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泱血凰》卿宛

32、幻心迷阵

　　五月十二。三百精壮骑兵，由云墨川带领，集结在清瀚园前。
　　云墨川高踞于马上，理了理袖子，又看了眼天色，暗暗叹了口气，都这个时辰了，左侍郎大人莫非是赖床还没起？还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从苏泠煊“二般人”的角度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前者。
　　而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分明是一个要踏平清瀚园的架势。这么一想以后，他们不由得为他们刚正不阿的侍郎大人悬了一颗心。
　　昨夜元双夜闯王宫的事很快被宣扬了出去，不知怎的，当晚的事情竟然被如此清晰地传了出去，只是除去了他们关于几大家族势力讨论的那一段。原本就是苏泠煊闯进王宫以后又与苏连英“慷慨激昂”地陈词请兵了一番而已，却被不怎么知情的民众添油加醋地口口相传。可再怎么传，也没有传到胡家人的耳朵里。
　　茶馆中，一大早就挤满了人，有志之士们纷纷讨论昨夜元双的言论。
　　“微臣不忍再见此悲剧发生，特来请命，愿以此薄弱之躯带领军队剿灭修炼邪法者，还天下人，还死者一个公道。”
　　一个人一拍桌子，难掩脸上的敬佩，道：“侍郎仁慈！”
　　“而微臣怀此决心驾马而来时，却遇禁军百般刁难，微臣百般无奈之下出示了君上赐予臣的御令金牌，而禁军长官不知好歹，依旧阻挠。”
　　又一人愤然道：“禁军狗眼看人低！”
　　则又有一人想到了关键之处：“左侍郎怎会有御令金牌？”
　　“微臣年少时流落民间，得高人教导，习得些许功法。”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捻了捻胡子道：“小老儿曾在左侍郎被刺客围攻的时候远远瞧了一瞧，只是那一眼，就看到左侍郎已经和刺客们过了十招，刺客倒下了两人。大人说他‘习得些许功法’实是谦虚了。”
　　旁边有人稍稍翻了翻白眼：“你知道什么是一招吗？！”
　　“微臣想，臣在朝为官，领着朝廷的俸禄，是断断不能对朝廷大事袖手旁观的，既是拼上这条命，得罪了君上，微臣也要对那些凶恶残暴之人绳之以法。故微臣与禁军打了起来，但臣并未伤及禁军一丝一毫，只是将他们的武器打飞而已。”
　　“好官！”一人热泪盈眶道，“我的一个侄子就是在历丰客栈失踪的！”
　　有一人疑惑道：“你哪来的侄子？”
　　那人一瞪他“含泪”的眼，道：“远房的！”
　　“臣本不愿对自家人动手，也只怨那禁军长官太不识抬举，只因微臣平日里没有给他些好处，他竟在此时刁难微臣，耽误国事。”
　　“呸！”一个人虚虚向地上一吐唾沫，“就他娘的知道禁军长官不是好东西。”
　　“呦呵，”旁边一人道，“禁军长官啥时候得罪你了？”
　　“梦里！”
　　“……”
　　“臣在此请命，愿带领军队，誓不灭修炼‘历血升’之人不回，还望君上暂不计较微臣今夜之过，予臣一个机会！”
　　“好啊！”一人一口干完手中的茶，“还没见过左侍郎带兵的样子哩！想想就是带劲！啧啧……走，赶紧去清瀚园瞧瞧去！”
　　——
　　此时清瀚园里，孙管家瞪大了眼看着苏泠煊和夜靖源从同一间屋子里出来，先是一喜，后又看见他家公子略显苍白的脸时，顿时心变得哇凉哇凉的。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将自己这么多年的修为渡给与自己无甚相关的人，看样子还没让人家知道，这如锦衣夜行一般，公子啊公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屋内的人却还在慢悠悠地用早膳，孙管家清楚地听见在他前去布早膳时，他家公子给他传音道，“把‘木芊草’磨成细末混在给我的饭菜里，莫要让她看见。”
　　究竟“她”是谁，不用说他也知道，只是，“木芊草”是干什么的？
　　孙管家当然不会晓得，“木芊草”是稳定修为的极品良药，但是副作用也不小，服下它至少要有一天不能使用丁点儿法力，一旦使用，命不久矣。
　　这对一般人来说没什么，只是夜靖源不包括在内。服用这药他想了许久，服用，便是一天之内不能动法力；不服，就得小心走火入魔。权衡了半天，他还是选择了前者。
　　苏泠煊明显睡眠不足，一边吃饭一边困得睁不开眼。虽说她被使了昏睡诀，身体是休眠了，但她一直没有放纵意识也跟着休眠，不是她不信任夜靖源，而是她担心夜靖源会偷着给她渡修为。
　　此时她也困得忘了去查看夜靖源是否脸色苍白，脑子里一塌糊涂。当夜靖源慢慢将混了木芊草的饭吃进了肚后，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转为红润。
　　苏泠煊将碗搁下，用冷水洗了洗脸，顿时感到精神了不少，她突然转头看向夜靖源，只见他面色还算正常，苏泠煊松了口气。
　　她掂了掂手中的令符，见夜靖源跟过来，若无其事地踏出了清瀚园。而卫舟像一个影子般，默默跟随着苏泠煊一同出了门。
　　别人没看见，她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云墨川板板正正地坐在马上，好似一尊雕像。苏泠煊一下跃上孙管家牵来的马上，将手中令符一亮：
　　“很抱歉，因昨夜没有休息好，今日元某出来的太迟，让大家久等，还望大家海涵。”
