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魂》守子琦

14、第 14 章

　　和上次结丹的时候一样，突然之间，便要突破了。好在大家早已做足了准备，卫昭赶走了院子里所有的侍从，竖起了密实的结界，开始为顾辛泽护法，疏导他的灵力，帮助他炼成元婴。

　　突破总是十分痛苦。虽然结丹后便能长生不老，但是只有炼成元婴后，才算得上是真正踏入了修仙之途，成为天道认可的可能升入上界的修道者，而此后每一次突破，都要经历雷劫。

　　顾辛泽只觉得浑身滚烫，好像被扔到了油锅里，血液都在沸腾的煮着他的皮肉，而骨髓已经化成岩浆，从里面腐蚀着他的骨头。识海翻腾，丹田紊乱，原本结实紧密的金丹，此刻也仿佛被突然松散了，好像稍稍一撞，就会化成齑粉消失。

　　顾辛泽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嘴唇上留下深深的齿印，甚至渗出了血。他眉头拧在一次，浑身上下已经被冒出的汗水浸湿，时不时的屏住呼吸，又仿佛刚刚被救出来的溺水之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正竭尽全力的维持着自己的神识，努力将灵力继续按照之前学习的阵法在体内运转，最后流入丹田。只有丹田中拥有充足的灵力，才能尽早炼成元婴，一旦失去对灵力的控制力，那这种痛苦不知道要忍受多久，才能炼成元婴，而且元婴的底子打不好，将来会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弥补。

　　这些都是卫昭告诉他的，顾辛泽一句都不敢忘，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让师尊失望。

　　汗水流进了眼睛，刺得他飞快的眨了眨眼睛，但紧跟着眼睛被人不轻不重的擦了擦，便好受了许多。顾辛泽睁开眼，就看到卫昭正担忧的看着，手里拿着一块白巾，正在为他擦拭汗水，将顾辛泽望着自己，迟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你做的很好，就快好了，马上就不疼了。”

　　顾辛泽觉得一阵心悸，一股比身上沸腾的血液更加炽热的暖流在身体中横冲直撞。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不那么虚弱，道：“弟子不疼……弟子、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他却不知道，自己虽然已经尽力，但是说话的声音还是气若游丝，几乎让人听不清，卫昭眉头紧皱着，看着男孩儿坚毅的脸，只觉得心中那千万把尖刀，越加的锋利。

　　他闭了闭眼，手掌停留在男孩儿的头顶上，半天才睁开眼，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你从来都没有让师尊失望过。”

　　顾辛泽的笑容更大了。

　　卫昭仿佛被人迎面刺了一剑般，稍稍向后躲了躲，干脆起身绕到他的身后坐下，不再看他的脸。

　　顾辛泽心中一阵失望，紧跟着就感到背心被一只手轻轻的按住，一股舒缓细微，却不容拒绝的力量涌了进来。他的灵力下意识的攻击这股灵力，但是很快就被这股灵力安抚了。

　　“放空灵台，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卫昭的声音柔柔的从身后传来。

　　顾辛泽渐渐的放松下来，也闭上眼睛，将灵力的控制权一点点交给身后的男人。

　　这次突破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结束。

　　顾辛泽将神识探入自己的丹田，只见一个小巧的男婴悬浮在他的丹田之中，双手掐太极子午诀端于丹田处，双腿盘起，呈打坐的姿态。男婴五官清晰，双目轻阖，头顶有一撮胎发，仔细看看，竟然和自己神似，如果不是浑身泛着金蓝交替的光芒，和真的婴儿已经毫无二致了。

　　元婴既已炼成，顾辛泽心中一松，接着便觉得浑身一软，向后倒去，却没有倒在意料之中的僵硬的地板上，而是倒在了一处柔软的怀抱中。

　　他努力睁开马上就要黏在一起的双眼，就看到了卫昭的担忧的脸。

　　“师尊……”他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我竟然被师尊抱在怀里？这个认识渐渐的在脑海中成型，立刻化作一股巨大的喜悦，在胸腔里炸开。

　　“师尊……”他又喃喃的唤了一声，大着胆子把脸埋进卫昭的怀里，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卫昭从来不熏香，也不佩戴任何香囊，身上只有衣服用皂角洗过后留下的淡淡的青草味。他自己的衣服上也有，可他偏偏觉得，师尊身上的味道更好闻，又香又甜，就像是刚出炉的糕点，让人好想一口吞下去。

