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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离伤,青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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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翎重伤的消息在内堡激起轩然大波。
身值成都广都镇内的唐门弟子看到火雷信号弹后急忙赶至广都镇郊外寻找,在小路旁一眼发现气息奄奄的唐翎,这才及时将他救回没有耽搁救治,可谁也想不到放出信号弹之人其实并非唐翎。
因他伤势过重不能移动,便暂且安置在广都镇内,唐怀智听听闻爱徒生命垂危心急如焚,匆匆赶来亲自为他验伤,细查之下神情勃然大变,阴沉道,“是隐元会独门杀招——噬心掌法!”
“隐元会?”同行的唐傲天也闻言变色,此事会关乎隐元会着实超出他的预料,“唐翎行事向来谨慎,怎会招惹上隐元会?他的行踪该由斩逆堂严格保密,又是被何人泄露?”
唐怀智抚着胡须,叹息不止,“事情缘由只能等翎儿醒来才能水落石出,好在这一掌功力不深仅用了六成,翎儿内息深厚也化解些许力道,约莫十天半月后便能转醒了。”
十天半月……唐傲天眼底划过抹失望,关键时刻出岔子,少了唐翎这员大将,唐门的战斗力便低了几成,不过也罢,左右都是输,算他捡回条命。
内堡气氛已然降至冰点,接连几日弟子们口子议论的皆是唐翎受伤一事,一时间人心惶惶,众说纷纭。
唐无乐和唐朵朵本以为唐无尘定已赶赴成都,没成想却接到唐无尘传书,约他二人在茶楼相见。
当他二人心怀忐忑来到茶楼,唐无尘正坐在窗边盯着人来人往的唐家集大街发呆,见他面色虽憔悴苍白,但仍如往日淡然自若,才稍稍放下心来。
“尘子,你没事吧?怎么没去成都照顾你师父?”唐无乐盯着唐无尘神情淡漠的脸,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唐无尘虽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挚友的关心当真来临时,还是忍不住眼圈一红,赶忙掩饰地垂下眼睫,“没事,有怀智长老在,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
“倒也是。”气氛有些沉闷,唐无乐尴尬地搓了搓手,“你叫我俩出来有什么事?”
“有件事,想拜托你俩去做。”唐无尘眼睫轻颤,手指在茶盏边沿来回擦磨。
唐无乐看出他的犹豫,也不再嬉皮笑脸,正色道,“你说就是。”
“我想要你们两个去……”
……
一番话使得另二人相顾失色,霍然站起身来,唐朵朵更因震惊再顾不得矜持,起身动作过大被桌脚绊住,一个趔趄拨掉了手边杯盏,瓷片碎裂的尖叫声响彻耳廓,如同唐无尘的话一般分外惊心动魄。
“你疯了?!”唐无乐难以置信直瞪着他,“前些日子你是如何跟我说的,我当真不管了你又叫我去做这等事!我瞅着你就不对劲,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唐无尘面色白到几近透明,手掌紧紧握住茶盏不可察觉地颤抖,“师兄,别问了,我有我的苦衷。”
“你……你这,唉!”唐无乐忧心如捣又无可奈何,干脆往凳子上一坐耍起赖来,“你有什么苦衷还不能让师兄知道?你不说,我就不去做!”
“师兄……”唐无尘着实无法,抬起眼带了些哀求之色看向唐无乐,“等你做成之后,我定当给你个交代!”
唐无乐鲜少见他露出这般神情,心口好似被谁狠揪一把,不免愈发火急火燎,为何他总觉事态正逐渐脱离正常轨迹,开始滑向无法掌控的未知?“好吧,那可说好了,我帮你去做,等我回来后你得把缘由跟我讲明白!”
唐无尘应声,继而又看向呆若木鸡的唐朵朵。
唐朵朵内心备受煎熬,她固然身为杀手却摆脱不了女子天生良善的本性,虽然她很清楚,若此事做成,对她有利无害,可……
“我,我做不到。”唐朵朵退后几步,咬牙拒绝。
“朵朵……”
“我做不到……师哥,他做错什么,你要下这么狠的手段!”唐朵朵不自觉绞拧双手,她突然觉得眼前朝夕倾慕的少年有些陌生,“这对他太不公平,我无权过问你们发生何事,可他那般纯净的心思,这对他会是终生无法弥补的创伤!”
