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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七夕(1) ...

  •   半个月前
      山脚小院迎来第二百一七个的客人,来的客人同别人不同,不是来看戏的,而是跃过高墙,偷偷往十九小园而去,长剑直指园中葡萄架下荡着秋千的少女。
      “小院开戏以来,如姑娘这般刀剑相向的客人,却是头一遭。”秋千上的少女非但没有开口求饶,反而拿出主人家的姿态,“原来这玉牌等的竟是姑娘你。”边敲敲秋千边上的桌子示意客人坐下,边拿出泛着红光的玉牌递给客人。
      客人略微一怔,愈发不可思议,传闻说“想取玉牌,须得过五关斩六将,是十分困难之事,且传言说十九阁阁主武功高强,非常人所能比”单看面前这少女面对生死攸关的大事到是好气魄,但能近其身边刀剑相向,却无一丝发觉,这到是让人生疑,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稍稍迟疑,接过玉牌,收剑正欲跃出高墙。
      “哎!”十九的声音透着一丝焦急,悦耳而清脆,“你都还没问我怎么用呢?”看着欲离开的客人停下动作,转身看她,正色道:“传言听听就好。”
      客人的眼神里有几分不确定,细细打量了眼前的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目清秀,未施粉黛,算得上是个小家碧玉。
      “额……”十九扶额看着面前打量着她的客人,语气中含着几分调笑,“轻罗小扇扑流萤,流萤姑娘,你忘了吗?”不等客人回答,十九继续说道:“其实很多东西,忘了比记住好。”
      客人抬头深深的望了眼天空,说了一句:“虽然做不到旁观者清,但至少不是当局者迷。”十九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客人,想了想,“既然如此,那给我一件你最珍贵的东西,我帮你找回那些记忆。”
      客人从头上取下一枝碧玉簪,递给十九,说:“这是我九岁生辰时,师父给我的说是能护我一生无忧,命我时时带在身边。”
      十九接过发簪仔细瞧来竟是男式的,只因她将它藏在发中,若不是十九有修为在身,还真看不出藏在簪子里的灵力,默默地叹了口气,才将她带至书房,双手结印,翻转手花,一束光亮自指尖流出,流入书桌上的琉璃盏之中,又将发簪悬于琉璃盏之上,才开口问道:“你真的准备好了?不后悔?”
      “是。不后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客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无论结果怎样,至少要试一试。”为爱所困的人都是可怜的,明明已经放下了,何苦又要重新拾起,十九无奈的望向窗外:“我能帮你做的只有这些,最后的决定在你自己手中。我的规矩,你该是懂的。”
      “我知道。以命相换。”她的眼里心里充满了对那些过往的渴望,除了让她知道,别无他法。十九将视线收回来,注视着眼前的客人:“既如此,那就准备好。”她只是点点头。
      十九轻轻张了下嘴唇,一个‘启’字于喉间溢出,书房里刹那间流光溢彩。片刻后,恢复宁静,十九托腮坐在书桌前,盯着书桌上的琉璃盏,见当中火苗忽明忽暗,煞是有趣:“你都知道了。”不是反问,而是陈述,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全都回到了她的脑海,“你还要去?”
      “是。我想要……”她不似之前那般确定了,其实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时间,他们不该在那时遇上,也不该在那时爱上,她明知道师父和他不能两全,却要两全。她眼神迷茫,语气却坚定,“告诉我回去的方法。”
      “嗯。握着玉牌默念‘汝心吾思,往来其间’心中想着你最想去的地方,就可以了,但机会只有一次。你真的想好了吗?其实没必要再来……”十九有些担心流萤,现在的她状态并不好,并不适合做这么耗费精力的事情,她却没有要放弃的意愿,不等十九阻止,阵法已经启动了。
      无奈,十九结了个结界护住琉璃盏中的火苗,起身往门外走去。

      待流萤看清眼前的世界时,恍惚记起十九说的话,所有的因果都已经知晓,重头再来一次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自己并不确定,只是觉得还有哪里是自己不知道的,虽然这一切看似都解释的通。万般因造就万般果,这一切美好的让所有人都羡慕,怎会造就那样的果?

