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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情敌相见(一) ...

  •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小商贩们收拾各自摊子忙于归家,夜色缓缓降了下来。

      青螟沮丧地走回客栈,心底仍是闷闷不乐,不知为何,虽然唐无尘拒绝了那女子,他还是无法抑制阵阵上涌的恐慌,甚至在听闻那女子对唐无尘的纠缠后才恍恍然察觉,唐无尘不再是当初的幼小孩童,他已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且他又出落的这般优秀,自然惹得无数闺秀碧玉们芳心暗许,那群百媚千娇的女子们个个比他好看,比他妩媚,比他乖巧懂事,难道唐无尘就不曾动过心?

      前两日在城郊闲转时,他在树林中无意撞见一对男女你侬我侬的缠绵,刚想转身离开,却又鬼使神差般躲到树后,瞧见那女子伏在男子怀里,娇声问道,“风哥,你喜不喜欢我?”

      那男子吻着她的嘴唇,情意绵绵地抚摸着她,“我自然是喜欢你的。”女子欢喜地勾住他的脖颈,二人厮磨半晌,女子两颊绯红,娇喘连连,“那你何时来我家提亲?”

      男子笑着搂紧她,“这便等不及了?你放心,下个月我就上门去,一定风风光光娶你入门。”

      青螟哪里见过这般场面,早已臊得面红耳赤,那二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他还呆在那里愣神。

      唐无尘他,会不会也正与哪个女子躲在树林里,那般缠绵地亲吻她,许诺要娶她?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慌意乱站起身来就想去寻唐无尘,想问他还记不记得他们的亲事,想听他说他不会娶别的女子,可手触到门上才想起他根本不知唐无尘身在何处,又该去哪里寻他?

      青螟神情愁苦踱步到窗边,望着荧荧灯烛目光茫然,好怕,真的好怕有一天会发现足以将他打入万丈深渊摧毁到粉身碎骨的事实……青螟蹲下身抱住自己,试图从双臂中汲取些温度来驱散心底狂风浪潮的寒意,是的,他原本对唐无尘的坚信不疑却被时间磨得破损不堪,他们太多年没有相见,不得而知唐无尘的心是否一如往昔,倘若唐无尘有心要隐瞒什么,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浑浑噩噩间他忽察觉出窗户处有峭寒的夜风刺在手臂裸露的皮肤上,霎时神智清醒,随之心底一沉,有人进来了。

      黑色的劲装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青蓝锦缎裙裾衬得一双腿纤细修长,让人愈加好奇那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花容玉貌,身为不速之客的女子正斜倚在窗框前,目光冷幽幽落在他身上,那冰冷气息与那日唐无尘屠戮时的气息无异,青螟霎时脚底生寒,打了个冷战警惕地看着她。

      “这般柔弱,哪能配得上师哥?”女子轻声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婉,若是忽略她这一身肃杀装束,当真与大家闺秀无异,可这话听在青螟耳中却十分刺耳,师哥,这女子是唐无尘的师妹么?女子,又是女子,唐无尘身畔为何总有这许多莺莺燕燕!他不由得蹙起眉,反唇相讥道,“那又与你何干?你我素不相识,你凭什么说我配不上阿唐?”

      “就凭……”女子朱唇微启,下一秒便消失在了原地,青螟瞳孔陡然放大,条件反射反身向左疾退,女子身形接踵而至随匕首寒光闪过,颈子边的几根发丝纷纷扬扬落在地面。

      青螟只觉全身血液都凝在胸口,心脏震动的如同要炸了一般,埋在心底隐忍很久的愤怒加以今日的烦闷再也控制不住,霎时爆发,他受够了旁人轻视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笛声再无往日的婉转,声声透着杀意和狠厉,身形轻盈地旋转着划出优美的弧线,一道道致命剧毒毫不留情铺天盖地织成一张巨网,将女子逼得节节败退,那灵蛇也受了他情绪感染,如闪电般专挑女子的命门袭击。