唐无尘神情愈发惨淡,挚友的谴责给他心头伤痛又撒下把盐,可他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无路可退了。
“朵朵。”他站起身来,对唐朵朵弯腰作下一揖,“师哥求你,帮帮师哥。”
“师哥!不,别这样,我去做,我去做就是!”唐朵朵惊的花容失色,扑上前去把唐无尘拉起来,眼下终是泪光盈盈,“师哥,你……当真想好了么?一旦走出这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唐无尘侧开头竭力遏制眼底汹涌的痛楚,面上仍维持淡然,“我做出的决定,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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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二日。
时辰渐入夜半,青螟已经睡下,白诃正坐在灯下看书,思索今日未能成功的配方。
“咚。”屋门传来一声沉闷响动,好像有什么物事撞在门上,白诃一惊,追出去时却不见任何人影,他谨慎地四下环视也未有什么异样,刚转头便发现门上赫然插着一支飞镖,粘在其上的纸条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分外醒目。
白诃小心嗅闻,飞镖没有淬毒,这才放心将其拔出。
今夜没有月光,院子内阴暗漆黑,他不敢大意,若这是诱他现身的陷阱,贸然站在院子中会遭暗算,便飞快回到屋内。
将纸条拿到灯下一看,短短几个字却使得白诃霎时面色惨白,“唐翎重伤,成都龙福客栈。”
努力平复心神,白诃将信翻来覆去又研究几遍,笔迹陌生,他又仔细查看那支飞镖,发觉此乃唐门内用之物,因唐翎惯用所以识得,显然来者是唐门中人,难道唐翎真的出事了?
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总是没错的,青螟已不是孩童,留他独自在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待到第二日清晨,交代给青螟些琐碎事后,白诃便匆匆上路。
唐无尘的师父居然重伤?青螟心头隐隐不安,那唐无尘呢?他此时会不会很难过,很着急?想来又是几个月未再见面,唐无尘的书信也不知为何在两个月前断了消息,忧心之余思念也愈发强烈,他有点后悔,若是跟师父一起去就好了,一定能见到唐无尘的。
他怏怏不乐叹出口气,准备去院中清理熬药的缸子,忽听院外传来马蹄声,他只当是白诃落下东西又返回来取,赶忙放下手中活计迎出门去。
来人并不是白诃,而是一袭唐门装束,见青螟走出屋来便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容来。
“阿唐,你怎么会来?”青螟欣喜若狂,惊喜地向来人跑去,然目光触及对方身边同行而来的人,心里不由倏地一沉,他警惕地慢下脚步,皱起眉不善地打量着对方。
貌美如花的女子身着锦衣华服,肌肤白皙,明眸皓齿,蛾眉螓首,惊为天人,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处见过,但此时他已顾不得这许多,注意力尽落在那处刺眼场面——那二人并肩站立,女子亲昵地挽着唐无尘的手,郎才女貌,无双般配。
……骗人的吧?
青螟完全呆傻,面对片刻前还在眷念挂怀,此时如愿近在咫尺的爱人,他竟一步都不敢近前,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涌到嘴边又硬生生阻住,他生怕思绪混乱下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胡话,要惹唐无尘生气。
他是相信唐无尘的,唐无尘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相信他绝无二心。
可眼前这一幕叫人怎能不做他想?为什么那女人对唐无尘如此亲昵,他却无丝毫厌烦之意,也不制止?他不是最讨厌别人的触碰吗?上回那个什么盈盈想去拉扯他,不是还被他不耐推开,摔在地上大哭也无动于衷吗?
那,那怎么现在……
难道说,他们……
不,不可能,别乱想!他不会的!他明明说过只喜欢自己,不会的!
强烈的不安如鲠在喉,青螟慌乱地看向唐无尘想要得到解释,对方也正注视着他,目光相触的瞬间,他清清楚楚看到往日原本满含宠爱温柔的目光如今凛若冰霜,看惯了那双瞳眸炽热的温度,此时青螟只觉如坠冰窟,分明正值夏日酷暑,他竟冷得发起抖来,“阿唐,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无尘神情僵硬,眼底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尴尬与艰难,努力维持平日淡然的声音,“青螟,解除婚约吧。”
晴天霹雳当头炸开,青螟霍然睁大眼睛,面如土色。
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只是此刻说出的不是温软情话,而是如刀刃径直捅入心脏蛮力翻搅,青螟疼到眼前发黑几近晕眩,抱住双臂瑟瑟发抖,“你也会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唐无尘冷冷回答。
“骗人,你在骗人!”青螟颤声叫喊,不顾一切伸出手去,想要抓住最后一根希望稻草!
啪。
手被狠狠挥开,无有丝毫怜惜,唐无尘皱眉退后,目光轻蔑冰冷如同注视天下最肮脏下贱之物,不论是谁被这目光触碰,皆心惊胆寒无地自容,“不要再来纠缠我,今后我唐无尘和你再无半点瓜葛,好自为之。”
“骗人的……”青螟双目圆睁,捂住生生作痛的手踉跄退后,破碎沙哑的哭腔满含委屈,着实惹人心疼,“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啊为什么!!”