      她记得这里是十二年前的柴图谷,萤火漫天的七夕之夜,她从那个地狱般的地方逃出来,一路上不敢回头,不敢停下脚步的往前跑,后来误入了柴图谷外迷林,而后中了迷林中的毒雾,晕倒在溪边,顺溪水飘进了柴图谷,被师父所救。如今她又回到了这里,真好。
      “你醒了。”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熟悉的声音,有多久没有听到了,心里溢满了再次见到师父的喜悦,记忆里的师父定格在灰飞烟灭的瞬间,同眼前活生生的存在形成鲜明的对比,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掀开被子,扑向师父的怀里:“师父,我真的好想你。”
      进门查看流萤伤势的江初被她这一番举动惊到了,只当她是难得遇到个好人激动的,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又轻声安抚道:“好了,都过去了。”直到她哭彻底了,才放开她。只顾着激动的她,此时才想起来,她是回到了十二年前刚遇到师父时,敛了心神,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三个头,才抬头看着师父:“谷主,请收我为徒吧。”江初诧异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皱了皱眉头,还未开口拒绝,便听得一声脆生生的‘师父’十分悦耳,又听得,“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会帮您洗衣做饭,打扫房间,还可以帮您采药,晒药,捣药。”
      江初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那些事我只需动动手指就都可以完成了,并不需要人帮忙。”流萤低下头,默不作声,刚收住的泪珠,此时同断线珠子般砸在地上,嗒嗒作响。
      一张白帕子出现在眼前:“你可以成为我的徒弟,但是我有几个条件。”都说孩子最是好哄,顷刻间阴转晴天,“我知道,我不会随便外出,也不会随便带人进来,更不会乱用法术。”江初虽然好奇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却又觉得自己收了个聪明的徒弟,慎重的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能向外人透露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她不就是个普通人,前世虽修了仙也不曾逃脱爱恨情仇,最后失了记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若不是那个人的提点,怕依旧是浑浑噩噩的活着直到死去,既然选择了重来一次,总可以做些什么,不再是那样的结局,“是,师父。”
      流萤似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取出碧玉簪:“师父,你认识这簪子吗?我记得好像是别人放在我这里的,说是可以保护我。”簪子突然大放光彩,映出一行字“来去来去,反复反复,人若胜天何为天”。
      “这是……”江初眼中情绪翻滚,就连说话都有些打结,“你可还记得那人的模样,可知道名姓?”
      她记得前世师父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连灰飞烟灭时都是笑着的,更何况交给她簪子时虽然谨慎,却不是这般模样。原是如此吗?细细想来,她最初想回到十九岁生辰,阻止那一切的发生,却阴差阳错的回到十二年前。从前簪子是师父给她的,而现在却是她拿出来的,难道从前的事一开始就已经出错了?还是现在这一切是错的?她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突然抓住了一丝光亮“现在乃至以后经历的将不仅仅是重复从前”,喃喃着:“所以,以后的事情变好或变坏都不得而知了。”
      答非所问,江初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微微可惜,定定心神回道:“我们无法预知以后的事,但可以过好当下。这簪子既是他人所托,你便收好了,轻易不得拿出,能护你性命,也能伤你性命。”
      “是。”她将簪子妥帖的收好,扯着师父的衣角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师父,我叫流萤,就是‘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流萤。”
      “名字倒是不错,只是这诗清冷寂寞了些,不适合你这样的小女孩。”说着,微微深思了下,“‘闲依露井,笑扑流萤,惹破画罗轻扇’这才适合你。好了,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他顺手捞起光脚站在地上扯着衣角的女孩,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才离开房间。

      茅草屋左边的篱笆下有几株兴奋异常的野草,天天守着方寸之地谈论江初收的小徒弟,偶尔学学她说话,偶尔嫌弃她的穿着。正讲的兴奋时,一阵大雨倾盆而下,“悉悉索索的,真吵,信不信姐姐分分钟拔光你们,剁了喂阿黄……”话未说完,恍惚想起前世篱笆下并未有什么野草,心下一惊。
      “小萤萤,再次强调,第一我叫威风,不叫阿黄;第二我不吃草,特别是篱笆边的草。”在院中溜达的小白虎迈着风骚的步子走到流萤身边,风骚的瞥了眼她,再风骚的离开。看得流萤和篱笆下的野草们,在风中凌乱。
      第二日,师父让她看望篱笆下的几株天生地长的灵姝草,她心里嘀咕着不就是几株野草,还天生地长,突的想起来昨日用洗脚水泼了它们,不知道有没有被熏回去了,急急跑到篱笆边,见到来人,野草们立刻闭嘴了,大气不敢出一声。流萤闷闷的看着它们,暗暗道:“真被熏傻了,昨日还在说人长短的,今日就焉了,野草的生命力真是太弱了,不如现在就拔了,剁了喂阿黄。”魔爪悄悄地伸向了野草。
      “等一下,我们才不是野草。”其中一株长势好些的灵姝草大声的喊道,“我们是天生地长的灵姝草,这天底下就我们几株。”几株灵姝草难得齐心又齐声的回答。
      流萤摸摸长势好些的那株灵姝草,心中暗忖医书里并未记载其有何用处,又瞅了瞅它:“灵灵呀,要大方些,不要吃独食,你都抢走别人的养分了。”
      “我是公的。不要叫我灵灵,这么女气的名字。”果然是吃独食长大的,就是比别的有力气。流萤又摸了摸它,瞪大眼睛看着它:“小草也要分公母的吗?哪里有什么区别呀?”