      唐朵朵被蛇缠住,又得躲避那飞溅而来的各种毒液,无暇再对他攻击,有毒液险险擦过她的手腕,那铁制腕饰竟生生腐蚀掉了大半,她不由一愣,继而浅浅翘起唇角,“有两下子。”随即身形一晃施以惊鸿游龙身形敏捷地躲开迎面袭来的天蛛网,动作极快取下腰后千机匣对准青螟,匣口蓝焰伴着火光,弩/箭转瞬到了眼前。

      青螟大凛,尽全力就地一滚与那逐星箭险险擦过,弩/箭深深没入背后墙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显然发出这一箭需要极大的力道,青螟心里已有了衡量,这女子功力在唐门内应算上乘高手之列,不免有些慌乱起来。

      他避开这一箭已是竭力,暂时无法再有动作,然女子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青螟连起身的功夫都没曾得到,就觉有什么小物事径直向他面门飞来轰然炸开,立时头晕目眩就要往地上栽倒过去!

      ……

      唐朵朵发动千机匣的动作却在下一秒顿住,她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电光火石间,那两条本向她频频袭击的灵蛇莫名暴毙,鲜活的蛇转眼成了尸体横在眼前,饶是唐朵朵反应再快也有瞬间讶异,而此时被雷震子所眩晕应动弹不得的青螟周身霍然爆发强大的气劲,随即他睁开眼狠狠盯过来,内中流溢出阴冷的怒气与杀意震的唐朵朵敏锐的察感疯狂叫嚣着危险。

      还未等她避让,青螟的攻击已呼啸而至,太快了!唐朵朵目光凛然,竟能解了雷震子不说,紧随而来的攻击速度她丝毫占不了上风,且这般杀机……是动了真格啊。

      纵是唐朵朵不得不使出全身解数侧身躲避,可致命的圣蝎毒液还是不留余力击中了她的右肩,毒液飞速渗透衣料涌入皮肉,唐朵朵不敢恋战,纵身跃出青螟二十尺开外同时点住肩臂穴道防止毒液扩散,心底满满皆是止不住的黯然沮丧。

      她输了。

      青螟见她忽然抽身逃开至房间另一端超出了攻击距离,正要追赶,便见她冷凝的唇角莞尔轻笑,低声道,“是我败了,青螟莫要再打了。”

      青螟满腔恼怒登时被这扭转的局势扑灭大半,直楞着大眼睛茫然看向对方,“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唐朵朵倒也不怕青螟突然发难,这般心思纯净的人儿想不到何为出其不意,兀自取出解毒丹从容服下,肩膀处被毒液腐蚀的辛辣痛楚阵阵翻涌,足见毒性剧猛,她暗叹五毒教为中原武林谈之色变当真不是空穴来风,若是常人中了这毒断然要饱受剧毒侵身之苦,死也死不安生。

      “我既能寻到你这来,又怎会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唐朵朵虽心思震荡,表面却不漏声色,声音仍一成不变的轻柔,仿佛刚刚并不曾经历过生死之战,甚至连气喘都无一下,决不能暴露分毫破绽,这是杀手的基本。

      青螟这才发觉这问题有多傻,可尚在气头上仍十分气恼,且他虽占了上风,可唐朵朵的迅捷也使他讨不了好,绷紧的神经一旦放松顿觉整个身子都异常疲惫,直往地上滑,但又不敢轻信对方,因而强打精神,面色不善冷哼道,“既如此想必你也对我有所了解,想杀我,你还没这个本事!”

      唐朵朵瞧着他气鼓鼓的模样,不但不恼,反倒笑了起来,笑声不娇不作,如丝竹和鸣般温润悦耳,“敢情还是个脾性大的,方才我已认输,确是没这个本事,师哥的眼光果然差不了,我这一趟也算是走的对了。”

      “你不是来杀我的吗,还提什么胜败之分?”青螟没好气道,不懂这女人搞什么幺蛾子。

      唐朵朵将千机匣别回腰后,指了指青螟的右方,“我第一招对准你右脸旁空刺的,若我存心要杀你,你岂会连杀气都察觉不到?且我几次后招皆避开你命门,若你逃不开也伤不及性命,只是没成想你这般厉害,险些搭上我这条命。”

      青螟听她这番言辞,这才回过神来,仔细琢磨方才情景,确如她所说,招式虽快疾迅猛令人心惊,内中却无丝毫杀意,看来这女子当真不是来杀他的,那她究竟来此是做什么呢?