唐无尘侧开脸,强压几番险些暴露的不忍,“我不喜欢你了,仅此而已。”
这一句绝情之语彻底击溃青螟的神志,他再无法忍受内心狂躁的剧痛,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唐无尘衣襟嘶声咆哮,“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说过的那些话都忘了吗!一个劲叫我相信你,相信你!我全心全意相信你了,你又要把我抛弃!混蛋!骗子!!”
“够了!”唐无尘终是忍无可忍,狠狠扯开那双颤抖的手,但却因力道过大致使青螟摔倒在地,厉声喝道,“我不过说了几句好听的你就信了,果然傻得天真,可惜我已经玩够了,对你根本提不起兴趣了,你不过是一个男人,哪能比得上女人的滋味?”说着他一咬牙,伸手一把揽过身旁女子,豁出去般用力亲了上去。
那女子显然也未曾想到他会突然如此,立时傻在那处竟忘记推开他。
青螟终于明白,何为万念俱灰。
他苦心翘首等待唐无尘八年,居然还天真地以为唐无尘对他也忠心不渝,到头来不过是痴人说梦,是啊,他早该明白,他不过是平凡众人当中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砂石,焉能肖想唐无尘那千人追捧万人倾慕的翠玉明珠?
口口声声说着痴心为他,可物是人非仅在转瞬,为了叫他死心,竟能在他面前与别的女人亲吻!好一个唐无尘,好一副冷血心肠!
只怪他太傻,轻易就将豺狼当良人,如此蠢笨,活该被人始乱终弃!
太傻了,太傻了!
心脏仿佛在那刻轰然迸裂,青螟眼前恍恍涌过漆黑,他强行吞下喉头冲撞的腥甜,站起身来直勾勾盯着停止亲吻的二人,掌心因跌倒擦破了皮缓缓渗出血丝,他却仿佛觉察不到疼痛,泪光迷蒙的双眸中赫然迸发出强烈恨意,声音冷如寒冰,“你说你喜欢我,不会娶别人,都是假的,是吗?”
唐无尘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很是诧异,但绝不能在最后关头出差错,随即敛下心神,淡淡答道,“是。”
“你一直都在骗我,耍我,从未对我动过真心,是不是?”
“……是。”
“好,好,好!”青螟怒极反笑,怨毒的目光叫人后背顿生冷汗,仿佛面前之人并非曾经心头挚爱,而是恨不得剜心碎骨的仇敌,他指着唐无尘,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厉声泣血,“唐无尘,你不得好死!!”
这诅咒太过狠毒,唐无尘震惊地看着那印象中纯真稚气的温善少年,将他逼到这个份上实属无奈之举,心底愧疚更甚,一时竟半个字都说不出。
那女子终是目不忍睹,一把扯住唐无尘,“够了!我们……回去吧……”
唐无尘正有此意,目的已经达成,他一刻也不想再多待,二人谁也不敢再看青螟是何神情,骑上马逃也似的飞速离去。
远远跑出村落,山间小径路上空无一人,唐无尘这才勒住马,神色复杂回望身后依旧宁静的村落,怅然一声悲叹。
女子泪眼愁眉捂住心口,双唇抖动半晌却无言以对。
“尘子啊尘子,你到底发什么疯!连我这种行惯暴行之人都觉不忍,难怪你把这破差事交给我来做了。”唐无尘苦笑出声,抬手在额角擦摩几下,霍然揭起一张人皮面具!
他易容无数,头次感觉手中这薄薄的面皮犹如千斤重,“这小子算是彻底恨上你了,这也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吧!唉,这走一遭可把你给害惨了,你千万得平平安安才是啊……”
“我不明白,看青螟情形他俩之间分明没出任何差错!”唐朵朵每每回想青螟悲痛怆然的神情便觉心疼不已,“难道师哥真的变了心?我不信,师哥不是那种人,可我实在想不明白……”
唐无乐思忖片刻也面露茫然,按说往日唐无尘所做决定他都能猜中七八分心思,可这回,他竟毫无头绪,“他这么做想必也考虑过后果,就打算这一辈子与青螟江湖不见?好端端的,作弄什么呢,之前还因为我招惹青螟对我持戈相向,这回又将人家狠心抛弃,莫名其妙!”
“我总觉得师哥哪里不对劲。”唐朵朵似是想到什么,严肃道,“来茶楼时我走在前面,那时师哥正瞧着窗外发呆,他眼中暗无光泽,好像还有些……绝望之意……”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若当真如你所说,他在绝望些什么呢?因他师父?不,也不对……”唐无乐姚望天际,心头萦绕多日的不安愈发浓重,“尘子啊,你说我替你做了这事,对还是不对呢?但愿我今后不要后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