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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成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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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暑假,衔接班的教室里,我被突然敲门的年级主任叫了出去。
“林可同学,你家里打了电话过来,希望你能去见你父亲最后一面。”
诶?父亲?
“三医院,809病室。”年级主任递来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
我一言不发地收拾了书包,在一部分羡慕又八卦的眼神中扬长而去。
18路坐7站,我到了医院。果篮鲜花店旁边有家破破烂烂的网吧,未成年人禁止进入的牌子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我跟老板说我忘记带身份证了,她领着我进了一间小屋。
夜幕升起的时候,我挂机锁屏,去了趟八楼,809的门开了一道缝,里面是嘤嘤的哭声,和一个年轻男孩沙哑的劝慰。
终于死了。
我松了口气,幸好是真的最后一面,否则,我不知道该怎么在他的床前哭出来。
后来,葬礼的时候我又一次没有出席,外婆回来狠狠打了我几巴掌,给我收拾了行李。
楼下停着一辆车,车外站着林延后来娶的那个女人。根据林延的遗嘱,房子不分,我和她还有她儿子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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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日病房外听到的软弱哭声不同,成莉是个强势又冷硬的女人,利索的短发,说话语速稍快,显得咄咄逼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个残废的儿子,不坚强的女人也必须变得强大起来。
“我叫成蔚。”他的手放在轮椅轮圈上,腿上盖着毯子,明明是个残疾人,却穿着一双讽刺般的运动鞋。他看着我,也顺着我无礼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我是你哥。”
他的语速有点儿慢,像是一字一顿地强调什么。
哥?我咧嘴“呵”了一声。
最终,无论“哥”或者“妈”,甚至“阿姨”我都没叫出口,但成莉并不介意。她生疏地关心着我,帮我提了大包小包,给我介绍这所房子,还有我的房间。
新房间重新装修过,没什么味儿,大概从林延进医院起,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新的“一家人”一起吃了饭,相安无事。成莉和成蔚都有给我夹菜,桌面丰盛得剩了大半。我给成莉倒了酸奶,敬了她一杯。
衔接班还得继续,老师危言耸听地警告我们,开学后会有测试。
回到家,成蔚也这么说。
“不会影响分班,但你还是好好准备吧。”他给我夹了一筷子鱼香肉丝,有葱,我嫌恶地扒到了一边。
我和他在同一所高中,没有人安排,只是巧合,又不算巧合——全市最好的高中两所并列,A或B,概率一点儿也不低。
虽然是暑假,但我和他都继续在上课,我要衔接高中,他要衔接高三。
我有点儿不屑,成蔚这个样子,考得再好又有大学要么?就算上了好大学,又能找到好工作么?史铁生、张海迪,好像还有桑兰,我脑海里闪过几个不多的人名,怎么也无法将他们的未来和成蔚对上号。
可惜了,他长得真的挺帅的。
×××××××××
8月17日,放假,我早早出门,在网吧门口发现钱包没带,于是懊丧地回家。
我以为成蔚今天要上课,他也如此以为我。
我关门的声音很大,甩了鞋子就往客厅走。刚要扔下书包看电视,却见沙发上,只有半截的成蔚正在往轮椅里挪。他扶着轮椅扶手和沙发边缘,身体悬空,没有双腿,只有一个奇异的轮廓。
半截?!
“啊!”我短促地叫了一声,书包落在地上。成蔚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抓了沙发上的方靠枕遮在身前。
他还没来得及坐稳,一手支着不稳的身体,一手狼狈地抱着枕头。
我盯着空荡荡的轮椅踏板,宁愿那上面踩着两只可笑的运动鞋!
