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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夜半火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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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泠煊并没有回宫复命,而代替她的是云墨川。不过云墨川隐瞒了主谋是胡家嫡次子胡天傲的这件事,毕竟这件事涉及甚广,若无胡家撑腰,胡天傲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胡家势大力大,若是实在没有一举除掉他们的能力,最好不要与他们直接对上。
因是此事苏泠煊做得漂亮,再加上苏连英有意让她权力稳攥,宫中便传出了旨意:元双除吏部左侍郎之外,兼职刑部尚书。此旨一出,众臣哗然,兼职这事儿可是史无前例的事情,但这是君上的旨意,无人可以违抗。于是,夙夕的历史上便出了“兼职”这么一个先例。
一时间,元双风头无两,但正是这时,清瀚园闭门谢客。
自五月十五月夜苏泠煊在酒窖里昏倒,她已是昏迷了一天两夜,转眼间便到了五月十七。
清晨,孙管家拿着一件披风轻轻踏进了苏泠煊的房间,只见夜靖源斜斜倚在床边闭目,听见孙管家的脚步声才睁开眼来。他接过孙管家拿来的披风却没有立马披上,孙管家见苏泠煊还在昏迷之中,不由担忧地问道:“大人这是要睡到何时?”
闻言,夜靖源摇了摇头,叹息道:“她郁结于心,三日里除了酒什么也没有进食,再加上与胡天傲一战里她看似大获全胜,但也是被强劲的法力伤到了五脏六腑。这样一来,想要不昏过去都难,至于什么时候醒,我也不清楚。”夜靖源有一点没有说的是,苏泠煊自己也好像是不想醒来,又好像是在抗拒面对现实,然而这只是他从苏泠煊脉象猜测出来的,并没有什么依据。苏泠煊是否能醒过来,就要端看她能否克服心中的那个心魔。
思及此,夜靖源挥了挥手,孙管家识相地退下。
孙管家也是担心得紧,自打这位姑奶奶昏迷在酒窖里被公子抱出来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他虽没有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清楚在这姑奶奶身上发生了大事。回想起当晚,他一开门就看见这姑奶奶一身染血的模样,嘴里还冷冷地问了酒窖的位置,若非他平日里就不相信鬼神之说,非得当场吓疯不可。
这姑奶奶虽说是个女子,可扮起男装来丝毫不亚于真正的男子,单是身上凌厉的杀气而言,就是久经沙场的将军或许也是比不上的。
孙管家深深叹息一声,论容貌而言,这姑奶奶是数一数二的;论琴棋书画而言,这姑奶奶的造诣也是无人能及的;论武艺而言,怕是整个玄泱大陆无人能出其右。可偏是这么个看上去毫无瑕疵的女子,却不肯好好地做一个大家闺秀,非要去涉入朝廷里的纷争,弄得现在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何苦来?
而公子,偏偏瞧不上别人,还就单瞧上了这姑奶奶。这姑奶奶一身的伤都是公子不顾自己伤势处理的不说,就连日后这姑奶奶的饮食公子也管了,听公子的解释是,这姑奶奶酒喝多了伤了胃,他需得亲自调理才放心。公子的医术是府中最好的,府里的大夫只不过是养着做样子,给府里的其他人看看病而已。公子平常轻易不会给人医治,却独独对这姑奶奶看得紧,这不是上了心又是什么?只不过……这姑奶奶好像还没觉察得出……
此时躺在床上的苏泠煊额上沁出了冷汗,脸色也愈发苍白,夜靖源把上她的脉,这是要转醒的趋势。苏泠煊除了脸色不对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应,夜靖源握住她的手,只觉冰冷无比。他又给她提了提被子。
约莫过了把个时辰,苏泠煊的手终于不再冰冷,面色也好了许多,夜靖源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苏泠煊紧闭了一天两夜的眼,终是挣了开来。
夜靖源恰好对上苏泠煊睁开的双眸,这双眼里的悲凉绝望已不复存在,而代替它们的是波澜不惊的从容、坚定,与淡然。或许,她已经真正从那段幻梦里走了出来。
“感觉好些了?”