      “你若真死在我手里也是你自作自受,谁让你来招惹我的!”青螟嘴上硬着,心里却没了火气,有了唐无乐的先例,他已经认定唐家人打招呼的方式便是吓唬人这一招,非将他惹得炸毛才算完,这家子怪胎的传统他早该习惯才是。

      唐朵朵微微一笑,“你说的对,对于唐门弟子而言,但凡出手必有生死觉悟,是生是死全凭本事,哪怕我仅是为试探你,若当真被你误杀也死不足惜,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你。”她径自坐到桌前倒了两杯水,将一杯推向青螟,“消消火吧,多谢你手下留情,我先给你赔不是了。”

      青螟瞠目结舌,这般坦率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如此真性情敢作敢当,倒比苗族女子还直了几分,既然她落落大方,自己也没必要再小肚鸡肠,便顺水推舟接过茶杯。

      二人相对而坐,青螟好奇地打量着唐朵朵,女杀手对他而言是极其新鲜的,他所见过的唐门弟子多数以男子为主,能跻身杀手行列的女子定当不易,可回想方才唐朵朵来袭时的言辞,心中又烦闷起来,怏怏不乐问道,“你也喜欢阿唐吗?”

      解毒药性开始起效,唐朵朵运起气劲将肩部的毒液顺着右臂尽数逼入右手,片刻间额角已是大汗淋漓,好在有面具遮挡看不出破绽,她摘下手套瞧着紫黑的右手微微喘几口气,低叹道,“我与师哥自幼相识,眼里再没有他人,唐门上下又有谁能比他更出群拔萃呢?”

      青螟从未见过如此解毒法,心下对她不免又高看几分,转念一想,有这般优异的女子跟在身畔,又是青梅竹马,难道唐无尘就没动过心思?他这时更觉对唐无尘的了解恰如沙海中的一砾,冰山下的一角,想来也是,他与唐无尘仅在八岁相识,相处半月有余,之后又是八年别离,怎可能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唐无尘身上不为人知的秘密太多了,他止不住心底跃跃的猜疑,面色也愈发不安,稍加犹豫还是问道,“那……你们,你们就仅仅是师兄妹的关系吗?他没有喜欢过你吗?”

      唐朵朵逼毒的动作霎时滞住,半晌才幽幽叹出口气,昏黄烛光下她的神情隐没于月白色面具内看不出喜怒,可唇角难掩的苦笑却还是将主人的心绪昭然若揭。

      === === ===

      唐朵朵家是唐家外堡世代的商户,娘亲则出自于南方名门大家,因而唐朵朵自小便受娘亲熏陶,养成一副温婉可人的闺秀模子,那时她仅修习琴棋书画为今后出嫁而备,从未想过要修习武功。

      而她决心要成为外堡弟子修习唐门武学,是在四岁那年,那是改变她一生的转折点。

      那年晚春,唐朵朵独自一人来到渡口附近的草地放纸鸢,谁知倏地刮来阵大风,唐朵朵年幼抓不住线,眼睁睁看着纸鸢被吹刮到十几尺开外的竹丛顶端,那般高的竹枝高耸参天,唐朵朵尝试摇晃粗壮的竹干,奈何她力气实在太小,纸鸢仍牢牢挂在竹枝上随着竹干轻微的晃动摇摇摆摆,偏生就不肯落下。

      唐朵朵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周遭也无任何人可以求助,她噙泪又尝试半晌但始终一无所获,终于手足无措地呜呜哭了起来。

      不知几时过去,她正哭得伤心,便听到旁处不远有人经过,随即脚步声行至身后,传来男孩儿稚气的声音,“你为什么哭?谁欺负你了?”