我定了定神,主动先一步离开,用力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我靠着门,耳朵紧紧贴在门板上——可惜,没什么声音传出来,只有我自己紧密的心跳。
中午吃饭的时候成蔚没出来,一下午也没出房间。快5点的时候,成莉打电话回来说去隔壁市处理一个紧急事故,我没敢跟她说今天发生的事。
晚饭时间,我终于觉得不太对,我敲了敲成蔚的房门,好半天,他才蔫蔫地应了一声。
成蔚的房间只有第一天来成莉介绍的时候我有匆匆瞟过一眼,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直到这次进入,加上了那辆空荡荡的轮椅,我才感觉这间房不太一样。虽然也贴着同龄人都喜欢的NBA海报,却很低很低,只有轮椅能够到的高度。
“我妈回来没有?”成蔚看起来不太对劲,他裹着被子,面色潮红。
“她说今天不回来,我们自己吃饭。你是不是不舒服?”我走近了几步,看到了床下横放的假肢,几乎是两条完整的腿,半套着裤子。
“我没事,你出……你先出去。”成蔚从被子里钻出来了一些,撑着身子靠坐在床边,“我妈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我想了想,迟疑道,“要不要给你打120?”
成蔚连忙摇头:“不要,不是什么大事。”
尽管还是不放心,但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暗下决心,等会儿再去看看,如果成蔚真的晕了,我就打120。
8点多,我听到门响,还以为成莉赶回来了,可惜并不是。再到成蔚房里一看,没人。
我连忙追了出去,到小区门口才见到成蔚。他没有穿那两条腿,轮椅上放着一个包。空出租车从他面前呼啸而过,不停。
“你去哪儿?”
听到我的声音,成蔚转过了轮椅,讶异道:“可可?”
“你是不是要上医院?”
成蔚挑了挑眉,双手抓着轮圈,“嗯。”
“我陪你去。”我抿了抿嘴,“要做什么,你告诉我。”
“我可以……”成蔚顿了顿,“算了,帮我拦辆出租吧。”
见我有些疑惑,成蔚拍了拍身下的轮椅,解释道:“他们看到这个一般不停。”
×××××××××
成蔚没让我跟他进诊室,那个看起来跟他很熟的医生虎着脸教训了他几句,给他安排了病房以及床位。原来,情况并不像他说得那样“没事”。
我缴了费,给成蔚买了点儿夜宵,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挂上了水。
成蔚打开了我给他买的粥,说完了谢谢,突然望着碗里又开心地笑了笑。
我坐到他旁边,依照住院惯例给他削了个苹果。
对了,说起来,成蔚晚上不回家,我收拾东西要走时,发现床旁边还挂了个输液袋,里面黄色的药液几乎快要流尽,我刚拎起袋子提醒成蔚按铃,他就神色大变地让我放下,还说很脏。
“医院里的东西都是病菌……”成蔚的解释看起来特别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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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蔚这次住院花了一周,成莉在第三天的时候赶了回来。我隐约听到她提起“褥疮”还有“接受腔”,这些都是百度很轻易能找到大量资料的东西,只不过,真正看到那些图片后,我还是有些后悔。
心绪起伏了一晚,翌日,我翘了课,去网吧更富有专业精神地挖掘了一番。但是,根据查找结果,褥疮严重才会截肢,截肢却少有褥疮发生。唯一有点儿类似的是“糖尿病足溃疡”复发,但成蔚和我分吃过巧克力,他没有糖尿病。
奇怪了,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之前,我甚至以为天底下所有坐轮椅的瘸子都是一个原因。
更奇怪的是,就算看到了那些恶心的医学病理图片,我也不为此讨厌成蔚。
为此,我去复习了《四大名捕》的小说,复习了《烈火如歌》,我第一次在百度搜索栏敲下了“男主残疾的小说”,惊讶地发现,这个搜索项下居然有很多整理以及回复。
我挑了一篇,男主角和成蔚一样坐轮椅,双腿截肢。女主角爱男主角,也爱他的残疾,我虽然理智上觉得奇怪,情感上却有认同。就好像我喜欢无情一样,他坐轮椅我也喜欢。
我觉得这件事不对劲,我继续检索,终于,在一篇小说的评论下面,看到了两个字——“慕残”。
百度之后,我想,我大概也是个慕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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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件事,我有点儿不敢面对成蔚。这似乎让他误会了些什么,明明有偷听到医生提醒他暂时不要穿假肢,他依然不遵医嘱地穿戴整齐才肯出现在我面前。
成莉与我谈了谈,问我是不是害怕成蔚的腿。我摇了摇头,反趁机问成莉,成蔚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兴许我表现得足够关心和忧虑,成莉很欣慰,也告诉了我真相。