“嗯。”苏泠煊被夜靖源扶着坐起身,道,“幻境里的事情又在我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我也清楚了,幻梦就是幻梦,永远也不会成为事实,那我所谓的毁灭便不成立。即便那是现实我也不会在乎,因为只有我好好地活下去,才能为死去的人复仇,我若活不好,岂不是正中那些人的下怀?所以,今后我不会再为此事困扰,别人也休想要以此为我的软肋,那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我便当它是一个不会有结局的梦。”
“你能想通,我很高兴。”
苏泠煊对他一笑:“人总是要成长的,不是吗?”
“是啊,”夜靖源轻轻道,“我只愿你不忘初心。”
“嗯。”苏泠煊有些担忧地问,“你的伤……”
“无事。”夜靖源一脸云淡风轻,“小伤不碍事。”
苏泠煊还想再问,却突然发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她对自己说了一声:“stop!”
苏泠煊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全被换了一遍,面具也被撕了下来,面具撕下来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衣服……
夜靖源像是看出了苏泠煊心中的疑问,笑道:“莫要担心我占你便宜,你这衣裳是府中的侍女给你换的,这药嘛……自然是我。”
苏泠煊一听差点儿就要给夜靖源一拳,与此同时,她的脸色霎时间青了,紫了,红了,好不精彩。没占……便宜?本座身上的伤有的在胳膊,有的在腿上,有的在背上,还有的在腰上!你敢说你一点没多看?
丫丫的,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见苏泠煊面色不善,夜靖源起身道:“别胡思乱想耗元神了,哦,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在和胡天傲一战里被胡天傲的法力弄出了内伤,短期内还是不要动武的好,否则会落下病根。你躺着别乱动,稍微等一等,我去给你拿早膳。”说完就不见了。
苏泠煊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她看看胳膊上被包扎得近乎完美的伤口,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这般仔细,恐是连她自己都做不到。苏泠煊只是动了动身子,就知道了浑身大抵有十一处伤:臂上五处,腿上三处,背上两处,腰上一处。只是……左臂上的伤咋就这么多呢?还有,为毛有几处伤之前就没有感觉到?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敷在伤处的药必定是上好的创药,敷在身上凉凉的,几乎没有多大痛感。
正是这时,一个白绒绒的脑袋探到了苏泠煊的床头,把苏泠煊一个好吓,待看清这是何方神圣时,苏泠煊忍不住骂道:“灵翼,你又出来吓人!”
看着灵翼泫然欲泣的表情,苏泠煊终于觉得不对劲儿,问道:“这之前怎么都没见着你,你去哪儿了?”
在灵翼极其委屈的神色下,苏泠煊终于听灵翼讲完了这一段“悲催”的故事。
原来,在苏泠煊昏迷的阶段,灵翼是有来看望过她的,只不过运气不佳,一见到她就欢喜得忘了形,将她的屋子里搞得一塌糊涂。譬如,尾巴一甩时将花瓶拂落在地,“啪啦”一声惊得孙管家把药洒了;过去看看她的时候,爪子上的指甲太长太尖,又把她抓伤了……种种不良表现之下,夜靖源把它锁进了黑屋子。
苏泠煊抬起自己比较靠床边的左手,通过“透望”看清了细布包裹之下的抓痕,也终于知道那几处伤是怎么出来的,她眯眼对灵翼道:“灵翼,你下手够狠的啊。”
闻言,灵翼忙凑上前使劲蹭蹭苏泠煊的下巴表示歉意,顺带卖卖萌,意图求得原谅。这时,夜靖源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见灵翼在苏泠煊跟前,眯眼笑道:“灵翼,你长本事了,连我的小黑屋你都能破得出来,以后我还得再改进改进,唔,你可要再接再厉。”
灵翼哀嚎一声躺在了地上。
夜靖源不以为意,端着碗坐到了苏泠煊的床边,苏泠煊顺手接过碗:“卫舟回来了?”
“回来了,昨儿就跟着云墨川回来了,现在正练着功呢。”夜靖源把一个明黄卷轴递给苏泠煊,“恭喜你又升官了,刑部尚书大人。”
苏泠煊把卷轴展开,当看到“兼职”这两个字时眼睛亮了亮,幽幽叹了一声:“这个世界太进步了,连‘兼职’这个名词都出来了。”
夜靖源笑笑,他知道苏泠煊之前的生活环境与他们不同,又尽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不过,他也大抵能够听得懂。
待苏泠煊把粥喝完以后,她道:“我要去梁州。”
此言一出,夜靖源皱了皱眉:“什么时候?”