　　卫昭低着头看着他，用手里的白巾擦拭着他汗湿的脸和脖子，身后的长发顺着肩膀滑到身前，落在顾辛泽的身上。顾辛泽忍不住伸出手，悄悄的用手指卷起一小缕。

　　“师尊……”顾辛泽再一次唤道，接着就像小狗一样，哼哼唧唧的叫个不停了，“师尊……师尊……”

　　卫昭耐心的一句一句的应着，最后道：“怎么了，身上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顾辛泽虚弱的摇了摇头：“师尊……弟子只是、只是太高兴了……”他费力的挪动着另一只手，攥住卫昭的衣摆，“师尊……”

　　卫昭浑身一颤，眼睛酸涩难耐，几乎要掉下来泪来。他想转开脸，可他不能再顾辛泽面前做出这种懦弱回避的姿势，只能强忍着，用手按住他的眼睛，道：“休……”

　　他没有办法说完这个词。

　　休息吧。

　　然后呢？

　　然后，我会杀了你。

　　卫昭用力的吞咽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把堵在嗓子眼里的愧疚吞噬掉一般。他的表情终于扭曲了，仿佛现在，终于轮到他被炙烤一般。

　　“我……”我为你梳理一下灵力吧。卫昭没能说出这句话，他的牙齿死死的扣住，不让一个字从口中蹦出。

　　顾辛泽什么都不知道，他感受着隔着白巾盖在自己脸上的手，在脑海中勾勒出师尊的手模样，心中越来越甜蜜，压不住的疲倦缓缓的袭来，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想，或许这一次，还能在师尊的床上醒来。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帷幕后闪了出来，他双手掌心朝上，用灵力控制着一个一个白玉圆鼎悬浮在空中，这圆鼎正是他回来的时候送给卫昭的圆鼎，只是此时，圆鼎内有什么东西正在沸腾，冒着腾腾的白烟，三足和鼎盖上的红珠愈发的耀眼，像是一滴被煮沸了的鲜血，发着妖异的红光。

　　希茳消无声息的走到卫昭的身边，跪坐下来，轻声道：“师尊，开始吧。”

　　卫昭看着圆鼎，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希茳瞪大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师尊！”他急切的唤道，又克制的压低了声音，“您怎可妇人之仁！都一千年了，您等的不就是今天吗！”

　　卫昭猛的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可又好像没有消失，就像是沉入水底的巨石，只不过是被波光掩盖了，可它到底还是在那里的，被骗过的只能是外人，心里有什么，自己是骗不过自己的。

　　顾辛泽已经陷入了近乎昏迷的沉睡，卫昭轻轻的将他放平在地上，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口中轻轻的念了一句咒法，伴随着一道耀眼的光芒，一股灵力倏地灌入到他的体内。这是为了确保顾辛泽继续沉睡，不会在中途醒来。

　　希茳脸上的表情放松了许多。他膝行上前，将手中的圆鼎递给卫昭，随后后退两步，为两人护法。

　　卫昭一手捏着顾辛泽的下颌，微微一用力，便敲开了他的牙关，另一只手虚空拖着圆鼎，微微一动，鼎盖自动打开，圆鼎缓缓的倾斜了鼎身，一股金红相间的浓稠浆液从圆鼎中流出，在空中练成一条细细的线，落入到顾辛泽的口中，迅速的消失不见了。

　　圆鼎看着很小，可那浆液仿佛怎么也倒不完一般，不知过了多久，鼎身才慢慢回正，自己扣上了盖子。

　　卫昭松开顾辛泽的下颌，右手继续控制着圆鼎，左手掌心按在顾辛泽的天灵盖上，口中念念有词。一开始只是嘴唇微微蠕动，渐渐的听到些不真切的低喃声，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有如厉声呵斥，在宽敞空荡的大厅内回荡，仿佛电掣雷鸣，凛凛威严，令人心中生寒。

　　忽然间，顾辛泽浑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不多时，一团小小的金光忽然从他的丹田处冲了出来，守在一旁的希茳立刻双手向前一抓，那金光便被他收到掌中。金光左突右撞，却始终挣不脱希茳双手间用灵力编制的笼子，只能臣服的停了下来，金光渐渐暗淡，显露出一个婴儿的形状，原来竟然是顾辛泽刚刚炼成的元婴。

　　元婴既出，紧跟着，顾辛泽身上忽然涌出十道光芒，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卫昭迅速的抬起左手，两指合并指向虚空，大喝道：“定！”那十道迅速的停了下来，浮在空中，轻轻的颤抖着。卫昭左手又呈爪状，轻轻向后一拉，那十道光芒便停在了他的面前。

