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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终(2) ...

  •   花教主此番下江南费了不少心思,称得上劳师动众。虽是一时兴起追着云嫣来,但她敢这般阔绰地洒银票,自是千金策在怀。来到江南之前便已思量定,又恰好碰上云嫣受伤的由头,出手更是理直气壮。
      短短七日,江南地界该警醒的该结盟的都摸清了底,顺势拿那个伤了云嫣的门派开刀亮了个不轻不重的下马威,反响很是不错。就等下一步调些教中的干将过来继续镇住场子,打通财路好做生意。
      江南富庶,不似塞外苦寒亦不似帝都居不易,多的是自负风流的文人墨客,于是也多的是如诗如画水做的女儿家。自古以来,最赚钱的生意除了朝堂贪污,便是女子的梳妆打扮了——再贫苦的女儿家,也得买一盒子胭脂好当新嫁娘呢。更别说那些整日里要帮丈夫迎来送往操持家计的太太夫人、除了琴棋书画就百无聊赖的闺秀小姐们,她们身上永远缺一套新鲜绣花的衣裙,手里永远缺几件与众不同的首饰,脸上永远缺一色鲜润润的胭脂花粉……再加上赤月教里那几味专为女子调制的昂贵秘药,管你是要让自家男人这样那样还是要把自己调养得艳光四射都没问题,这样的生意怎可能做不上道?
      虽然对花教主把女儿家生意与朝堂贪污相提并论这点很无语,但云嫣不得不承认花教主做生意的眼光的确毒辣。江南这边女儿多是温柔多情的性子,养在深闺的女子更是见人半遮面未语先羞,于是便有了这一方独特的闺阁手帕交,太太小姐们三不五时聚会,明里暗里的攀比总是免不了,若是其中一人身上面上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自是会一传十十传百;而朱门女眷若是想要不为人知地弄点儿增添闺房之乐的物事,赤月教这种不做明面儿的生意也十分贴心。
      这么一想,倒是玄清派的医术太过老实,一心一意奔着治病救人的医道走,对于女子调养、美姿容这块确实大大不足。不过也是,祖师爷以修道立派,求的是天地自然中正平和,姿容美丑不过是红尘俗物,该修的是平常看待的眼光——她就是还耽溺着俗世七情修炼不足,才会被花教主一颦一笑就牵着鼻子走,真真对不住祖师爷的训诫。
      云嫣小小反省了一下,然后继续安然享受花教主亲手换药的温柔。反正已经打定主意好好把这十日福气享完,那么唾弃自己太过堕落这种事还是以后再说。
      花教主这些日子两头奔忙,教里事务处理完了就来照顾云嫣,虽说乐意得很,但人终究不是铁打的,始终会累,于是跟云嫣说说话儿吐吐大计便是种放松。教众们多的是对她言听计从,接令时恭恭敬敬的几声“教主英明”她又觉着理所当然,听多了也就成了奉承让人心烦;在中原做的虽也是这些生意,但入中原时以毒开道,后来又撕毁武林帖踏了□□,中原武林就没法把赤月教当成个安心做生意的,打打杀杀久了,自是不会好言相向,管你说了啥先驳斥再说。而现下,本该站在中原白道那边的云嫣既不说她的生意歪门邪道也不斥她实是为争夺江南武林霸主之位,听完计划就真心实意地夸赞,这般的独一无二,听着特别舒服。
      花教主心情一舒服,整个厢舱里的气氛就好得出奇。云嫣等新的绷带重新缠上眼睛,又乖巧地将手腕递出去给花教主诊脉,然后开始默念清心咒——不为别的,花教主有言:赤月教医术与中原不同,光望闻问切不能准确断症,还需“触”诊。
      虽然认为花教主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身在别人家屋檐下的云嫣还是十分懂事没有过于反对,每每换药便只当修心,清心咒在这几日里念得比过去十多年打坐静修时都要熟练,也算得意外收获。花教主也喜她强忍着脸红欲拒还迎的模样,越摸越是上手,到现在云嫣手心里指节上有多少伤痕老茧她都一清二楚。熟悉了,心却渐渐疼了起来,这人十指总是微微曲着,分明是年少重伤损了骨节,难怪她这般喜欢音律的人,却从不弹奏玄清派上下都练来静心的琴;而玄清派善医道也没能让这双手完全恢复,可想而知当年伤重至何等地步。
      明知她是行走江湖的人,生死一线间能活到如今已是不易,却仍想要她最好是平安顺遂,不用负这满身伤痕。
      “若非如此,我还遇得到花教主吗?”
      花教主一怔,才觉自己将那一点念想说出了口。云嫣指尖微微曲着,似是踌躇片刻,终是握住了花教主搁在她手心里细细描摹的手,不轻不重,却也不放开。
      “缘分乃命数织就,此生有缘,得遇花教主,云嫣并不觉苦。”
