又闭上了眼睛。
流萤蓦地回过神来,不舍的离开他的唇,心乱如麻,左手按着胸口不住地喘息,平静了下,偷偷地望了眼师父,并没有什么变化,又似乎有一些变化,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师父没有醒来,才真正的平息下来。这就是浅尝辄止的偷腥滋味。
长夜漫漫,爱的人在身旁,她趴在师父的身边安心的做着美梦。江初见她已经熟睡,微微调整她的睡姿,施了几个昏睡诀和梦觉术将她困在梦中,轻轻松开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起身离开房间,带上房门,又嘱咐了院中的小白虎好好照顾她,且不得透露半句他离开的事,默念了几句咒语设下几重结界,才走出院子,唤来久等的月照,往西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