      灵姝草焉了,谷主不是经常夸她聪明吗,这么明显的区别都看不出来:“你没看到我的叶子上有根金线吗?而它们都是白丝。”又抖了抖自己的叶子,好让光线折射出来。
      “真的啊,灵灵你们都是这么分的呀?那为什么不能是你是母的,而它们是公的?”流萤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灵灵,其它的灵姝草也同样看着灵灵,就连在院中晒太阳的阿黄也过来凑热闹。“反正我就是公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底气也越来越不足,叶子一合,鼓成了球。见没热闹看,阿黄风骚的踱回去晒太阳了,小草们互相看了看,又开始了新一轮关于“公与母”的讨论,流萤又摸了摸灵灵,起身去找师父了。
      待流萤走远,灵姝草偷偷开了一片叶子,看着天空,低低的嘟囔了一句:“只有公的才有资格喜欢你。你一定是忘记了。以前……”
      “师父,师父,师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流萤拖着一个湿哒哒的血人从院子外进来,硬生生打断了灵姝草的回忆,以及阿黄的白日梦,用尽吃奶的力气将血人拖到阿黄旁边,仰躺在地上“呼呼”的喘了两口大气,“阿黄,你先帮我看着他,我先去找止血的草药。”起身往药炉去了。
      没过多久,就揣着一堆药出来了,什么止血的,止痛的,跌打的药草,药丸,药膏,能用上的都拿出来了,也不管合不合适,吃的吃,喝的喝,贴的贴。按照前世,还要过两年才能见到他,那时他是师父的知己,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现在他提前出现了,以奄奄一息的状态出现,救他,她并非出于本能,更甚至从心底觉得不该救,怕会重蹈以前的覆辙。而是怀里的簪子看出了她的挣扎,径自飞出护着他的气息,她才不得已救了他,同记忆里完全不一样的场景,她想也许真的不一样了。
      在她的重重折磨之下,他终于醒了,说了一句“小丫头,你还活着”又晕过去了,直到师父回来,他才重新醒来。他醒来后,同师父在房中聊了许久,之后师父先出的房间,他才神清气爽的出门,像未受过伤一般,四下里在院子中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她的身上,缓步向她靠近,一副谄媚的模样。
      他弯下身子,伸手捏捏她的小脸,说:“丫头,我要走了。”手掌轻轻展开,一根簪子出现在他的手上,“你帮我保管好它。”又伸手抱了抱她,才起身离开,走到篱笆门边时,回头望着发呆的她,“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自从月照离开之后,她虽时时在笑,却多了许多烦恼,担心那些事依旧会发生,噩梦连连,有时连阿黄都能看出她的强颜欢笑,对着她摇头晃脑‘小孩子现在就开始想情郎了,会长不大的’,如果那些依旧会发生,她到是愿意永远长不大。
      “小萤,最近的功课怠慢不少。”师父极少用严肃的语气同她说话,一旦用了,定会有人遭殃。“这是六弦琴谱,一个月之内学会,并熟用心法口诀。”记忆里师父从不逼她练功,师父常说‘天塌下来有师父给你顶着,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许是因为这样她才会闯下大祸,导致师父灰飞烟灭,月照入魔。
      前世她就不爱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什么淑女名媛不过都是过眼云烟,用来束缚自由的,每每遇到师父让她学习这些,她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来推脱,可这种招数也不是时时灵验,所以她想了个绝招,绝了师父的念头。那次她寻了处悬崖峭壁,躲在崖洞里半月之久,日日只饮从石壁中流出的泉水,当时师父发现她时,她都发霉了,绿油油的与石壁上的青苔一般,至此后师父再也不让她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且想着左右他们不怎么会去到谷外,人情世故也就免了。如今再遇师父教导,怎么都不可重蹈覆辙,不哭不闹安静的接下任务,独自回到房中静心练习,练琴确实能够安抚急躁的情绪,用师父的话说“做不到沉着冷静,至少要学会不急躁”。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不似从前的欢脱自在,每日里过得充实满足,有另一番的恬静自然,在这不急不躁,不愠不火的日子里她的修为也是精进不少。从前她总仗着有师父在,无论何事,能不做就不做,从未想过后果,直到师父为了救她灰飞烟灭,她才知道错了,可那时做什么都无法弥补,而今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陪在师父身边,不问世事,那一切总会化为乌有。
      这一生她只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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