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情敌相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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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可称为天崩地坼的一晚。
唐无尘消失大半月后再度出现时，唐朵朵首当其冲便发现唐无尘身上发生了巨大变化，起初她并未找出究竟是哪里不同以往，就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可当唐无尘走到她面前对她开口时，她立时瞧出那惊人的变化所在。
他的眼睛。
若说以往，唐无尘的眼睛就如严冬的雪地，死气沉沉而萧索寂寥，又如一潭无有源头注入的死水，只等待日头将其一分一寸慢慢蒸干殆尽，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唐无尘恢复了他本初的英气，瞳眸间隐约有皎若星月的华彩跃动，恰似素雪皑皑中有绿芽萌动，衬得他本就莹润墨黑的眼瞳愈发叫人挪不开视线。
唐朵朵痴痴注目着唐无尘，心跳不知觉漏掉几拍，她不知唐无尘在销声匿迹这段时间内经历了什么，但她当真喜欢现在的唐无尘。
可唐无尘对她说出的话，却是晴天霹雳，她难以置信地盯着唐无尘，一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唐无尘拿她寻开心，可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师哥？为什么你……”唐朵朵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但她知道自己哽咽了。
唐无尘眼底划过一抹愧疚，低声道，“之前并不知晓师父为我定了亲事，前一阵才告诉我。”
“既然是你师父给你定的，你一定不情愿，对不对！你是被逼的，对不对！师哥！”唐朵朵无法控制情绪，饶她性子再温顺也难忍这彻骨的割心之痛，哭得愈发大声。
唐无尘愧疚更甚，沉默半晌才艰难开口，“我喜欢他，应下这门亲事是心甘情愿。”
“……”唐朵朵哆嗦着，面色惨白如霜，“是我哪处做错了,惹师哥生气……所以师哥不喜欢我了，要娶别人？”
“朵朵。”唐无尘终是抬头注视她，面露不忍，轻声叹道，“从前我尚且不懂何为喜欢，此番经过我才有所了然，你与他带给我的感觉截然不同，你我虽自小长大，可我对你除却师门情谊再无其他，往日我不愿惹你伤心也就随你得过且过，终究是因我太优柔寡断才让你误解，确是我的过错……”
“……我哪处不好，比不过她？她出身哪处，何等性子，师哥你告诉我……”
“这与比不比无关。”唐无尘见她哭的可怜，也不知如何再劝，只得硬着头皮道，“如今我有亲事在身还需避嫌，趁你我年龄尚小，早些断了念想吧。”
唐朵朵没有应声，眼泪如泉涌，顺着苍白的面颊成片蜿蜒而下，她再抬头盯住唐无尘流溢着熠熠光辉的双目，忽然就觉得这原本动人的华彩分外刺眼，唐无尘蝉蜕般的变化固然好，可却不是因着她，一想到那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子今后能享受师哥的万千宠爱，她便嫉妒的几近发狂！
弯月自她身后没入夜色浓云，天地间倏地暗了下来，她抱紧双臂仍不能停止战栗，孩童虽不懂情爱之事，但若心头那视为珍宝之人不再属于自己，内中伤痛滋味全然不输于成人，唐无尘的话如雪上加霜，将她本就鲜血淋漓的心上又捅了一刀，心底更觉凄凉。
她这一伤心反倒冷静下来，细细琢磨这四年间，唐无尘确是好话说尽以劝阻她的亲近，她原以为自己对唐无尘而言是特殊的存在，可如今她才幡然觉察，唐无尘身畔除去唐无乐再无他人，说到底自己这特殊地位也是死缠烂打的收效罢了……
可她不甘心！谁能容忍自己苦苦追寻数年的珍宝被他人横刀夺爱？唐朵朵固然温婉，但骨子里却流着唐家人高傲的血液，但凡她看上的人，岂有被外人插足之理？！她倒不信，这世上还有比得过她的女孩子？
“我不会放弃的。”唐朵朵含泪咬牙，目光直逼唐无尘，内中坚毅叫人说不出任何阻止的言辞，“师哥，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证明，我才是最适合你的！”
唐无尘无言以对，唯有一声叹息。
自此之后她每每跟在唐无尘身边，唐无尘仅看她一眼便转开视线，从不与她多说什么，倒是唐无乐总爱戏谑调侃，说唐无尘是柳下惠，有女人送上门也不要，蠢人至极，唐无尘也不反驳，权当默认。
自进了内堡以来，除却切磋与教习，唐无尘从未多管过她，她受了伤，他仅出手救助帮忙，并不多言，甚至连半句关怀都没，她从起初的满腹委屈日渐习以为常，唐无尘既有心躲避她，她偏要穷追不舍，就算他的心是石头，总有一日也能焐热。
……
“或许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金石比师哥的心更无情了……”唐朵朵的唇色隐约泛白，显然往事惹人心悲，“我只想着若我能变得足够强，又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师哥定会重新喜欢我的，可这么多年，无论我如何拼尽全力追逐他的脚步，他再不曾再回头多为我停留一步。”