　　“咱们要去做什么，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元某不才，不求众将士对元某臣服，只求众将士能与元某一起剿灭我们共同的敌人。”
　　“废话咱不多说，现在，进军！”
　　……
　　马上，云墨川一手控缰，另一只手拎着鞭子，他眯起眼看向“元双”：“侍郎大人休息不好怕是与昨夜闯宫之事无关。”
　　“哦？何以见得？那元某又是为何休息不好？要不，云统领来卜上一卦？”
　　“为他。”云墨川用鞭子虚虚指了指旁边一言不发的夜靖源。
　　此时夜靖源听到云墨川的话，转过头来，折扇一甩，“哗啦”一声展开：“云统领还真是爱管闲事。”
　　“是吗，云某倒不这么觉得，若是无心，又怎会特特关注？”他不再与夜靖源说话，转头悄悄对“元双”道，“侍郎大人可要注意这‘断袖’的名声会传出你的清瀚园，也别忘了，大人本就有婚约。”
　　苏泠煊不怒反笑：“元某还想送云统领一句话——别整天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苏泠煊又冷冷地补上一句。
　　云墨川听此，但笑不语。
　　三百零三人马不停蹄，这阵势，堪比战场上的冲锋陷阵。
　　已是繁星满天，他们就以这样的神速，一路尘土飞扬地，来到了当初的密林的边缘。
　　苏泠煊本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快，后又一分析，他们曾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在用腿赶路，速度自然是慢，如今整日跑马，应是快些，倒也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速度。
　　苏泠煊将时间掐算得很精确，五月十二到密林，十三潜入密林深处，十四布置军队，适当制造一些阵法，十五守株待兔，围剿“历血升”众人。
　　她隐隐有些不安，带出军队这个动静实在不小，再怎么封闭消息胡家也不可能不知道，她觉得一路上不会这么平静，便早早地做好了准备，然而，这一路确实没有动静。苏泠煊起了疑，她突然看向密林深处——莫非……
　　苏泠煊看看夜色，下令进密林安营扎寨。
　　草草解决了饭食后，苏泠煊看看四周，决定上树过夜。
　　“带我一个。我很累，没力气了，你送我上去。”
　　苏泠煊黑着脸扭头看着夜靖源：“自己上。”
　　“我不。”
　　苏泠煊才不管他，扭头就要走，只听一句“你不送我，我就和你睡同一棵树”在背后响起。她咬牙切齿道：“你要不要这么无耻！”这要真是如他所说那样做了，就直接坐实了“断袖”，这让她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她闭眼默念心法口诀，再睁眼时夜靖源就已经站在了树上，苏泠煊突然想到一句歌词“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呵呵，夜猪你好吗？
　　她一转身也站在了一棵树上，看着漆黑的四周，心底的一丝森然之感徒然上升，今夜周身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苏泠煊站在树上向下用目光四处寻找，卫舟去哪里了？云墨川又跑到哪里了？
　　寻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这两人，卫舟自身修为不够，上不了树；云墨川则在距离他们很远的一棵树上闭眼休息。
　　三百精兵都已歇下，留有十人守夜。
　　除去那十人外，还有三人未睡。不用说，没有睡的就是白天马上互讽的三人。
　　三人俱是敏感，敏锐地觉察出气氛的不对。
　　只听那上空传来幽幽渗人的笑声，一个发着紫色光芒的图案在地上乍明，整个密林瞬间被紫色的雾气笼罩，云墨川失声道：“幻心之阵！”
　　一听这句话，苏泠煊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果然，还是在这里等着她，还是玄泱大陆第一杀阵。
　　幻心之阵，顾名思义，幻境，心魔。
　　布阵之人修为必须在第七境界中级及以上。布阵之后，入阵之人的妄念化作沉睡的凶兽饕餮，一旦有人走出幻境，逃脱心魔，沉睡的饕餮就会醒来，只有杀掉它，其余的人才会走出幻境活下来。此阵之所以被称作玄泱大陆第一杀阵，就是因为世上极少有人能够逃脱自己的心魔，即便逃脱了，也逃不过苏醒的饕餮。
　　一共有两种幻境。一种是在幻境中，每个人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收获一个完美的落幕。不论是不可挽回的过去，现下的痛苦，还是迷惘的未来，在环境中都会改变，变得像心中幻想的那样完美。生与死，就在抉择的一瞬之间，看你是要糊涂的幸福，还是要清楚的痛苦。
　　另一种便是针对武人的，这种幻境将心中的痛苦、愤怒、失落等一切负面情绪化作凶兽，若是能够在幻境中斩杀，便可逃出生天，不能则是死亡。然而在斩杀的过程中，那些负面情绪便会充斥整个内心，很多时候，幻境中的人不是死在凶兽的攻击下，而是死在自己的情绪爆发之下。
　　两种幻境，任何一个都有可能。进入幻心之阵的结局只有两个，一个是逃脱幻境再杀掉饕餮，重获新生；一个是困在幻境，尘世中的性命逝去。
　　三人眼前一花，与树下的三百人一起，沉沉进入了幻境。
　　远处传来了一声冷冷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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