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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拾壹 落月霜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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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会想起他的那句话。
——让我们再在什么地方相见吧。
夜刀神狗朗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有和他再见的一日,我会如何面对那个人呢?我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交流呢?
这实在是简单过头,最后反而带出了一连串复杂的假定情况的问题。
他遵循一言大人的遗愿,带着一言大人的爱刀“理”,离开了偏僻的山村,踏上了寻找恶王的旅程。在旅途之中,他也有想过,是否会偶然地遇到那个决然地离开了的人呢?
——这里很偏僻呢。
——不觉得艳丽的美更加适合我吗?
所以,在繁华的都市,便有可能遇到你吗?
那会是何种场景呢……
说不定那会是在天朗气清的平和午后在街角的偶遇,那日恰好没有任何会令你我之间产生冲突的要素,于是在冷漠的寒暄之后,擦肩而过,分道扬镳。
又或者,行为总是出人意料、总是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的你会若无其事地和我聊天,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一般。
再或者——重逢之时,你我已是敌人。
无需寒暄,无需叙旧,甚至无需言语上的交流,直接刀刃相向。
——那样,说不定……是最好的重逢方式。
若是说夜刀神狗朗还有什么绝对不愿回想起的事情的话,那一定便是他离开那一日所发生的事情。
偶尔会梦到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偶尔会想起那一日他说的话。
夜刀神狗朗全力抗拒有那个人出现的梦境,尽管梦境不受意志干扰,尽管狗朗不愿做那样的梦,有时却还是无可避免地梦到让他几乎想要逃避的那一日。
狗朗倒是一直在心底坚持那并不算是噩梦,因为对于现今的他来说,那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弱小,只能在一边看着自己最喜欢、最尊敬的两个人厮杀。
已经经过了那么多年啊,他也已经有所成长,身体、知识、剑术、心智都已经与许久以前的那个无力的自己不同。所以……
就算再面对相同的状况,我也……是能够毫不动摇地站在你的面前的吧……
——最后果真如夜刀神狗朗的预感一般。
毫无防备地遭遇加入了绿之氏族的御芍神紫,为了保护栉名安娜而和对方战斗。
最终的结果是,败了。
从理论上来说,这也许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结果——在夜刀神狗朗连木刀都还握不稳的时候,御芍神紫便已经跟着一言大人进行各种修行了,而御芍神紫在离开那个家的时候,使用了足以令一言大人使出全力来应对的剑术。
那时的夜刀神狗朗和御芍神紫之间相隔的无疑是无法逾越的鸿沟,而即便这么多年过去,夜刀神狗朗比起之前有所成长,也不能说明他与御芍神紫之间的差距缩小了多少——御芍神紫为追求更艳烈的美、更强大的力量而离开,在狗朗艰苦修行的时候,他的剑术也一定有所精进吧。
夜刀神狗朗在很久之前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拼尽全力地苦修,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获得那个人之上的力量——至少,将他一直忘不掉的愿景抛却。
我想要成为师兄那样的人,我想要成为御芍神紫一样的人。
想要追逐师兄的脚步,想要和他站在平等的地位,想要听到师父和师兄的赞赏,希望被他们认同……
曾经看似美好的愿望,在这九年间带给他的唯有挣扎与折磨。
眼前时时浮现那人的身影。
若是想要继续变强,有朝一日我便不得不跨越这一道鸿沟,这一点,夜刀神狗朗自己也心知肚明。
然而,尽管他明白这一点,尽管他在这么多年间无数次告诉自己不必再畏惧……狗朗的手却依旧止不住颤抖。
久别重逢的那人,带着浅笑,将那把一言大人亲手交给他的“過”出鞘。
他不得不与御芍神紫战斗,于是他拔出了“理”。
那人的眼中一丝犹疑都没有,而狗朗握着“理”的手却在颤抖。
——那人,在九年前,便如现在一般,毫不犹豫地对一言大人刀刃相向。
而我呢?九年后的今日,依旧……没有他的这份决意。
面前站着的,是曾经一同生活过的师兄。这个认知从未像此刻一般如此鲜明地在他脑中凸显,甚至让他产生了头脑被灼伤的错觉。
他倒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和九年前的那时、和他离开的那时相比,他看起来竟没有怎么变。
明明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了,但那稍微有些尖锐的眼神扫过自己的时候,他竟还是控制不住握住“理”的双手的颤抖。
必须要与他敌对了。
必须要握住理,对着他……
“死了就死了吧。”对面的那人无所谓地这样道。
不能犹豫,他可是……背叛了一言大人,抛下了我和一言大人的……叛徒。
况且,看他如今的口吻……完全背弃了一言大人的教诲,不是吗?
