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守子琦

17、第 17 章

　　顾怀熙会留意一个结界的问题，这让卫昭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顾怀熙不是蠢人，卫昭从未想过能够瞒他一辈子，不过也不需要一辈子，只要二十八天就可以了。天道二十八天一个轮回，待天道知晓了顾怀熙复活的事实，便是木已成舟，大局已定了，那个时候，就算顾怀熙得知了事实，会因此怨恨他，他也无所谓了。

　　卫昭一边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一边故作欢快的笑道：“才不给别人听呢，我只弹给你听。”说着，便坐到顾怀熙的身边，伸手去拨琴弦，手指轻挑，一阵欢快的乐曲声便流泻出来，在水榭亭台和荷花池畔流淌着。

　　一曲即毕，顾怀熙轻轻的拍了拍手，道：“昭儿，你的琴技愈发的精湛了，师兄我也得甘拜下风了。”

　　卫昭把头靠在他的颈旁，轻声道：“师兄就知道哄我开心，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琴了，刚刚还弹错了几个音。”

　　顾怀熙道：“曲乐之艺，情为上，律为下。专攻技艺之精湛，也不过是匠才，唯有以乐明心，以情动人，方得天籁。”

　　卫昭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坐起身抱住顾怀熙的肩膀，一边笑着一边说：“师兄，老实交代，你跟谁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昭儿真是冤枉师兄了，”顾怀熙一脸正经的说，“师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怎么会是轻浮的讨好呢？”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轻柔的如同耳语。

　　卫昭觉得面红耳赤，用嘴唇蹭了蹭他的嘴角，道：“是不是油嘴滑舌，让师弟我尝尝就知道了。”

　　荷花池畔，又是朝云暮雨，而远在别院结界之外，素景依然在不知疲倦的一声一声的喊着。

　　傀儡侍女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正僵持在结界内侧，这时，只见又有一人御剑而来，确是希茳。

　　素景一见希茳，上下打量一番，表情一僵，深深皱眉，沉痛道：“师伯，已经回来了？”

　　希茳和卫昭一样，自顾怀熙死后只肯穿素净的衣服，不配装饰，如今却换了一身碧蓝的长袍，腰上一条金色腰带，挂了几个玉佩，在风中叮当作响。

　　希茳见素景已经猜到了，也不瞒她，坦然道：“正是，如今已经有五日了。”

　　素景闭了闭眼，强压住满腔的怒火，道：“你就不怕届时天道降下……”

　　“师姐。”希茳扬声道，“这些话，你都说了几百年了，我听都听腻了。我来见你，不是为了听你训我的，只是想告诉你，别费心思了。我和你同处大乘期，而师尊乃是渡劫期，我和师尊联手，便是天元宗掌门和各峰峰主长老前来，也别想靠近别院一步。”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阴阳玉盘，向空中一抛，口中喝道：“去！”

　　只见玉盘迅速的散开，化作一道阴阳鱼太极图，覆盖在整个结界的范围之上，闪烁了两下，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与此同时，素景感到面前的结界变得更加强大，散发着毁灭一切的冷酷剑意，竟让她感到一阵畏惧的窒息。

　　不得已，素景御剑后退了一里，才觉得那种千钧悬于头顶的恐惧感稍稍消减了一些。

　　希茳对着她微微一笑，道：“师姐，恕师弟无礼，你且再等二十三天，二十三天一过，我任你说完。”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素景面色阴沉如水，悬在空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一动也不动。

　　暮色四合，百鸟归林，夜幕低垂。今日乃是满月之日，银辉遍洒。偏僻的荒野之中，除了隐藏在山间的兆亭别院，不见烛火，只有山上和水间修炼的草精木怪和妖兽吸收月华时，散发出来的蒙蒙光亮。

　　素景依然站在原地，在她面前，杀气逼人的结界不时的闪过一道暗淡的金光，警示着所有妄想靠近的外人。

　　“素景太尊！素景太尊！”一声微弱的呼唤从下方传来，几乎要被夜风拂过树木时发出的沙沙声掩盖。

　　素景迅速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最初什么都没看见，待她将灵力输入眼中，便看见一只蝴蝶在离地面不过几尺距离的地方拼命的扇着翅膀，又听到它唤道：“素景太尊，小的是别院的蝴蝶，得顾真君点化，开了灵识。真君派小的过来传话。”

　　素景落了下来，收起自己的恒殊剑，问道：“哪位顾真君？”