“明天。”
“不行。”夜靖源一口回绝,“你有内伤,至少得半个月以后。”
“没事儿,”苏泠煊很坚定,“大不了我不多惹事儿。”
夜靖源许久不语,最后吐出一口气:“条件是我得跟着。”
“好。”
——
翌日,苏泠煊在刑部露了个面以后,便上了一道折子给苏连英,内容是简略说了一下前去梁州免职一事,并没有说明免去胡昶刺史一职的缘由。苏泠煊也没管苏连英同不同意,扭头就踏上了前往梁州的路程。
话说作为一个吏部的侍郎,本是不该亲自去任免刺史这样的的官职,下一道文书就可以,既省事儿又快捷。但是苏泠煊别有目的,这便对于一切不合常理的事就都好解释了。
一路同行的也没有别人,还是他们三个人外加灵翼而已。卫舟境界不够,夜靖源和她都有内伤,皆是无法使用法术“瞬移”,也便如此一路慢慢悠悠地向西而去。
苏泠煊转转了手中的鞭子,笑眯眯地从袖里掏出三枚铜制玄币,招呼卫舟过来,将这三枚玄币递给卫舟:“你看啊,你主子我浑身是伤,胡乱动不了,现在也是穷的紧,你就拿这三枚玄币去买个烧饼过来,不许你自己出钱。哦,不用急,我们慢慢走着等你。”说完,优哉游哉地一夹马,走了。
卫舟看着手里少得可怜的几枚玄币,再瞧一瞧烧饼摊上标的价格,瞬间神色变得十分精彩,就这点钱,够买烧饼上的芝麻?
不远处,夜靖源眼角带笑:“你就这么为难他?一个烧饼要六个铜玄币,你给他半价,人家能卖?”
“诶,这你就不懂了。”苏泠煊把鞭子在手指上绕啊绕,“卫舟话不多,连带着做事也古板,哪能适应我这天天变换身份玩的主子?多尝尝人间烟火,未尝不是好事。”
卫舟一回头,就看见了苏泠煊在不远处看着他,摆明了要他和小贩讨价还价,这……主人是什么意思?卫舟一咬牙,走上前同卖烧饼的小贩打价。
苏泠煊看着卫舟与小贩你来我往得热闹,还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她对夜靖源一笑:“你瞧,这才正常嘛,多有烟火气儿,热闹!”
许久过后,卫舟捧着一个烧饼回来,苏泠煊接过,将那个烧饼掰成两半,一半给卫舟,一半给了夜靖源。她拍拍手:“卫舟啊,等你把烧饼买回来,你家大人都已经饿过去了。要是你家大人出场一定会一分钱也不花,不过对于你这种初学者来说,战绩不错,喏,这一半奖励给你了。”
随后她对夜靖源一笑:“你也沾沾烟火气。”说完,一夹马,又先走了。
夜靖源高高挑起了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自醒来以后做事真是愈发随性了。他把手里的半块烧饼塞给了卫舟:“多吃点,多沾沾烟火气儿。”也便骑马去找苏泠煊了。
卫舟看着手中分成两半的烧饼,烧饼还散发着刚出炉的香气,他回想着苏泠煊的话,突然他一笑:“我明白了。”
……
一晃两日过去,三人一兽到了梁州境内。
傍晚,三人住进了一家客栈。
经苏泠煊特许,灵翼可以与苏泠煊同处一室。苏泠煊才睡到半夜,就被灵翼咬着袖子揪起,她迷迷糊糊地道:“灵翼,别闹。”才说完这一句,苏泠煊就被红光耀醒,她猛地坐起身,奔向窗前,只见不远处有一处火起,她迅速穿上衣服,冲了出去。
才出门,她就一把被夜靖源抓住:“莫急,你听。”
苏泠煊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呼救:
“走水了!走水了!”
“刺史杀人了!刺史杀人了!救命啊!救命……”
那人第二个“救命”还没喊出,就听一个刀剑入肉的声音,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苏泠煊与夜靖源对视一眼,向火起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