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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一触即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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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日本人的有意压制,田中惠子的死最终不了了之。继接替藤田芳正的井上彦到来之后,没几天“百乐门”又来了新的歌舞皇后,大上海的高官大亨们又有了新宠。曾经名噪一时的柳如烟果真如烟似雾,散了便忘了。只留下一段旖旎香艳的故事,由人们在茶余饭后谈说。用不了多久,这段谈资也会被其他的故事代替。到那时,还能有多少人能够真正记得曾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过?
明诚同明楼说:“大哥,日本人果然不想把这件事闹大。田中惠子的死,田中家族居然安静得就像没发生这回事一样。”
明楼站在窗前,望着新政府大楼下车水马龙,道:“身在局中,便是棋子。生死场上,瞬息万变。她被选中参与‘x计划’那天起就已经是田中家族的弃子了。”
明诚啧啧道:“她要不是日本人,我都要同情她了。这算是红颜薄命了吧?”
明楼挑眉望着他,道:“哦?难道阿诚先生才是真的欣赏她?”
明诚白他一眼,道:“这种女人不正符合你的审美嘛。一半天使,一半魔鬼。”话方说完,明诚已觉不妥。哪壶不开提哪壶,过分了。现在只能等他怅惘伤怀或是勃然大怒。
明楼却好似不曾听到他这句话,走到阳台上的摇椅前坐下去,淡淡岔开了话题,道:“杨慕次盯得怎么样了?”
明诚忙道:“自从过年那天晚上杀了田中惠子后,他就没有什么动作了。这两天都窝在杨公馆不出来,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倒是他身边那个阿四进进出出的。”
明楼沉声道:“阿四是什么人?”
明诚道:“杨慕初生前的私人保镖,‘金龙帮’的二当家。杨慕初死了之后,就是他当家。”
明楼疑问道:“金龙帮?”忽又恍然道:“家族事业。”
明诚点头道:“‘金龙帮’本来就是他外公一手创建的,认祖归宗的之后他就接手了。”
明诚又道:“杨慕初,英国皇家医学院博士,主修细菌学与病理学,辅修金融投资。回国后因为研制出日军‘雷霆’病毒疫苗,数度与日本人交锋,最终与暗杀他的日本人同归于尽。他的死亡就是田中惠子的大姐田中樱子一手策划的,这您是知道的。”
明楼叹息道:“这样的人才,可惜了。”复道:“现在是杨慕次主持‘金龙帮’的大小事务了吗?”
明诚点点头。
明楼奇道:“杨慕次,那个叫阿四的他也服?”
明诚摇摇头道:“不清楚。只查到这个人是杨慕初的保镖。十分忠心。据说杨慕初就是他去收殓的。”
明楼闭目半晌,道:“你去彻查杨慕次。他身上有蹊跷。”
明诚应声去了。
听他脚步声远去,明楼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阴霾的天,家国天下、尔虞我诈……青梅竹马的岁月恍然间忆起好似被生生抽出的似水年华,遥远的如同前世。
心里像有把锉刀在钝钝地锉着。
明楼这个年,过得实在是很不愉快。
本以为杨慕次杀了田中惠子,多少也会消停几天。果然,他真的只消停了几天,只是这个几具体到了数字三。三天。
明楼是大年初三上的班。元宵节还没到,他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形形色色的杀人案件。其实小小的杀人案件还不敢劳他大驾,只是死的都是日本人,还都是日本女人。唯一的区别只是死法不同而已。翻着那一大摞案情报告,明楼觉得自己已经压制不住想骂脏话的欲/望了。日本人的“X计划”被杨慕次一锅烩了。自己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也随着“X计划”的流产自然而然的胎死腹中。
日本人气得跳脚,勒令巡捕房要即日破案。案子倒是破得很快,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全都断了,幕后主使也凭空消失了。元宵节这一天倒是没有什么案情了。
明楼把案情报告推至一旁,长叹一口气,心知杨慕次的暗杀活动,告一段落了。
明楼知道杨慕次不是盏省油的灯,只是没有想到这盏灯不省油到如此程度。他以前觉得王天风是个疯子——为了一个计划可以眼睛不眨的把一条条人命送去填坑,包括他自己。王天风身上充满了随时可以与敌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疯狂,只要能换到足够的利益,付出什么他都在所不惜。杨慕次则不同,他惜命得不得了。自他回来后,上海滩几乎每天都在死人,可死了这么多人却没一个看起来和他有何关联。他巴不得站在这风云变幻的政治之外,站在这鲜血淋漓的战争之外,寻一处乐园,安稳度日。明诚派去监视他的人也回来报说杨慕次整天衣冠楚楚,前呼后拥的,时时刻刻都在享受生活,完完全全的纨绔子弟风范,活脱脱的小开。
对于一个知道他的目的却查不出他的行踪的人,明诚还是佩服的。正如明楼所说:“不论如何,能骗过我们就算是他的本事。把人调回来,再跟下去人就回不来了。”
明诚不由得叹道:“这个杨慕次看起来惜命得不得了,为什么做起事来比王天风还疯?”
明楼道:“亲人鲜血里爬出来的已经不是人了,是催命鬼。”
明诚一思索,也对。“76号”与“特高课”收集到的情报都是他与受业恩师杜旅宁闹翻了,擅离职守,偏生那天又遇到了日本人突袭。杜旅宁抓了他要枪决了,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跑出来了。重庆方面的人都在追杀他,是以,他雇佣了很多保镖。他同老师闹翻的理由说起来也颇为寒心——杨慕初,他的嫡亲哥哥,虽然是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但杨慕初的死杜旅宁也功不可没。杨慕次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气冲冲的去质问,杜旅宁却告诉他“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既然能研制出‘雷霆’的解药,又不肯为我所用,不把他除掉,难道留给共/产/党吗?”
杨慕次那天没有回营。未经批示,擅离职守,形同临阵脱逃。
杨慕次本不是胆小畏死之辈,只是人心凉了,就难以挽回了。他不能对自己的授业恩师下手,对日本人还是很下得去手的。哪怕,他的叛逃只是一场戏,但这场戏的所有前奏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想到这里,阿诚也就释然了。
看他要出门,明楼特地交待:“千万小心。”
孰料,明诚刚踏出门又回来了且神色古怪。
明楼诧异道:“又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说到最后,语调里已带了几分指责。
明诚却顾不得许多,颤抖着声音道:“大哥,愚园路一个小时前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死者……”明诚咽了口唾沫道:“死者与您十分相似……”说完,把手中的纸递给明楼,道:“这是现场速写。”
明楼接过去看了一眼,道:“穿得挺像我的。”
明诚紧张道:“是杨慕次做的吗?”
看明诚紧张的样子,明楼想起前几日他居然敢拿自己开涮,就不想那么干脆的告诉他了,是以,明长官看了看天,笑了笑,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