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遥遥》心弦清风

8、辞行之时

　　烟花放完，午夜的黑暗变得愈发浓重，寂静无声的星夜残酷到鲜明。
　　三个人依然有说有笑地回到各自的房间，奇犽瞥到电脑的信号灯还亮着，他便打开电脑把那块芯片重新看了一遍。
　　画面放到E跳出来对着镜头大喊，“奇犽，你还想在家里呆多久啊？小杰打算去外侧世界了，你再不来，他可就自己走了啊！”时，他又按下了暂停。
　　奇犽翻来覆去地听这句话，他承认他确实对这句话动心了，他是有一些向往的。可这一切都不足以让他就这样跟着小杰走，人除了感情还有理智，他依然可以为小杰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但他已经没有为了他将自己一切都舍弃的决绝，而且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显然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亚路嘉。
　　奇犽已经能很好地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了，他想没有自己在他身边，小杰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而亚路嘉不行，这个问题简单到一目了然。
　　终于他按下播放键，开始看最后一点内容。
　　几个人追打着抢夺摄影机，然后又有几个人来到镜头前说了生日快乐便结束了。黑暗的屏幕沙沙放着雪花，奇犽惊奇地发现时长里还剩下两分多钟的时间。然后屏幕亮了，E出现了。
　　奇犽见她点着镜头，一脸郑重地道：“如果现在不是奇犽本人在看的话请关闭。”
　　过了半分钟后，她才重新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我是偷偷把摄影机拿出来的，小杰不知道，你看完可别告诉他。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你没看过小杰一提到你就会笑的样子，还有他偷偷想你的样子，跟死了爹似的那么伤心……他要是会用那种表情来思念我，那我早就嫁给他了！哎算了，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反正我是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他脑子里成天琢磨什么，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原来他还没有真的从心里爱上我，所以我看不懂他。”
　　“以前我总以为他不肯另择搭档是怕背叛你们的友情，怕辜负你们之间的生死之谊，怕你转变主意后再没有可回来的位置。可我现在发现并不是这样，他并不是出于那个原因才选择一个人去探险，而是他根本不想要其他人。不是别人不好，而是他不要，他自己心里不肯接受……”
　　“你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只要有合适的水域他就会下去查看一下，最后才会在纵横交错的海底水道中发生意外。我当时提醒过他不要去，那里地形太复杂，可他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去，我记得醒来之后问他值不值得，他只提自己能力不行，不够敬畏自然，一句后悔也没说……我那时极恨你，只因为你随口说的一句话，说你想带着妹妹去看，他便……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感动你，也不是要让你心有愧疚，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说到这里，E停顿了下，她咬着嘴唇，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奇犽看的出对方正努力斟酌着措辞。
　　“……由我这个前女友来说这样的话有点尴尬，但是我想小杰他喜欢你，虽然我无法定义这情感属于哪个层面。”
　　“我有时候觉得他很孤独……这种孤独并非是因为无人陪伴或者性格造成，而是灵魂深处的无人应和……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吸引力，我想你对他的吸引更胜于我，你懂他，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贴近他的灵魂，他早就选择了你作为他的灵魂伴侣，这个位置我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除了你，奇犽……”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就当作没有听过吧……我也没有资格搀和你们的事情，哦对了祝你生日快乐呦！”
　　……没有理由去反驳E的话，奇犽百味杂陈地看着黑乎乎的电脑屏幕，他把头埋在胳膊里心乱如麻，刚才对方说的每句话似乎都直指他的软肋。
　　其实刚才看烟花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烟花秀，和他平日所见过的奇景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可他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感觉，那感觉马上让他联想起了那个仲夏之夜。
　　仿佛心中某根弦被拉动，他恍然明了自己念念不忘的远非是那奇迹的荧光河，而是留恋能待在他身边的最后时光。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光，让他们两个人在那样的年纪，远离尘嚣与世事，悠然自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不在乎明天和未来，只要那刻的宁静与固守。
　　只有遗憾才促使他的灵魂本能地流淌向那片星海。

　　7月8日，晨光越过崇山峻岭而来，宽敞的房间里奇犽闭着眼睛坐在床沿，一夜未眠。
　　他讳莫如深地踏入客厅，一抬眼就看到小杰与亚路嘉正气氛热烈地坐在沙发上闲谈，看来他起的比自己早了不少。
　　听他们的对话内容，正是小杰某次探险之旅。亚路嘉兴致勃勃地听着，小杰也说得很认真，讲到重要的地方，小杰还翻出手机中的视频给亚路嘉看。
　　“它就从悬崖上冲下去……”小杰用手做了一个滑翔的动作，眼角余光瞥见奇犽站在门旁，他回头望了他一眼，奇犽满脸平和地朝他微笑一下示意他继续讲。
　　“奇犽哥哥！”亚路嘉也看到了奇犽，便高兴地招呼他快过来。
　　“早安亚路嘉！早安，小杰！”奇犽这才不急不慢地走过去，落坐在亚路嘉身边。他摸摸亚路嘉的头发，然后对小杰说：“昨晚睡得好吗？”
　　“早安，我睡得很好。”小杰与奇犽点头问好，似乎一点也没被离别的情绪所影响，一样充满了精力与朝气。
　　待小杰将那段经历讲完，又过去了半个小时。
　　最后结束时，亚路嘉向小杰试探性地问道：“你今天能不走吗？”
　　奇犽正想着小杰刚才说的故事，忽听到亚路嘉那么问，不知为何心中砰砰乱跳了两下。
　　“为什么不多留几天呢,我和哥哥都很想你。”
　　亚路嘉满怀期待地望着小杰，小杰的视线在亚路嘉的脸上晃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到奇犽脸上，然后与奇犽惊讶的目光相遇了。
　　“我……”奇犽错愕莫名，不知亚路嘉为何单单这时提出这请求，他不觉站起来，神情中有窘迫、紧张和隐隐地期许，似乎比亚路嘉还要想知道那个答案。
　　小杰也楞了，他跟着奇犽站起来，眸子里滚动着某种特殊的情绪。
　　无法言说的话含在眼睛里，在互相凝望的目光中探寻，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奇犽几乎以为下一秒小杰会说好的，但小杰只是开口说了句对不起。
　　亚路嘉异常敏锐地发现了这不寻常的动静，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闭紧嘴巴。一时间，满屋噤声。
　　幸好，奇犽的手机在此刻响起才化解了这场尴尬。
　　奇犽匆忙跑到客厅一角去接听电话，电话那头传来自己二哥责备的声音，他懒得去搭理，全部的神经都注意着背后那两人的对话。
　　小杰给出的回答，对奇犽来说不算意外，因为他比谁都明白这种挽留毫无意义，一如仲夏之夜那样。
　　离开或是留下，放弃或是坚持，给予对方完全的尊重和理解。
　　“抱歉，亚路嘉，这次的行程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必须得走。不过等我回来，我一定会来找你。”
　　“真的吗？”
　　“是的，我会首先第一个来见你。”
　　奇犽听见在小杰的声音里，有极少见的柔软。
　　吃完中饭，奇犽领着亚路嘉将他送出试炼之门，他们互道珍重，挥手再见。直到再看不见小杰的踪影，奇犽才拉着亚路嘉的手慢悠悠往回走，
　　亚路嘉把头靠在奇犽胳膊上，关切地问道：“奇犽哥哥，你不想他吗？”
　　“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再来？”
　　奇犽一声不吭地紧了紧搂住亚路嘉肩膀的手，他想他们会有重见的那天。
　　即将展开的未来是危机四伏还是一帆风顺，他不知道，但这生命里总有生生不息的希望，通往千万种可能性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