　　这十道光芒便是人的三魂七魄。虽然都泛着白光，可细看却有大小和颜色之分，三大七小，七个小的闪过五颜六色的光彩，代表七魄，乃是构成人五脏六腑的基本。妇人怀胎十月，待胎儿三个月时，便开始凝集七魄，胎儿逐渐成型。人若死了，这七魄便散入天地之间，等待进入到下一个胎儿体内。

　　而三个大的代表三魂，一道泛着蓝光，是天魂，一道泛着绿光，是地魂，还有一道泛着红光，是人魂。婴儿出生时，天地赋予天魂和地魂，随后，天地两魂和七魄孕育出人魂。人死后，天魂地魂回归点地，而人魂则自动消散。

　　天地两魂和七魄，天道自有定数，当曾经属于一个人的两魂七魄再一次出现在另一个人体内时，同样的两魂七魄会孕育出近乎相同的人魂，这便是人们说的投胎转世。

　　卫昭用右手控制着圆鼎，将这十道光，从七个小的开始，一道一道的吸入圆鼎中。待到三魂时，这个过程开始变得艰难了起来。卫昭的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这三魂，直到天魂和地魂也被吸入圆鼎，眼看着人魂微微一动，也要跟着进去时，他迅速的合上鼎盖，右手向前猛的一推，那人魂像是被人打了一下，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像是一团马上就要散去的烟雾，弥漫开来，连光芒都暗淡了许多。

　　卫昭口中继续高声念着咒法，人魂渐渐的又开始凝集，却凝成了两团，一团泛着白光，另一团却泛着红光。两团光相互围绕着打着转，越来越小，最后像凝实成两颗珠子。

　　事不宜迟，卫昭从胸口拽出他一直贴身佩戴的血珠，把血珠从红绳上扯了下来，对准白珠弹了过去。两颗珠子一相遇，立刻黏在了一起，开始融合。被分离出来的那颗红珠也靠了过去，却被卫昭两指夹住。它努力的在卫昭的手指间挣扎着，而在碰到红绳的那一瞬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挂在红绳上，好像只是一枚用来装饰的坠子。

　　卫昭再一次打开鼎盖，将融合了的红珠和白珠吸入鼎身，随后，他双手呈托状，托起圆鼎。无数纤细的光线出现在房间里，在空中漂浮旋转，最后融入到圆鼎中。这些都是卫昭的灵力，圆鼎以卫昭的灵力为燃料，将鼎内的三魂六魄重新熔合在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卫昭满头大汗，面色惨白，眼睛却越来越明亮。

　　咔哒一声，鼎盖再一次打开，一团亮得刺目的白光从鼎内缓缓升起。希茳立刻膝行上前，和卫昭一起，一人控制着元婴，一人控制着白光，将两者重新融进顾辛泽的体内。

　　卫昭捏开顾辛泽的牙关，只见一股金红相间的浆液正如刚刚被倒入口中时那样，又从他口中流出，悬浮在空中，形成一道细细的线，流回圆鼎内，直到最后一滴，也被收回，鼎盖再一次盖上。

　　卫昭松了口气，顿时感到浑身乏力，头也开始晕了起来。

　　希茳接过圆鼎，将它控制在自己的手心中。只见卫昭身子一晃，几乎要摔倒在地上，希茳急道：“师尊！”手却空不出来，这用来驱赶魂魄，占据肉身的浆液一滴也不能洒，就算只有一滴，落在地上，那浓郁的邪术的气息，立刻就会被人感知到，任何结界也无法屏蔽。

　　却见卫昭迅速的用手撑住地板，扶住了身体，他低着头喘了会儿气，觉得稍稍恢复了，才上前将顾辛泽抱在怀里，低声道：“他什么时候醒？”

　　希茳放下心来，道：“一两天吧，也是说不定的。”

　　卫昭点了点头，用手指细细的抚摸着顾辛泽的脸和鬓角，低下头，不断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和眼睛。忽然之间，眼泪掉了出来，卫昭哽咽道：“茳儿，这法子如果不行……我只能一死了之了。”

　　希茳立刻大声道：“师尊不要说丧气话，师伯一定会回来的！”

　　卫昭立刻止住哭声，抖着声音说：“你说的对……怀熙一定会回来的。”他又亲了亲怀中之人的面颊，小心的把脸贴在他的额头上。

　　希茳道：“师尊，弟子觉得，我们或许得快点离开这里。”

　　卫昭疑惑的看着他。

　　“等师伯醒来后，就算天元宗其他人不会发现，院中的仆役也会发现两人的不同，到时候流言四起，传出九华峰，就危险了。”

　　“你说的对。”卫昭肃然道，“立刻收拾东西，我们去兆亭别院。”

作者有话说

　　so，成功了~摸摸小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