      唐朵朵梨花带雨惊慌转头,泪眼朦胧间看到一个与她差不多年龄的小男孩儿正好奇地打量着她,心思仓皇顾不得娘亲叮嘱的莫要与陌生人搭话,更忽略对方也仅是个四岁孩童,一心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委屈抽泣道,“我的纸鸢!……纸鸢挂在竹枝上,拿,拿不下来……那是娘亲做的……哥哥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唐无尘仰头向上望去,瞧见那高高悬挂的纸鸢皱起了眉头,这竹枝离地面约有三丈高,对于他们这种小不点来说着实太高了些,四下也无大人,又不见棍杖之类,他也尝试摇晃竹干,仍是徒劳,这下可难办了。

      唐朵朵见他也无能为力,沮丧更甚,哭得伤心欲绝。

      “别哭,我一定把你的纸鸢取回来。”唐无尘见不得女孩子哭,赶忙安慰道。

      “可……可是那么高,你要怎么取……”唐朵朵抹着泪问询,抬眼却看到唐无尘已窜上竹干,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向上爬,竹干虽高但材质柔软,四岁孩童的重量赘在其上摇摇晃晃,他爬的越高,竹枝摇摆的更厉害,仿佛随时都会断折,如此触目惊心的场面将年幼的唐朵朵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哭喊尖叫,“哥哥我不要纸鸢了!我不要纸鸢了!!你快下来,求求你快下来呀!”

      唐无尘猴一般颤巍巍地攀在竹干上,不但没有惧色,反倒笑嘻嘻的对唐朵朵喊道,“你别怕,我不会有事的!你瞧!”随即伸出手轻盈一抓将纸鸢够在手里,顺着竹干噌噌身形灵巧地滑了下来,他擦了把额角沁出的细汗,将纸鸢递给呆愣的唐朵朵。

      唐朵朵怔怔接过纸鸢,剧烈的心跳尚在胸口乱碰乱撞,她看看坦然自若的唐无尘,又看看那细高的竹枝,后怕的恐惧比方才还要浓重,她不敢再想,倘若他从上面摔下,亦或那竹枝承不住而断裂……

      何谓心有余悸,唐朵朵从那时便深有体会了。

      “别哭了,拿回纸鸢还不开心吗?”唐无尘瞧着她哭得愈发厉害,茫然无措,女孩子真是奇怪啊。

      自那之后,唐无尘身后便常年累月尾随了一枚粉雕玉琢的小跟班,整日师哥长师哥短的叫着,甩也甩不掉,唐无尘起初还东躲西藏,后来被唐无乐嘲笑一通嫌他跟一个女人磨磨唧唧真丢脸,干脆随她去了。

      后来唐无尘曾问过她,“为何你管他人都叫师兄,偏要叫我师哥?”

      唐朵朵瞧着他莹润的面容,认认真真回答,“师兄可以有很多,可师哥只有一个。”

      唐无尘微微红了脸,侧头避开了她毫不遮掩倾慕的视线。

      她原以为师哥也是钟情于她的,因师哥身边除了她再无其他女孩儿,她只当自己对师哥而言是特殊的存在。

      往后四年岁月,她亲眼见证唐无尘从古灵精怪的顽孩童逐日蜕变为淡然疏离的沉稳模样,他的基础武学成绩一跃成为众弟子中的头筹,也成为唐门上下关注的焦点,可久而久之她开始心慌,因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唐无尘与她正渐行渐远。

      她再未曾见过昔日唐无尘无忧开怀的笑容,在他原本清澈的眼眸中她只看到了无穷无尽的,令人惊惧悚然的阴暗,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那时的唐无尘宛若失了魂魄的傀儡,毫无生机与活力,唐朵朵承认,她当真是有些惧怕的。

      “我杀了人。”再三追问后,唐无尘如此回答,自然唐朵朵第一反应是恐惧,对她而言,杀人是极其遥远且谈闻色变的事情,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在身畔最亲近之人的身上,但对唐无尘的喜欢超越了一切,她在最初的惶恐过后当即表示,要追随唐无尘一起加入内堡。

      唐无尘起初并不同意,且不说唐朵朵性子柔煦,内堡那般活人地狱又如何容得下一个娇弱的女孩子,可唐朵朵执意要去,任凭家中爹娘与唐无尘如何劝阻也不肯退让,只要能陪在心爱的师哥身边,杀人又何妨?

      然而,这一切却被八岁那年天翻地覆的变故打破了。

      唐无尘定了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情敌相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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