——是车祸事故,成蔚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放学被撞,不仅双腿高位截肢,而且脊柱骨折,脊髓损伤后遗症造成了截瘫。
成莉给我比划了一下胸口的位置,她告诉我,从这以下成蔚是没有任何知觉的,不会流汗,不会怕冷,也无法控制这部分的肌肉。
得到了新的关键词,我又兴致勃勃地百度了一番,我发现成莉没有告诉我,成蔚还会大小便失禁和阳(= =)痿。哈,我想她大概觉得这些不适合告诉一个“妹妹”。
我在电脑屏幕前笑得压抑又兴奋,直到成蔚进来,我赶紧关了网页。
“我妈喊我们吃饭。”说完,成蔚转过轮椅。我跟上两步,鬼使神差地双手搭在了轮椅椅背后的把手上。
“?”成蔚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没解释,默默地推动了他的轮椅,沉浸在一种得逞的爽快和害怕他拒绝的忐忑中。好在成蔚只是偏了偏头,然后乖乖收回了握着轮圈的手,让我把他推了出去。
“对了,你是不是不爱吃葱?”饭桌前,成蔚突然问我。
我点了点头:“葱姜蒜、芹菜胡萝卜都不吃。”
“我也不爱吃芹菜。”成蔚理解地笑了笑,没有再给我夹菜,“那你爱吃什么?”
我瞄了一眼成莉,道:“阿姨烧的番茄牛腩特别好吃。”
成莉神色微一动容,随即笑了出来,“今晚,今晚我就再给你们做。”
饭后,我帮着收拾了碗筷,成蔚和成莉没有再向对待外人那样和我客气。
下午,成蔚用电脑上网,我回到房里用手机继续查找资料还有那些小说。明天就要开学了,大概高中会变得很忙,不过,也格外让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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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学期过去,一月末,临近过年,天气变得非常冷,日间气温再也没超过5摄氏度。
好不容易被闹钟叫了起来,听到外面淅沥的雨声,我忽然一个激灵,一下子跳了起来。我匆匆穿好衣服,以最快地速度刷牙洗脸,然后瞄了一眼在厨房里做早饭的成莉,这才跑去成蔚的房间。
成蔚其实已经醒了,他紧皱着眉,不愿意起床。
“要不要今天上午请假?”我假意问道。阴雨天他会背疼,几乎坐不住,去上课感觉也是受刑,虽然他雨天更加惹人爱。
成蔚摇摇头,从被子里探出了一只手,“拉我一把,我马上起来。”
我没听他的话,直接上前,架着他的胳膊,一手伸进被子里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扶了起来。因为没有双腿,成蔚的身体很轻,腰很软,我悄悄用力捏了捏,他感觉不到的。
“哎!别,放手……”成蔚也吓醒了,被我拖拖拉拉地带到了轮椅里,我半蹲在轮椅前,给他扣上了束带,笑道,“你刚说的‘别放手’。”
成蔚抬眼瞪了瞪我,却一点儿没有生气的样子,他松开手闸,我转到他身后,推动了轮椅。
他没有让我跟进洗手间,因为要导尿。我是经过了很长时间地偷摸观察才发现的,其实截瘫病人并非无时不刻地在失禁,例如成蔚,就是尿潴留伴充溢性尿失禁。他不用纸尿裤或者留置型导尿管,只需要准点儿用导管导尿即可。当然,由于他无法自主排尿,一旦饮水过多,导尿不及时,他要么会膀胱压力太大引发头痛出汗等问题,要么充溢性尿失禁弄脏裤子。
虽然,目前他还没有出现过上面两种情况,但随着时间流逝,膀胱萎缩,他的问题迟早要加重。这种事,我也说不好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可能开心多一点吧。
谁叫我是D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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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吃了早饭,成莉开车送我和成蔚上学。成蔚的教室在一楼,不需要我帮什么忙,他似乎也不太想让同学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总是下车了之后慢吞吞地等我先走。
我猜他是怕我也沾上闲言蜚语,还有“身残志坚”的道德绑架。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我有点儿烦躁,因为这节课和高二(7)班正好一起。那个班上有个神经病,总跑来要我做他的女朋友。
“林可,我请你喝奶茶。”王科扬在一片起哄声中又来到了我们班自由活动的区域,看热闹的人不少,体育老师也不在。
我白了他一眼,正准备骂人,突然,年级主任犹如天降,他当场抓了王科扬。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我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年级主任在办公室等我,语重心长地谆谆教诲:“林可,你安心学习,王科扬会被请家长的。你和你哥都要好好准备期末考试啊!”