这样想着,狗朗才勉强稳住了双手。
不能再犹豫、不能再动摇了——握紧手中的剑,
刀刃相接的那一刻,夜刀神狗朗才发现,那些感情,似乎从未自自己心中消失——
在面对御芍神紫时的恐惧、不安、依赖与憧憬,只是在那日之后,被他长久地封存了而已。
它们从未消失过。
止住了顫抖的仅仅是剑而已。
“你居然还要挡我的路……”那人很无奈、很不满似地如此叹息,眼波流转间,狗朗竟仿佛看到了类似温柔的神色。
那定然是错觉——那人在下一刻便紧握着一言大人赠予他的那把“過”攻了过来。
刀刃相接之时,狗朗望着离自己极近的那人,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也仅仅只有一瞬而已——下一刻,他便被自剑上压过来的那份力量唤回理智,咬牙与御芍神紫的力量对抗。
即使是在这时,那人眼底也仿佛有着笑意。
距离极近,气息极近,时隔九年,终于再度相逢了。
一丝微不可察的兴奋开始在夜刀神狗朗的心底蔓延。
那并非什么因见到久别重逢的师兄而产生的喜悦之情,那纯粹是因为能与御芍神紫刀刃相接而产生的类似快意的感情。
他对御芍神紫并不保持着恨意一类的感情,对于他而言,御芍神紫是……
剑刃又一次交锋,他用尽全力接下了紫的一击。
对方游刃有余地笑着,不断说着些什么,看起来完全没有认真起来,就像他之前说的,他只是将这次交战当做是奉陪师弟的练习。
然而对于夜刀神狗朗来说,并非仅是如此。
对他来说,这不仅仅是练习。
对他来说,他不仅仅是在同想要加害栉名安娜的绿之氏族的族人战斗。
对他来说,他是在——
又接下了一击,手中剑总算是没有脱手,只是他已经感觉虎口发麻,喉间已有些不适。
再一次。
这一次,紫抓住空隙,把他击飞了数米远。
青年站在不远处,看起来极为轻松,他望着狗朗,只像是在望着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居高临下地发出了似是无奈的叹息声。
敌不过那个人,对狗朗来说并非难以接受的事情——不如说,这样的情况也早在狗朗的预想之内。
紫是从何时起跟随一言大人学习剑术的呢?狗朗并不清楚紫比他早了多久来到这个家,他只记得他从认识紫时起,便一直不是紫的对手。对于紫来说,陪狗朗练习甚至像是在欺负弱小,令他感到十分无趣。而紫离家之时,虽是败给了一言大人,却也逼得一言大人全力应战,那时的狗朗甚至连剑都拿不稳——二人的实力差距,在那时便有这么大。
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狗朗为了保护一言大人,为了令那一日的事情不再重现,一直都在刻苦修炼,但他从不会乐观地以为紫在那之后会荒废了修行。
狗朗在此前也曾想过,若是必须与紫交战该如何是好。
最终他得出的答案是——不管是否能赢得了他,使出全力应战便是。
在他面前的并不是绿之王的臣下,也并非抛弃了他同一言大人决然离开的曾经的家人,而是……过去的残像。
——他从来都追不上,他从来都无法触碰到的,夜刀神狗朗曾经最为憧憬、最为喜欢的师兄的残像。
只是残像罢了,那是终会消散的幻影,只是这幻影,狗朗想,必须由他自己去劈散。
每一次的刀刃相接,刀刃的震颤都直接传到他的心中。
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兴奋地叫嚣着——
我终于,站在和你相对的立场上了——
我终于,站在和你平等的地位上了——
御柱塔之上又一次的交战,无论是御芍神紫还是夜刀神狗朗都没有说多余的话的空暇,若是御芍神紫没有遵照绿之王的命令离开,夜刀神狗朗也不能保证自己是否还能继续在他的剑下支撑下去。
最终,风波平息,猫和狗继续踏上寻找他们的王的旅程。
但是,不甘与耻辱的心情,确实是再一次深深刻在了夜刀神狗朗的心中了。