      云嫣正正对着花教主的脸,明知她看不见,花教主却觉得云嫣在透过层层绷带看着自己,专注而温暖。于是她笑了,顺势软了身子靠进端坐的云嫣怀里,侧耳听她陡然加快的心跳,反握起她的手,细吻着永远也学不会丝竹管弦的十指,在指节上轻轻一咬留下个湿润润的齿印,低声道:“说得不错。”
      云嫣刚刚酝酿起的满怀柔(文)情(艺)缱(气)绻(氛)瞬间全部抛到九霄云外。
      喂喂喂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应该顺水推舟把花教主扑倒还是等花教主咬够了手指以后用这个姿势把她扑倒?不不不身为修道之人理应清心寡欲高风亮节坐怀不乱发乎情止乎礼,掌门师兄当年都能忍住不把二师姐在山下直接吃干抹净自己身为女子自应更有理性莫要被一时冲动所惑即使现在的情况非常非常美好诱人即使看不见也能闻到花教主身上的香气还有被她的舌尖细细舔着的手指……等等花教主你稍微克制一点啊啊啊我已经快要能摸清你嘴里每一颗牙究竟是什么样子了!!
      “教主。”舱门外赤月教众一声呼唤。
      “啧。”
      云嫣湿漉漉的手指终于重新触到空气,一时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多一些。
      “说。”花教主的声音懒洋洋的,身子一点没动,还是窝在云嫣怀里。
      “有人想买蛊。”
      “哪条道的?”花教主挪动了一下,声音稍稍认真了些。
      “看打扮,不是江湖人。”
      “查清楚再卖,别落了口实。”
      “是。”
      门外人应声而去,舟舱再次陷入沉默,须臾,云嫣先开了口。
      “花教主。”
      “嗯?”没心思再戏弄她,花教主径自描绘起云嫣手心的纹路,弯弯曲曲连绵起伏,深深浅浅乱得很顺眼。
      “蛊毒……也是女子生意?”
      “这你该比我懂得多。”花教主抬手捏了把她的脸,云嫣看不见她的笑容冰冷,“你们中原男人娶那么多老婆,却没本事把每个老婆都哄好;女人又痴情,不肯抛了这个另寻好的。男人既然无用,女人不就得靠自己么?”
      “那,不涉江湖?”
      “武林盟那群老头巴不得我害死几个江湖门派好让他们有由头灭我教呢,我是自己往坑里跳的傻子?”
      云嫣松了口气,花教主却笑出了声:“怎么,不涉江湖,你这‘慈悲为怀’的道姑也就不管了?”
      “无量天尊。”云嫣很是正经的样子,“人间之道本就恶障苦毒,玄清派行走江湖路,才管江湖事;而这些因果,确是管不得。”
      “哈……”花教主靠着她的肩头蹭了蹭,面上的神情再度柔软下来,“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啊?”
      “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像那些个所谓善人,明明什么事都做不了,却指手画脚地说她歪门邪道。
      看来,今后的江南朱门之中,离奇死亡的阴影将会渐渐蔓延了。也罢,只要花教主不涉江湖,玄清派弟子也不过会被请去做做法事,驱一驱莫须有的妖魔而已。
      也许,有那么几个与江湖有来往的会把蛊毒之事查到赤月教头上来,可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家宅内事,即使查到了也只能烂在肚子里吧。更何况蛊毒这东西并不是一般女眷用得起的,不用赤月教善后,敢用这种法子的女人,自己就会掩盖掉一切痕迹。
      “花教主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吗?”终是忍不住好奇,云嫣问。
      “不管哪里的女子,都是一样的心肠啊。”花教主微笑,“温柔的,多情的,痴心的,善变的;也是狡猾的,恶毒的,能变成妖魔的。所以我知道,我教只要是做女子的生意,不管在哪儿,蛊毒迟早都能卖个好价钱。”
      云嫣叹息一声,轻轻点头。
      一教之主,能从西域一路走进中原,名扬江湖,本就该是这样的眼光。过去以为花教主踏□□,是只看见人心的晦暗;原来,她什么都清楚。若说玄清派入世之道是冷眼看世间欲望,花教主便是将这俗世之欲一手掌握,随着心意为己所用。
      唉。
      云嫣抚着不知何时浅浅睡去的花教主发顶,徐徐灌注内劲让她睡得更好些,再次一叹。
      好像……越看清了她,就越不想放开她了。人世聚散无常,若真有了散的一日,自己还能像过往那般潇洒吗?
      不敢想,不愿想,只想恋栈在这当下。
      云嫣怔然,随即苦笑,竟是到了……这种地步啊。