青螟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确知唐无尘性子淡漠，但从未想到竟决绝到如此境地……
唐朵朵又瞧了瞧乌黑的右手，幽幽叹了口气，“直到那日师哥带你回了唐家并与无乐师兄闹得人尽皆知，众人都道你二人关系匪浅，我便猜测他定亲的人是你，只没成想竟是男儿身……师哥从未因谁而忤逆过无乐师兄，也不曾对谁那般温柔宠爱，只可惜那人终究不是我罢了。我本不服，不知到底哪处不如你，现下看来论武功我是当真比不过你的，况且师哥又倾心于你，想来他与你在一起定会非常欢喜，我纵使再不甘也无话可说。”
青螟抬眼细细端详，眼前这女子与今日那死缠烂打矫揉造作的截然不同，同样爱慕唐无尘，他对她竟无半分反感，隐隐还有些同情之意，自之前听闻的唐无尘对纠缠女子的态度而言，他并不怀疑唐朵朵所说，既然如此，他有什么理由怀疑唐无尘？毫不违心的说，这女子当真是他见识中的绝色，虽未得见容貌，但身材，武技，性子各方面都十分讨喜，且她还与唐无尘自小长大，正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可唐无尘的态度早已清楚明白，那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能再吸引他？
这么一忖，青螟心底登时舒坦很多，可心头尚有后顾之忧，又不知该不该问询唐朵朵，毕竟她可是情敌，但……她似乎并没有挑拨离间的恶意，否则也不会这般坦诚……
思来想去，他还是犹豫着开口，“自我来到中原，才知你们汉人是要娶女子为妻的……我们虽定了亲，可拿到汉人中间却做不得数，他……终究还是要娶女子的吧？”
“也难怪我来时瞧你面色愁苦，敢情是在你烦恼这个。”唐朵朵正对着摆在桌上的一枚小瓷瓶将毒液自指尖一滴一滴逼出，这般迅猛的剧毒可不能乱扔，会伤及无辜，“中原人那许许多多的约定成俗最是恼人，我们唐家人从不在意他人看法，更不喜那些墨守成规的章法规矩，师哥更是如此，他既与你定了亲便会一始而终，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青螟听她这一番话，心底才彻底踏实安然，不免对她又存了些感激，若没有她的开解，自己很难想通，说不准就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他忽而想起与人攀谈许久还不知她是谁，若今后想要偿还人情都无处可寻，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唐朵朵。”唐朵朵将毒尽数逼出，晃了晃瓷瓶，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你这毒真是厉害，唐门佳品的解毒丹都化解不了多少，你这份见面礼我就收下了。”说着扣上塞子放入怀中，对目瞪口呆的青螟狡黠一笑。
青螟瞠目结舌，不是吧，这也行！？不愧是唐无尘的师妹，玲珑心思丝毫不输于他……
“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唐朵朵瞅了瞅窗外夜色，站起身来。
“等等！”青螟赶忙唤住她，“……为什么你要帮我，你不是也喜欢阿唐吗？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若我是你，绝不会赍粮藉寇帮助情敌……”
“我也不知道往后会不会为今日之行后悔，但我开解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师哥，若你胡乱猜想还找师哥瞎闹，惹了师哥心烦那才是我不想见到的。”唐朵朵不疾不徐道，“师哥在旁人眼中白玉无瑕，可我知道他也不过是个人罢了，甚至比常人担负的烦苦还多，反倒更需要保护和宽慰，我若能为他多做一点开颜之事替他分忧，便已心满意足。”
“值得吗？”青螟茫然喃喃，“即便他不喜欢你，你也甘愿为他做这许多？哪怕你得不到任何回报？”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只看着他，整颗心都是甜的，更别提为他做千百件事也值得，我不需要他回报我什么，喜欢不是交易，哪怕我单方面付出再多，那我也是心甘情愿。”唐朵朵微笑，“这就是喜欢。”
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青螟豁然惊觉自己喜欢唐无尘这许久，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没错，一直以来在他心中唐无尘是无坚不摧的存在，除了淡然和微笑从未见过他还有其他情绪，自己便理所当然享受着唐无尘给予的保护和温暖，却忽略了他也是个人，他固然性子淡漠却也有喜怒哀乐，旁人惧他误他情有可缘，若连自己作为他的枕边人还心有隔阂，那真是太不应该了！
唐无尘对自己的好本就无以还报，又怎能对他胡乱猜疑，做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是我错了。”青螟长叹道，“论善解人意，我是远不如你的。”
“嘴倒挺甜。”唐朵朵付之无奈一笑，善解人意又有何用，还不是得不到他的心。
