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叔》愚人阿痴

13、情书

　　原定的周末滑冰因为何楚要照顾爷爷而推迟了。我隐隐地有一点高兴。
　　周六的白天，我找了借口一直呆在医院里。
　　我和何楚一同跑上跑下，打热水，削水果，调空调的温度。
　　下午的阳光刚好照得我们俩昏昏欲睡，我推推何楚的胳膊，想喊他去医院西街新开的麻辣抄手店吃饭。
　　就在这时，陈鹂笑着从门外探进头，向何楚挥挥手：“过来一下。”
　　何楚立刻站起来，笑着跑出去：“来了！”

　　我有点尴尬地站在病床边揉一颗橙子。。。
　　等了一会，门外没有了声音。我走出去左右看看，他们俩已经不知去哪了。

　　他和陈鹂，都忘了和我说点什么。

　　妈妈在手术，护士长在巡房。

　　空气潮潮的。

　　那家抄手店，还是林菲介绍我去的。不管是麻辣味的馄饨，还是酸辣味的面条，都很美味。我记得何楚说她妈妈是四川人。我暗自猜想，何楚会喜欢吃的。

　　而这一天，倒霉催的，是我十四岁的生日。

　　我坐在抄手店的高脚凳上，一口口吃着小馄饨，特意将长头发披散下来，眼泪一颗一颗掉在碗里。
　　十四岁的我，真的是太爱哭了。

　　我哭的胸腔虚弱，上气不接下气。

　　这当儿，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进这家抄手店，要了一碗面条。

　　现在只有下午四点半，谁和我一样，吃饭这样早？

　　可是我依旧低着头吃小馄饨。又辣又烫的小馄饨，我吃了好几口，也没有吞下一个。

　　一瓶汽水推到我面前，我抬头一看，是尹诚！

　　“怎么是你？”我眼珠子要掉下来。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面端上桌，他大口地吃，不理会我。
　　不说便不说吧，看你憋到什么时候去！我继续慢悠悠吃滚烫的馄饨。

　　“生日快乐。”他突然抬起头说。
　　我怔了怔，回答他：“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林菲告诉我的。”
　　“林菲已经和你认识了？”我吃了一大惊。
　　“她给我写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你的信息。”尹诚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林菲！你到底偷偷背着我干了些什么！

　　“是她告诉你，我今天下午会在这里的？”
　　“嗯。”
　　说完，他又俯下小平头，哧溜哧溜地吃面条。尹诚啊尹诚，你倒是和你的名字一般，诚实得很。我心里叹了口气。
　　他吃完的时候，我还在慢慢地吹凉小馄饨，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方形的礼物盒并一张贺卡，推到我面前，然后便低着头匆匆出了小面馆。

　　我嚼着馄饨皮，木登登地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这样送我礼物？一句话也不说？
　　真是一个惜字如金的少年啊。
　　我左右瞧瞧，赶紧把东西收进包里，留着回家拆。

　　屋子里黑黢黢的，路灯从窗外的梧桐树叶间洒进星点光亮，我已经闻到了夏天的味道。
　　我走近自己的卧室，把房门关上，拿出贺卡看。是一张封面印有莫奈睡莲的□□式贺卡。
　　他也喜欢莫奈？
　　不对！一定是林菲告诉他，我喜欢莫奈！这个小蹄子！
　　我摩挲着贺卡，哑光的封面上还藏有暗纹，做工很精美。

　　抽出贺卡，内里夹了一页薄薄的信纸。我的心脏登时狂跳起来！
　　这就是情书了吧！这是我人生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

　　启德，展信愉快。今天是你的生日，先祝你生日快乐！
　　听林菲说，考试那天你发烧了，没想到就算这样你还是考的这么好，所以，你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对吧？
　　考英语的时候有一个选择题你勾错了，应该选with，而不是or。我在一本参考书上看到过那道题。。。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考试的两天，你撑着额头，全神贯注地答题，一眼都没有看我。
　　只单单有一次，你一甩头，你的长头发扫过我的考试卷，打到了我的胳膊上。那一刻，我好像有那么一瞬间被你打动了？兴许或者是感染了？我也说不好。
　　听你和你的朋友说话，声音柔柔的，咬字有南方女孩特有的清晰和尾调。我觉得很有趣。
　　我是北方人，跟着爸爸转学到这里。没想到会在这所学校遇见你，真幸运。
　　林菲带来了你的消息。
　　当我拿到写有你的信息的那张纸条的时候，你不会知道我有多高兴。
　　请代我谢谢林菲。
　　原本以为有很多话想要写给你，却没想到写成了这样的只言片语。
　　再次祝你生日快乐！
　　最后，希望你天天开心。
　　尹诚。

　　呆瓜！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写！书呆子！

　　我把卧室的窗户推开，馥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是了，桃花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开的。

　　我摸进厨房，偷偷把烟叔的红酒倒了一点出来喝。热烘烘，暖融融。我突然觉得心情好了。我不再伤心了。此刻，我的心痒痒的，暖暖的，被一个理着平头、不喜欢说话的男生的一页薄纸写成的小情书烘烤得满满的。

　　我在阳台上跳了几下。又撑在窗台上扭了几下。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那天傍晚我被一个干净的男孩子抚慰的快乐。何楚有陈鹂，他们名正言顺地一起喝可乐，一起吃晚餐。而我呢，有一个默默的男生，只是远远望着我，却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他那一眼中的关心，我即使不看他，也知道。这是属于我和他之间的秘密。只要我们不说，全世界，全宇宙，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没错，大家都知道我喜欢何楚，我兴许还会继续喜欢下去。可是现在，美貌的陈鹂，仙女一样的陈鹂，再也不会让我羞愧到无地自容了。我有了一个爱慕者，一个真正的秘密。

　　我兀自在阳台上发着呆，门被打开，烟叔沙沙的嗓子在背后说：“生日快乐啊，闺女。”

　　我转头看向他，烟叔刚放下行李，头发乱乱的，脸黑黑的，眼睛却亮。我因为高兴，冲过去拥抱他，“你回来啦！”

　　烟叔吓得赶紧推开我。我哈哈大笑起来。

　　少女的心，一会恼了，一会开心了，喜怒都是发自内心，表达毫无阻碍。

　　十四岁的第一个傍晚，春风微醺，空气潮湿，美好的就像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