我脚步虚浮地出了办公室,到小卖部买了一罐冰镇可乐贴在脸上。下课铃声响了很久,我才慢慢回到教室收拾了书包。
成蔚行动也很慢,总是最后几个离开教室的人。我到他们教室门口时,他还没收拾好书包。
“你怎么来了?”成蔚放下书包,往外划了划轮椅,示意我换个地方说话。
我摇了摇头,按住他的轮椅:“你告老师了?”
“……嗯。”成蔚点点头,“怎么了?”
“你有病啊!”我一把推了他的轮椅,“你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啊!”
成蔚被我推得往后一退,轮椅差点儿歪倒,他扶住教室门框,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可可,是不是老师找你了?”成蔚稳住了轮椅,往前划了一些,“我跟老师说过……”
“这种事你居然告老师?!我以后还有什么事敢跟你说啊?”我用力一扔没喝完的可乐,易拉罐在地上砸出了一声脆响,褐色的液体飞溅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大半洒在了成蔚的运动鞋上。
我不等他再开口,甩着书包跑了。
成蔚在身后叫我,大概想追上解释,但我一转身就上了楼梯,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
我等了很久,直到学校里都没有什么人了。校门外,成莉的车也开走了,我突然有点后悔,于是跑到网吧玩到了11点多。
回到家,屋里静悄悄的,成莉的拖鞋在玄关,她不在家。餐厅里,桌面上有扣住的饭菜,但已没有了一点儿温度。
我悄悄来到成蔚的卧室门口,从门缝里看到了他的轮椅。
“回来了就给我妈打个电话,她在外面找你。”成蔚的声音里有些疲惫和沙哑,没想到他还没有睡觉。往常这种阴雨天气,他总是早早吃了止痛药就上床休息。今天之所以还没睡,大概是在等我。
“知道了。”我愧疚得心肝脾肺肾都搅到了一起,却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
电话打完,成莉没责怪我,不知道是不是成蔚说了什么,又或者这个后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管教我。
我觉得很奇怪,我能跟成莉说对不起认错,对着成蔚却开不了口。
第二天一早,成蔚依旧没有早起,窗外绵绵不断的阴雨似乎还会持续很久。成莉替成蔚请了假,但是没有送他去医院。
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天,放学后我又在外面玩了一圈才回家,成莉有事外出,留了字条和晚饭。水槽里没有空碗,电饭煲里的饭还保持着完整,也就是说,成蔚也还没吃。
我用一只大碗装了饭菜,送到成蔚的房间,他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我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反应。于是,我只好拉开他的被子。
成蔚好像有点儿低烧,眉头拧成了“川”字,被我弄醒时,他也没睁眼,只有气无力地嗯哼了一声,大概没意识到是谁。我把被子彻底掀开,发现成蔚下半身没有穿裤子,只包着一张白色的纸尿裤。虽然意淫了千百遍,但见到实物还是感觉鼓得有点儿夸张。纸尿裤两头伸出了两截短短的残肢,因为瘫痪,这两段肢体也丧失了活动能力,软软地张开着,残端整理的还算干净,白皙的断面上横亘着两条伤疤。我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甚至用力按了按,找到了里面的断骨,反正不管怎么碰,成蔚也感觉不到。
“妈,我要去厕所……”我刚放肆没多久,就做贼心虚地被他的声音吓得差点儿叫了出来。好在回过神,我才发现成蔚根本没发现,甚至把我当成了成莉。
我试探地摸了摸他的小腹,有点儿鼓胀,硬硬的,而纸尿裤是干的,他应该是耽误了导尿的时间。OMG!这简直!我兴奋得在心里欢呼。
我小心翼翼地抱起了成蔚,他特别配合地两手环住我的脖子。我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腿。软绵又冰凉的残腿简直让我心神荡漾,不能自已。我不舍地将他放到轮椅上,给他扣好了带子,把他推到了卫生间。
接着,我从他自以为很隐蔽的侧柜里翻出了一套工具,但拿着胶管和手套,我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实际操作过导尿,万一戳伤他的尿道怎么办?