      ——————————

      赤月教今日事务繁忙,花教主也就没了换药时调戏云嫣的小动作,细细给她扎了新的棉纱绷带,听着外面教众谨慎放轻却依然匆忙的脚步,便知没多少时间可以让她耗在这里。可是外面教众奔忙,天色虽尚早,云嫣却是不能出去听风赏笛,她双目不便,留在舱里连本书也看不得,如何打发无聊?
      将她放下船,叫那只会哭的小师弟来照顾吗?花教主心底一万个不乐意。想了一会儿取下头上一根银簪拧开簪花,抖出些许药粉入水,杯子递到云嫣手底,见她二话不问就喝下,花教主才舒服起来。
      不过是教里的迷药,这点分量正好让她好好睡一觉,不用闲着无聊。花教主眼看着云嫣放下水杯便开始左摇右晃打呵欠,然后慢悠悠倒下,呼吸绵长睡相安稳,一百二十分满意地出门去忙。
      钟过白云来,云嫣悠悠醒,却不知究竟什么时辰。缓缓坐起摸索片刻,只摸到小桌上的茶杯茶壶,壶中水尚暖,应是才换了不久。不由轻笑竟忘了花教主的大手笔,这舱中轻裘软枕锦衾暖香,与外面温度自是大不相同,哪里判断得出正确的时辰?
      于是索性放弃,只略略活动一下手脚,试着倒了杯水喝。好在这些小事她习惯自理,并不困难。茶香淡淡,想着明早就能拆下绷带重见天日,本该是值得雀跃的事情,云嫣心底却说不出什么滋味。
      眼睛好了,便该辞别花教主回山报到;而赤月教在江南才站下脚,花教主自是要留下布置一番,此一别,不知多久才能再见。思及此,竟有了“临去马徘徊,但恨离歌短”之感,随即一叹。
      她往日里行走江湖,虽谈不上知交满天下,却也是有愿意踏歌送行的朋友的。江湖中人聚少离多,别离之刻她不是笑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就是我自挥袖去无需君折柳,哪一次不是洒脱得很?偏是碰上了花教主,短短几日就悟透了往日里似懂非懂的离愁别绪究竟为何;明明计划着要潇洒一点稽首而别,却连想象那个情景也没法扯出个笑容来。
      唉,能料到的就是到时候面上若是藏不住别离色,定是能让花教主大大地得意一番心情愉悦,这么一想,她的心情也似乎能好些……
      双手扶额。
      连这种像是彩衣娱亲一样的念头都冒出来了,云嫣啊云嫣,你可以更没出息一点!
      沮丧之后,云嫣盘起双腿掐了手诀,决定把脑子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开老老实实打坐念经,回归一个道姑本分。
      缓缓调息一周天,萦绕心头的一团乱麻总算松快许多,云嫣松开手诀,正想着要不要顺便把清心诀再念上几遍,耳边就传来不轻不重的一声笑:“都这个时辰了,还这样用功?”

      【完】

      ——怎么可能呢……
      【是的这里是你们想的小碗肉,但是请老地方自取。】
      【看看得了,现实里成没成年都不许乱学!不是开玩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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