自重逢以来,他们数次交手,他像是不顾一切一般,使出全力,试图证明一些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却一次都没有成功,次次败在紫的手下,而御芍神紫,对他没有下过哪怕一次杀手。
——对,他一直以令人气愤的游刃有余的态度,极为自得地应对着夜刀神狗朗的攻击,甚至口口声声说——练习。
对于御芍神紫来说,这似乎确实可以被视作练习——由剑术比较高的他陪剑术“没有长进”的狗朗练习。
即使是交战,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用刀刃对着狗朗,在击中狗朗时,他往往会反手用刀柄像从前练习时一样将狗朗击飞。
即使是最终,狗朗使出全力的一击,也仅仅只是划伤了御芍神紫的手臂而已。
即便是那时,那人也留了手。
那时候御芍神紫不知为何,竟在战斗中发愣了,狗朗的剑快要劈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恍然一般,下意识地用“過”招架,然后……
不够、不够、还不够!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狗朗几乎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死死咬着牙,几乎能够尝到自己口中的铁锈味。
挥剑、挥剑、挥汗如雨,他再一次认识到了他和御芍神紫间的差距,再一次在那个人的面前颤抖,再一次地痛恨起无力的自己来。
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故去的一言大人呢?他时时如此自责。
“……小黑?小黑!”
背后有人扑了上来,挂在自己背后不松手了。那柔软的触感,毫无疑问是少女的身体。
夜刀神狗朗连忙把她的手拍开,然后把她推远:“不是都说了吗,女孩子不可以随便抱住男人!”
“唔,吾辈才不知道这些!”少女别过头,看向了一边:“吾辈饿了!要吃烤鱼!小黑给我做!”
“……”夜刀神狗朗不禁有些咬牙切齿:你这家伙,真的和那家伙一样把我当成全职保姆了吗!?
想到至今都还没能找到的白银之王,狗朗突然无法生起猫的气来了。
——猫是小白的猫,小白是猫的小白,猫只要有小白就可以了!
这是许久之前,少女一边流着泪,一边笑着说的话。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能让人放心。
所以在找到小白,找到他们的王之前,他都只能好好地照顾猫——到时候再把这个麻烦交给另一个麻烦!
猫见狗朗脸上有了微微的笑意,顿时欢呼起来:“太好了——有烤鱼吃了!”
狗朗回过神,怒斥道:“我还没有答应!对了,如果你不好好记住我跟你说的……”
“吾辈才不管!吾辈饿了,要吃烤鱼!”
虽说答应了要给猫做烤鱼,但短时间也找不到可以用来烹饪的场所,猫今天又不知为什么不肯在外面的店里吃烤鱼,说是小黑做的烤鱼比较好吃。最终经过几番商讨,狗朗终于说服猫先在市内买好烧烤的材料,之后带回学园岛烧烤。
但是,麻烦之所以被称之为麻烦……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麻烦。
猫说肚子饿,一定要吃狗朗做的烤鱼,但是等不及回学园岛了,要找地方填一下肚子,于是,狗朗被猫拉去了路边的露天咖啡店。
服务生把猫要的冰沙端过来的时候,猫不知为何猛地站了起来:“玉……”她望着远处的墙角,狗朗循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一只黑色的猫跑开的背影。
“……五郎?”少女带着茫然自失的表情喃喃道。
玉五郎?