她翩然起身跃至窗前，刚待推窗离去，忽的顿住动作，稍加犹豫还是转过头来，口气变得异常严肃，“你，近日还是小心些为好，若要去城郊务必十二分小心，近期有窝实力强劲颇为难缠的山贼在洛阳城郊驻扎势力，不要和他们对上，你敌不过的。”
“山贼……？”青螟话还没问出口，唐朵朵已然没了踪迹，他走至窗边遥望半弯明月映亮的夜幕，心底困惑的迷雾愈发浓重，他不知道为何唐朵朵要突然来访并对他出手试探，又为什么要提点他躲避山贼之事，而她来找自己这件事，唐无尘又是否知情？
他最想不通的是，看样子洛阳也属唐无尘势力遍布的范围，那为什么他来了洛阳，唐无尘却没来寻他？还是说，他的情报出了问题，他压根不知自己来了洛阳？若是后者，唐无尘会不会有危险……
青螟心底逐渐升腾起一丝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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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了两日细雨，终于盼来难得的晴空，青螟一路沿着通往李渡城的山道缓步行来，心情因沿途的秀水明山敞亮了不少。
所谓石岩乌，如其名字面意思，是生长于岩石缝中的小朵紫花，常人只当这是普通野花而从不理睬，知其是石岩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得益于此五毒每年都能采集到足够分量的石岩乌。
今年也不例外，因春雨眷顾，各类草药植物长得尤为繁多，青螟行至李渡城郊时已颇为幸运的采到不少石岩乌，他小心地翻开石块，将花连根挖起装进随身携带的小罐里，以便能带回去时仍足够新鲜不致枯萎。
河畔山林间浮岚暖翠，景色分外喜人，青螟不知不觉将一切烦恼都抛在脑后，身心尽与这派山明水秀融于一处，寻觅着石岩乌时顺带发现了不少苗疆罕见的药材，他兴奋的满门心思都扑在这些花草身上，早把一切都忘得干净，包括唐朵朵临走时的嘱托，因而压根没注意身后不远处有几个人影正盯着他，暗声嘀咕着什么。
“这小子哪来的，敢闯到我们地盘里，胆儿忒肥了。”有一人说道。
稍矮胖些的嘿嘿笑了两声，“你瞧他一身银首饰，肯定是个大户人家的，不如，嗯？”
几人一听，都了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待青螟敲着酸痛的腰腿直起身，日头已向西斜了。
午后阳光金灿灿的，又裹了点红边，河水也镀上了一层金似的，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辉，有风抚过他汗水密布的额角面颊，凉爽爽的十分舒服，他抖了抖塞得满满的小布包心满意足，将装石岩乌的小罐封好口装进布包里，准备返程。
“哟呵，这是哪家的少爷，穿金戴银的，爷们几个最近缺银子缺的紧，小少爷细皮嫩肉的吃不了几下拳头，还是乖乖把银子交出来吧！”哪知身后霍然响起阴阳怪气的声音，青螟一惊，猛地回过头去，不知何时已有几人将他团团围住，正贼眉鼠眼地打量着他。
青螟面色冷了下来，脑中倏地回想起唐朵朵的叮嘱，心底暗呼大事不妙，当真遇上山贼了！“我不是什么少爷，也没有几两银子，更不会交给你们。”他将笛子持于手中，不悦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山贼，威喝道。
山贼们互相对视几眼，其中一人转身跑开，另几人则向前逼近几步，手中的刀明晃晃的，显然打算动真格。
有一人不怀好意笑道，“原来是个会功夫的，非要自讨苦吃那便满足了你。”说着挥起刀当头砍来，青螟不费吹灰之力闪身躲开，同时吹响笛子召出灵蛇，直向那人扑去。
那人从没见过如此秘术，还当是什么妖法，怕得尖叫一声转头就跑，没跑两步便被蛇飞身上前死死缠勒住脖颈，闷声摔倒在地。
其他几人见了便是一愣，没成想看起来温糯的少年竟这般厉害，单挑不成那便群起攻之，当中带头的打个呼哨，众人一拥而上，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刃纷纷向青螟落去。
真是卑鄙，青螟嗤笑一声，向后灵巧疾退避开当头罩下的锋刃，随之脚尖轻点，柔软的腰肢灵动如那双妖娆花蛇，衣袂轻舞间却有毒液四射飞溅，那几人近在咫尺躲闪不及，接连不断的剧毒沾落身上，侵蚀皮肤的瘆人声响伴着惨嚎在空旷的荒野中显得分外诡悚，灵蛇游走在其中，不时瞄着命门处狠咬几口，眼看那几人翻滚的动作越来越小，就要没了命。
“何人敢来此撒野！”自不远处传来阴仄仄的一声，青螟闻声望去，却没瞧见人影，他定睛四处瞧了瞧，确是半个人影也无，不由握紧笛子，心头惴惴不安起来，他警觉地四下张望着，厉声道，“什么人，别偷偷摸摸的！”
话音刚落，面前的土地瞬间隆起一个个土包，内中伸出只手来拉住了他的脚，青螟猝不及防跪倒在地，他顾不得膝盖火辣辣的疼，狠命对着那手洒出蛇毒，只听得地面下传来一声痛呼，紧抓他脚踝的手立时松了开来，随即身后有人自土包里破冲而出，提起刀就对他当头砍下。
此招实在太过突然，青螟尽全力就地一滚躲开了那来势迅猛的袭击，可还未等他稳住身形，又有一把刀刃擦着他的手臂自地下捅了出来，他根本避无可避，左臂霎时传来尖锐的刺痛，血自豁开皮肉的伤口处汩汩涌流。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情敌相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