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叔》愚人阿痴

33、买房子

　　随着中考的临近，去学校上课的同学越来越少，有些人干脆在家里请了家教恶补，或者有些肯定能上好高中的，已经在准备出国旅游了。

　　单说我们班上，就少了一大半的同学：赵世在医院休养，林菲请假一边准备考试一边去医院照看赵世，何楚更是彻底不来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其余的同学各有各的忙法，班上人丁日益冷清，老师也不再额外补充新内容，仅是给我们答疑解惑。我向烟叔说不想再去学校了，他体贴地答应了我。

　　“考试，没问题吧？”他不放心地问我。

　　“放心吧，考个高中还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的。”

　　“学得很轻松嘛，这点随我。”烟叔拿出烟斗，躺在摇椅上点上火柴。

　　“都很容易啊，那些数学题反反复复地出现，我都背下来了，闭着眼睛也能考到90。”

　　“这话要让你同学听见了，保管说你轻狂。”烟叔笑笑的。

　　我吐吐舌头：“所以只对你说呗。”

　　“你也别天天闷在家里，没事出去散散心，和朋友出去聚聚。”烟叔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茶几上示意我拿走。

　　“我没闷着啊，每天晚上都会去医院给赵世送好吃的，再和林菲聊聊天，挺开心的。”我在沙发上晃着腿，烟叔站起来把钱放在我平常拿钱的柜子里。

　　“你那个同学恢复的怎么样了？”

　　“现在能吃能睡的，胖了十斤都不止。”我的表情大概非常嫌弃，明明之前还说不再骂人家蠢赵世的，现在又忍不住说他痴肥。

　　烟叔哈哈大笑起来，连说：“那就好。”

　　他叼着烟斗，踱进书房继续画他的风景画，这一次画的井冈山的竹林，烟叔说原本每年夏天他都会去那里写生。我央求以后带上我一起去，烟叔说好。

　　烟叔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明天早上早点起来，我带你去趟南昌。”

　　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扒着书房的门问：“是要去高中踩点么？”

　　烟叔故作深沉不回答我：“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我憋住兴奋，抱着书回到卧室，拧开台灯开始做英语模拟试卷。一阵兴奋过后，我又对自己感觉到奇怪，我是对即将开始的全新的生活有了期待吗？明明前阵子还感觉到万念俱灰，愁肠百结呢？我这么快就打算忘记何楚，忘记林菲，忘记这所学校，忘记我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时光了吗？林菲说的对，我是挺狠心的，也许也是凉薄的，得不到的东西我便一点都不再想念，过得不好的时光，我说断就断。好多小说里都说这叫做天性凉薄，我暂时还不能对自己做判断。好多年以后，当我终于可以做判断以后，我明白了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从不希望，从不热切，所以也就从不失望而已。我是一个很懂得忘记的女孩子。这是我能好好活着的秘诀。

　　我没有想到烟叔带我穿过南昌市区，直接进到高中附近的一栋公寓里。我们乘了电梯上了26层，烟叔掏出钥匙开了门，说：“闺女，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

　　“你什么时候租的？”我窜进屋子里东看西看，对漂亮的墙纸爱不释手。

　　“什么叫租的，这是买的！”

　　我觉得我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买的？为什么要买房子？”

　　“户主可是你哦闺女，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有产阶级了。”烟叔依旧拽我的辫子。

　　“可是，为什么要买房子，户主还是我？”我云里雾里，昏头昏脑。

　　“你不是老问我是不是不要你了吗？有了房子，踏实了，你就不问了，这个房子以后不管是租是卖，都足够你生活的。”烟叔说着，施施然进了厨房。

　　我目瞪口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扣着餐桌。

　　烟叔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别扣，这屋里的家具够再买一套房子的。”

　　我立刻缩回手。

　　烟叔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将我带到阳台：“你看，这个小区里种了一大片竹林，多漂亮。”

　　我放眼望去，竹林在夏风中摇曳，美不胜收，原来烟叔画的是这里。

　　我和烟叔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竹林在风中哗哗作响，午后慵懒放松，我们就这样一直站着。

　　回去的路上，我在车上睡着了，梦见很多五彩斑斓的泡沫在阳光下飞舞，又甜美又快乐。

　　我心情变好之后，烟叔不再打地铺陪着我睡，但是在我的耍赖之下，讲故事的习惯被保留了下来。我拿出之前买的一套33本的世界名著连环画要他讲，他总是欣欣然，开口一句必定是：“如果不是做生意，我当年就留在大学当老师啰。”

　　“秦老师，我今天要听高老头。”

　　“唔，养了女儿的男老师都不会喜欢高老头的。”

　　“悲惨世界。”

　　“也不喜欢。”

　　“好，你挑一个。”

　　“战争与和平吧。”

　　“NOOOOO！”我抗议。

　　烟叔就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我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踏实和幸福。我不确定是房子的因素在捣鬼，还是烟叔与我越来越亲密从而顶替了妈妈的位置。想不明白就算了，只要还能做一天快乐的女儿，我就做下去。

　　中考前一夜，我突然睡不着了，抱着枕头发了半天的呆，我赤着脚去敲烟叔的门。

　　“怎么了，紧张吗？”烟叔睡眼惺忪地问我。

　　“我想看球赛。”

　　“看呗。”烟叔把电视打开。

　　我和烟叔各自蜷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看意甲。绿茵场上奔跑着都是比我略大几岁的俊美球星，他们专注地防守和进攻，前锋被后卫铲翻在地，抱着腿大喊大叫。我突然就流出眼泪来。

　　“怎么哭了？”烟叔顿时手足无措，赶紧帮我擦眼泪，“害怕考不上吗？”

　　我摇摇头。

　　“想妈妈了？”

　　我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

　　“我不想长大。”说完这句话，我没头没脑地痛哭出来。

　　烟叔搂住我的脑袋，笑开了：“当个高中女生也没有多大啊，仍然是小孩子啊。”

　　“不小了，高中生就是大人了。”我哭得鼻涕流出来。

　　“顶多是个小大人而已，还是爸爸的孩子。”

　　“可是，你会一直做我爸爸吗？”

　　“一直啊，不然我能跑到哪里去呢？”

　　“谁知道呢。”我还是哭。

　　烟叔大笑，拍我的背：“你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孩子。”

　　我跳起来，搂住烟叔的脖子：“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不想再没有爸爸了，你不许走。”

　　烟叔紧紧抱住我：“答应你，答应你。”

　　那天晚上我搂着烟叔，以一种别扭的方式缩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烟叔说他没敢动，就这么一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