他因这个仅在久远的回忆之中出现过的名字而愣了一下,因而未能阻止接下来的惨剧——
在猫将这个名字叫出口的时候,服务生的托盘也因为猫突然站起来而倾倒,她的冰沙连同狗朗的咖啡一起精准无误地全部翻到了她的身上,一滴都没有浪费。
“呜啊哇啊啊啊啊啊——”
“啊?!对不起,这位客人,真的十分抱歉——”
猫被冰沙和热咖啡一起浇在身上,冰火两重天,不停地乱叫乱跳。
因为猫突然站起来而弄翻了托盘的女服务生花容失色,不停地鞠躬道歉,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最终的结果是店主被惊动,过来道歉并给二人免单。虽然在夜刀神狗朗看来这件事大部分都是猫的过错,但店主坚持如此,他最终也只能一边道歉一边接受。至于猫……夜刀神狗朗姑且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了猫,让她遮掩住因为衣服湿透而凸现出来的身体曲线,接着他问了路,带着猫去最近的商场。
“衣服湿了,好难受,为什么不能脱下来?”猫很不高兴一样被狗朗牵着往前走,让狗朗走在前面挡住她的大半个身体。
猫不喜欢穿衣服,衣服湿了穿在身上也一定是很难受的,但是他又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同意她立即在街上把衣服脱下来?
“至少坚持到商场,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们的事情。”狗朗指的是,猫之前答应过他和伊佐那社,在别人面前要好好穿着衣服,不能随便让男性看到她的身体。
听了这话,身后的猫总算是稍微安静了下来,因为少女反常的乖顺而诧异地回头的狗朗愣住了。
况且都是你惹的祸——这种话他没能说出口,因为身后的少女裹着他的衣服,低着头,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算了,商场已经近在眼前,还是尽快解决眼下的问题比较好。
“再忍耐一下,”狗朗回过头,以安慰的语气道:“马上就到了,等一下不要太任性,快点买好衣服……”他的本意是让猫不要像上次买衣服的时候一样,在挑选衣服时浪费太多时间,然而少女听了他的话,突然抬起头来,微微睁大眼睛,怔怔望着他。
少女停住了脚步,只是就这样盯着狗朗,狗朗微微皱眉:“怎么了?”
“……”猫猛地摇头,她又低下了头,小声说:“快走吧。”
上一次看到小黑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还是在回到学园岛之前的那一晚,在被他嫌弃的情人旅馆内他给小白盖上被子的时候。
我们……还要找多久呢……
繁华的街道上满是喧闹的声音,她被牵引着穿梭在似乎已永远都不会再容得下她的喧嚣尘世之中,由始至终都感觉自己像是无边宽广的世界中不该存在的异物。
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
——吾辈是猫,所以这是当然的。
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依靠。
好不容易遇到了小白和小黑,小白又不见了。
你明明还活着的吧,那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呢?
好不容易,猫才遇到了小白……小白是猫的小白,一定要找到他。
少女想到这里,差一点就没能控制住自己,任眼中的泪水溢出。
牵住她的手的青年没有回头,像是对身后少女的情绪变化恍然未觉一般。
她扯出一个笑容,青年一定是看不到的吧。
谢谢。
她在心底默默地说。
吾辈是猫,所以……
“还没到吗?”少女抱怨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青年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到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猫将他之前的话听入耳了,她今天很爽快地就选好了一条连衣裙,看起来既不会太暴露,也不会让她感觉太难受。
这么说,难道上次她只是在给我找麻烦吗?夜刀神狗朗想到上次在商场几乎算是被猫耍得团团转的惨痛经历,长出了一口气。
走出商场的时候,因为准备另一侧的出口离开,故而不可避免地穿过了售卖化妆品的区域。
猫居然在经过这里的时候稍微停住了脚步。
狗朗有些意外,少女平时一直自称自己是猫,连衣服都不愿意穿,还说——猫是不穿衣服的,会很不舒服!
