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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浮生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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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
“海军俱乐部”里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舞会,据说是为了给井上彦接风洗尘的。明楼与杨慕次都在邀请之列。
明楼十分惊讶,“为什么会有杨慕次,难道暴露了?”
明诚同明楼汇报道:“井上彦是杨慕次在日本留学时的同窗。”
明楼悬着的心又高了几分——此杨慕次非彼杨慕次。饺子没煮好——露馅了怎么办?
杨慕次接到请柬时倒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一定到”。
晚上七点整,杨慕次携夫人和雅淑到场。君子如玉、淑女端庄,很快就成了舞会的聚光点。
明楼带着秘书明诚出现在舞会场地时,明诚看着周围衣香鬓影,啧啧道:“先生,这种场合不带个女伴……您不觉得尴尬?”
明楼与不远处的井上彦举杯示意,转身时方答明诚道:“大姐丧期未满,我们来了就给足了面子。至于尴尬,我们现在有多尴尬,井上彦就只能比我们更尴尬。”舞池里有人翩跹如蝴蝶,音乐的声音刚好盖住明楼的声音。
一曲终了,舞池里走出一对璧人,正是杨慕次与和雅淑,望见明楼与明诚径直走到了明楼的身边,与他轻声说笑。井上彦远远的看着这传闻中的“上海滩四公子”里的两位公子,明楼深沉稳重如苍松翠柏,身后站着青竹一样的明诚;杨慕次温润挺拔似芝兰玉树,手臂挽着娇花一样的夫人。
“上海这个地方,人杰地灵。”井上彦在心中感叹。举着酒杯走到四人面前,操着不流利的汉语道:“明先生,初次见面,甚是荣幸!”
明楼举杯与他碰杯道:“井上先生抵沪多日,我都未能抽空去拜访,惭愧惭愧!”
井上彦的语调像是未成熟的果子,生硬而晦涩,道:“明董事长的事情,是大日本帝国的失误。明先生节哀。”
提起明镜,明楼禁不住双目泛红,咬牙切齿说一番誓与破坏新政府的暴力分子纠缠到底的狠话。
井上彦一直在凝注着他,见他镜片后有泪光闪烁,神情不似作伪,遂道:“明先生与明董事长感情真好。我在家中也有一位长姐,温婉宽容,待我甚好。”
明楼闭目将泪逼回眼眶,沉声道:“我幼年失怙丧母,是大姐一手把我带大。长姐如母,不曾想我连她都保不住,因为我的身份,害她惨遭横死……井上先生来得正好,明某这几日思前想后,萌生退意,只求余生为长姐抄经诵佛,愿她来世多福多寿。还望井上先生体谅!”
明楼此言一出,井上彦到吓了一跳。他是十分怀疑明楼的,在明楼就任的这短短一年来,特高科、新政府、“76”号连损几员大将,俱是死得十分蹊跷,偏他全身而退,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是以,他就任以来并没有着急见明楼,而是将明楼这些年来的行踪摸了个透,尤其是明楼就任新政府要员的这一年来的行踪,包括结交的人、常去的地方,然而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并且明楼并不如他所想一般全身而退,明楼遇到过军统周密策划的暗杀,明楼的姐姐明镜是跟藤田芳正一起遇刺的。他固然运气好了点没有送命,但也算是家破人亡了。只是,他的弟弟明台居然是军统上海站的最高领导人“毒蝎”,后来被枪杀在“76”号,明楼他真的心无怨恨?
井上彦将信将疑的命人举办了这样一场舞会。一半是为了明楼,另一半却是为了杨慕次。他虽然一直在同明楼说话,眼神却是在杨慕次身上的。杨慕次也在看他,甚至在对他微笑。井上彦一时激动,连明楼说什么都没有听清。
杨慕次在早稻田大学读书的时候是他的同窗。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同窗。他十分思慕这个从中国来的修长男子,觉得杨慕次美好得如同中国顶级的瓷器一样,无一寸不完美,无一寸不妥贴。他不可告人的心思在夜里煎熬得他辗转反侧,却没有一次敢鼓起勇气与杨慕次说一句话。直到杨慕次毕业回国。
那天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想起来自己为杨慕次写了很多绯句,翻出本子来读给自己听。他声音很好,清澈隽永,读起诗来像一线流泉,悦耳动听。读着读着,他泪流满面——我那么爱你,却连自己的声音都不敢让你听。你知不知道我的声音很好听?我为你写了那么多的诗句,却不敢说给你听。
一开始他对侵华是很抗拒的,他害怕杨慕次从此鄙视他的国家,从而更加看不起他。慢慢的,他意识到只有到中国来,才能见到杨慕次,征服了这个国家也就征服了杨慕次。这个想法让他浑身燥热,激动不已。
当他马不停蹄的到达上海就任时,同一天,杨慕次也到了上海。井上彦认为这是天意,可是他还是不敢去找杨慕次。是以安排了这场舞会,希望舒缓的音乐与精致的食物、优雅的人们能让自己在杨慕次心里形象好一点……更好一点……哪怕他在前天就已经知道杨慕次结婚了,而新娘就是他身边的丽人。他听闻杨慕次结婚的消息并不悲伤,相反,他认为这是杨慕次应得的幸福。战争年代,早不保夕,杨慕次娶妻生子享寻常人天伦之乐,虽然与他无关,但是他衷心祝愿。等到他征服了这个国家,杨慕次的妻子也好,儿子也罢,他不会去伤害的,但是他会高声为杨慕次朗诵那些他为他写下的心思,写下的诗。求杨慕次给自己一个爱他的机会。
明楼与明诚冷眼旁观,暗自咋舌。
杨慕次则神色不变,微笑着用日语同井上彦打招呼:“一别经年,井上君风采依旧。”
井上彦耳根都红了,曼声道:“‘昨宵隐约窥花貌,今日游云不忍归’。慕次君,你越发丰神俊朗了。”
杨慕次微笑着受了这个夸奖。
井上彦又道:“适才见慕次君与明先生相谈甚欢,二位相识?”
杨慕次笑道:“小时候明家大哥带我一起玩过的。”
井上彦对明楼的怀疑又打消了一点,“原来两位是世交。”
明楼点头,道:“阿次是个乖巧的孩子,以前跟阿诚一起玩,从来不打架,摔倒了也不哭……”
井上彦眼睛一亮,道:“他日得空,定与明先生畅谈。”
明楼道:“乐意之至。”说完,眼睛拐了个奇怪的弯,瞟了杨慕次一眼。
好在杨慕次侧身同和雅淑讲话没空看他。
井上彦也看了一眼杨慕次,陪笑道:“二位既然是世家,慕次君帮我劝劝明先生,新政府离不开明先生……”
杨慕次拍拍明楼的肩膀同井上彦道:“井上君请放心,明家大哥我会劝的。我还想在新政府仗他的势威风几天呢。”
井上彦向杨慕次行了一个标准的日本礼,道:“拜托慕次君了!”说完,直起身对明楼道:“只希望日后到明先生府上做客,明先生不要嫌弃才好。”
和淑雅听他这话拐弯抹角得很是奇怪,便带着疑惑看了井上彦一眼。
明楼却是懂的,“井上先生大驾光临,寒舍定然蓬荜生辉,届时我与阿次定然倒履相迎、热情款待。”
井上彦心满意足的离开。
杨慕次满面笑容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和淑雅一张笑脸也阴沉了,恨声道:“真恶心!”
明楼转身与明诚碰杯。
明诚撇嘴道:“慕次君……慕此君。此君非彼君。”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