　　蝴蝶道：“乃是顾怀熙真君。顾真君说，太尊恐怕会有所怀疑，让小的给太尊看这个。”蝴蝶翻过来，对着素景展开翅膀，只见翅膀上涌动着银色的花纹，这是一道复杂的咒符纹路，乃是素景在顾怀熙的指导下，第一次尝试创作咒符时的成果。咒符虽然成功了，但是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因此并不为外人所知。

　　素景心中悲喜交至，这是她第一次，确确实实的感受到师伯已经复活的事实。师伯能够活过来，她自然高兴，可这其中，师尊和师弟要付出的代价，却让她心如刀割。

　　蝴蝶不知道素景心中所想，又翻了回来，面朝着素景道：“真君说，让您先行离开，两日后寅时初刻，在别院东南角见。”

　　素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师伯可安好？身体可否健康，脸色如何，心情如何？”

　　蝴蝶道：“真君很好，一直都在笑，每天都和另一位仙人交.尾，只是一个人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素景尴尬的听着蝴蝶说出“交.尾”这个词，想一想也知道，师尊与师伯阔别重逢，怕是一刻也不想分开的。接着又开始担忧两日后见面一事。以师尊的性子，怎么可能允许师伯离开自己的视线，那时又该如何见面？

　　不过事情未发生前，想得再多也是多余的。素景谢过蝴蝶，转身离开了。

　　顾怀熙复活前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死的那一刻。那时他和卫昭都已过了分神期，正在突破合体期。两人在外游历，见到一条白蟒，能力经能与化神期的修真者媲美，心生喜爱，正打算收为神宠，却与一路魔修狭路相逢。他为了保护卫昭，死在了魔修的剑下。

　　对他来说，仿佛上一秒，还是卫昭抱着自己痛苦的场景，他胸口剧痛，丹田粉碎，模模糊糊只觉得卫昭这幅悲戚的表情，比身体上的伤痛更让他难受，他宠在手心里的师弟，什么时候哭成这样过。而下一秒，他便在浴池中睁开了眼睛，看到师弟穿着白色的寝衣，跪坐在池边，又期待，又惊慌的看着自己。

　　不过再仔细想想，这期间，似乎又有一段虚无的空白，就像睡了一觉似的。而醒来后，身体也有些奇怪的感觉。并非因为换了一个只有元婴期第一层，且刚刚十六岁的身体，这种奇怪的不适感来自灵魂。有一种玄而又玄的微妙，让他总有种他和这个世界还隔着一层的感觉。

　　稍加思考，顾怀熙便知道，这恐怕是因为自己的人魂并非这句身体原先的人魂，三魂七魄尚不稳定的缘故。而每次和卫昭休息在卧房内的时候，这种隔绝感便更加强烈，甚至还有种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恐惧。

　　顾怀熙出身修真世家，虽然死前还未至合体期，但是他学识渊博，细细的回想了所有有关灵魂的知识后，便猜测，这恐怕是因为这具身体原来的人魂被卫昭放在了卧房内的缘故。

　　他趁着卫昭休息的时候，悄悄翻找，没有费多长时间，只凭借灵魂的感应，他就在矮柜的最下一层抽屉了发现了一个黑玉的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枚鲜红的血珠，流光滚动，好像活的一般。

　　在他和血珠接触的那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魂飞魄散了。所以他很确定，这就是原身的人魂。

　　血珠的存在，证明了卫昭所说的，他并未伤人，只是等原身死去后，才利用了原本就要溃散的两魂七魄复活了自己。

　　逆天道而为，会付出什么代价，顾怀熙非常清楚。他也知道卫昭现在和自己守在别院里，除了希茳誰也不见的原因。

　　能够重返人间，当然是值得庆幸的事。可如果代价是卫昭将来魂飞魄散，不得入轮回，他宁可不活。

　　但是，如果再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新生，对卫昭的伤害，怕是会比上一次更加痛苦。他尚且不知这一千年卫昭是怎么过的，卫昭总不肯说，但他知道卫昭有多爱自己，将心比心，他能够感受这剔骨般的疼痛。

　　望着怀中沉睡的男人，顾怀熙不舍的收紧了手臂。卫昭感受到了他的力度，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憨笑着又缠了过来。

　　顾怀熙亲吻着他的皮肤，心中两种想法拔河般左右为难，扯着他心痛不止，只能让自己暂时躲进情.欲中，忘却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