他很难想象如此“亲近自然”的猫会想要用化妆品。
但是她真的,在脚步稍作停顿之后,快步朝着某个方向去了。
“小黑?”她站在某个专柜前,招手叫狗朗过来:“你看,这个……”
狗朗走过去,看到了她手中的瓶子。
精巧的玻璃瓶中盛装着透明的液体,精致的标签上有着龙飞凤舞的外文,狗朗并不知道那文字代表着什么,不过光凭外表看……这一瓶大约是香水。
——还是在这方面几乎一窍不通的夜刀神狗朗的记忆之中留有残余的那么一点印象的香水。
猫果然道:“这不就是那个闪闪发光男……”
真是劳驾你把它找出来了。
但是这个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边的店员小姐已经笑着走了过来:“客人,这瓶是试用装,您可以……”
“唔,试用?”猫歪着头摆弄了一下小瓶,压下了按钮,淡淡的香气在一瞬间充斥了四周。
夜刀神狗朗忍不住退后半步,面色微微有些变了。
这的确是他十分熟悉的香气——理应许久之前便已在那山间的旧居之中悄无声息地消散殆尽的、本应只会出现在他记忆之中的香气。
然而,大约一周之前,他还是遇到了曾经让他觉得头痛的人,终是又接触到了那曾经让他舒缓了头痛感受的香气。
只是,现在,那已是他已经能够下定决心与之为敌的人,以及……已经对他毫无意义的香氛。
“这一款也是在本季度大受欢迎的……”
背后其他店员的声音没能唤回夜刀神狗朗的思绪。做到了这一点的是猫,她蓦地凑得离狗朗极近,速度快得令狗朗无法反应过来地又按下了玻璃瓶的喷头。
随着一声轻响,香水被喷到了他的衣领周围。他刚刚开口斥责了一声“你”,猫便迅速退后,还心情很好似地转了个圈,接着好奇心旺盛地在这间客人不多的店里四处游荡,时不时拿起造型漂亮的玻璃瓶,一旁的店员小姐也是好耐性,一直跟着猫的步伐,为她介绍每一款她拿到手里的产品。
“……成分也是由最新的技术……”
夜刀神狗朗站在原地看了猫一阵子。
他原本想,今天她被饮品泼洒一身实在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如果她想看一下这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也许心情会好起来。
但是,狗朗观察了她一阵,发现她好像只是在玩,完全没有想要买化妆品。
“猫,”他出声叫住少女:“你想买什么?”他想确定少女是不是只是在玩,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是不要继续给店员添麻烦为好。他问:“你不是说肚子饿了吗?”
少女转过头来,看着夜刀神狗朗眨了眨眼睛:“啊,对了……”她突然住口了。
她用异色双瞳看着夜刀神狗朗,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突然偏头问一边的店员:“男人也可以用这些的吗?”
事实证明,店员具有良好的职业素养。她只是因为面前的年轻小姐的突然发问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了起来:“当然,本店也有为有需要的男士提供的……”
你想做什么?
“专区在……”店员伸出了手,示意的方向似乎在狗朗的身后。
与此同时,猫也歪了歪头,她甚至偏了偏身体,以好奇和有些不安的眼神望着狗朗,似乎是想要全方位地观察他。
你莫非又在打什么主意吗?!
鼻端萦绕的香气仍未散尽,由此联想起了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的狗朗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这是那个人喜欢的香水味。
他身上总是会有类似的香气,房间里也有淡淡的香气。在他走后,狗朗每一次定期去他的房间清扫时总会闻到淡淡的香水气味。
那香水气味在狗朗打开窗户为已经无人居住的房间换了几次空气之后总算是淡了些,但不知为何,直到他离开两年之后,那房间内的香水气味才完全消散。
狗朗曾经怀疑过,御芍神紫是否为了让那气味留在房间内而做过什么,否则那种香味又怎么会留存如此之久。
但是,若是说实话的话……
他一点都不讨厌这种香味,就像他一点都不讨厌那个人一样。
偶尔在那人的房间闻到香气的时候,他会想起有关那个以所谓艳烈的方式诀别的人的事情。
御芍神紫的教导,御芍神紫对他的照顾,御芍神紫奇怪的地方……这些无关紧要的记忆,全部都会在闻到这种在他的认知中似乎代表着某个人的香气时浮现出来。
只是恍惚了一瞬,大约只有几秒钟而已,他闻到的香气便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猫愣愣地看着他,睁大了眼睛。
肩膀上有一只手轻柔地搭了上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按住了夜刀神狗朗的肩膀,将他的整个身体都带得转了转,与此同时,熟悉的香气浸染了他的所有感官。
带着笑意的眼底有着仿佛沉醉于什么一般的细碎光芒,青年的脸离他极近,那双漂亮的眼睛极认真地望进他眼底,直到夜刀神狗朗意识到唇上传来了陌生的触感时,他才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别动啊。”
像是小女生一样的略带嗔怪的语气,让狗朗在一瞬间忘记了他应该反抗——望着怔住的他,有人轻笑了一声。
略有些奇怪的触感抚上面庞,黑色的皮质手套带着几分柔软的触感,手指以刻意控制住了的力道微微压住了黑色的人造皮革之下的肌肤,确保他能够专心地用另一只手完成工作。
唇上有着温润过头、甚至让人感觉有些黏腻的触感,纤长的素白手指有着不同于女性手指的触感,并不是全然的温软,但也带着微微的柔软。也许是灯光的原因,那葱白的颜色在未取下手套的左手的映衬下泛着淡淡一层珠光,显得有几分惑人。
夜刀神狗朗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他在这过于荒谬的情状之下努力整理了一下短短几秒内发生的事情——有人从他左后方接近,然后用右手搭住了他的肩,接着扳过他的肩……
现在的情况是,他几乎是被人半搂在怀里,那人侧着身子,右手压着他的半边脸,让他动弹不得;左手带着黏腻的触感在他唇上细细涂抹着什么。
太近。
实在是太近。
就算是在不知多少年之前,也从未有过如此接近的时刻……况且,这气氛又是什么?
他下意识地又看向了那人的眼,那人的眼底沉淀着细细的光,目光专注无比。
看到这样的他,狗朗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竟还是他自许多年前便有过的想法——好漂亮。
为什么?在狗朗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的时候,那人终于放开了他。
“好了。”那人微微退后,唇角啜了浅浅一抹笑。他在狗朗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猛地凑近,很认真似地盯着之前他用手指涂抹了些什么上去的唇。
夜刀神狗朗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以难以言喻的目光望着凑得极近的男人。
这么多年了,脑子终于出现问题了吗?
然后,御芍神紫若无其事一般转过身去,对着几乎已经震惊到完全无法反应的店员道:“嗯,总觉得还是太浅了……”
“……啊……”手里还拿着唇蜜的店员如梦初醒一般,以有些恍惚的语气道:“这款的确是接近透明的颜色……”
啪。
猫身边的那位店员手里的玻璃瓶落在了地上,所幸那玻璃瓶并未被摔碎。而少女微微张开嘴,看看一脸轻松地和店员说着连她都不明白的话题的男人,又看看面色已经慢慢开始变了的狗朗,不知应该说什么。
但是,方才那短短十几秒的旖旎气氛是……
她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闪闪发光男突然看向了她。
彼时小黑的师兄已经用一只手按住了狗朗准备拔刀的手,对她挑了一下眉,眼波一转,似乎是要她过去的意思。
……唔,小黑的脸色好难看……
——但、但是,吾辈好像打不过他啊!?她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并不算尖利的指甲,又看了看那个笑着的男人,心下犹疑:直接抓脸可以吗?
但是,他好像也……没有敌意……?
猫一时不能确定他的意思,只是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不过接下来他的举动证实了猫其实并未理解错他的意思——闪闪发光男轻声在小黑耳边说了些什么,之后拖着小黑离开了。小黑虽然好像有些不情愿,但也还是跟着他开始移动了。
既然小黑没有反抗,那就跟着他走好了。
猫满不在乎地这样想着,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少女的想法很简单——
虽然之前经过了那么激烈的交战,但小黑还是不讨厌他,那应该就是没事的吧。
小黑没有亲口说过他不讨厌他的师兄,但是猫看得出来这一点——对她来说,从别人身上读取这样的感情实在是很简单——只要她想的话。
况且,方才……
她迟疑着想,小黑,好像没有立即拔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