我扭头看了成蔚一眼,他歪斜地靠在轮椅里,有点儿往下滑的趋势。
干!人生总有第一次!
我戴上手套,剥开了成蔚的纸尿裤,用酒精给导管和他的下(= =)体消毒,然后夹好了止流夹,一手拿起管子,另一只手握住了前端,微微扒开一些,把管子小心地插了进去。
呼!比我想象的要轻松……润滑过的导尿管并没有什么特别难钻的感觉,一路还算顺畅,虽然正常人大概会疼得骂娘,但成蔚安安静静的,还是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百度说是25厘米,大概比划了一下,我感觉差不多,于是松开夹子。很快,淡黄色的液体就顺着管子爬了出来,我连忙把导管另一头对准马桶。
对了!好像不能导太快,要分次,每次200毫升以内……
但是,我怎么计算200毫升?!
我赶紧夹了止流夹,跑出去从书包里翻了矿泉水出来。一瓶矿泉水是500ml,那么三分之一就没问题了!我回到厕所准备清空瓶子,却见成蔚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他一手扶着轮椅,一手托起了导尿管。因为听到我的声音,他扭过头,目光正好和我对上。
他像是一下子就彻底清醒了过来,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厕所里的残局。
“是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和即将爆发的压抑。
在这一瞬间,我的大脑简直转到了极速,像是灵光一闪般,我低下头,委屈地瘪了嘴,小声道:“你要我帮你的……我看你好像特别不舒服。”
果不其然,成蔚那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叹了口气,像是相信了我的说辞,“你先出去,我自己处理一下。”
我乖乖地滚了出去,不甘心地带上了门。
又过了一会儿,成蔚推着轮椅出来了,脸色不是太好。
“我知错了!”我主动跑到他轮椅边蹲下,双手搭在他的轮椅扶手上,关切道,“你好点儿没有?”
成蔚点了点头,满腔的脾气没有朝我发作,估计刚刚都被一起冲进了马桶。他犹豫了一下,把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上,说:“之前的事,还有这次的事,都一笔勾销,好不好?”
好好好好好好!
我矜持地点了点头,努力瞪红了眼圈。
这一晚,我终于挖掘出来我人生前十六年从来没有发现的天赋——演技。
×××××××××
又一个多月过去,学校终于放了寒假。期末考试也在兵荒马乱中匆匆结束,成蔚和我考得都挺糟,他是因为身体原因,我是因为他的原因。
眼看着快要过年,成莉见我不知道去哪儿,便邀我和他们一起回老家过。
成蔚高三狗,放假比我晚几天,由于考得不好,他情绪有点儿低落。对他来说,上同样的学校,需要比其他人多考几十分才有希望争取,现在的成绩实在不够在本市找到合适的好大学。
成莉的老家在本省一个穷困县乡,开车2个小时到县城再进村,还要走40多分钟的山路。老一辈守着祖宅不想挪地儿,净折腾小辈。我不敢想象以成蔚的身体情况,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有多不方便。
山路颠簸,轮椅放在副驾,我和成蔚坐在后排。他被颠得脸色发青,好几次坐不稳脑袋磕到了车窗。我有点儿心疼,也有点儿窃喜。又一个缓坡后,我拔了他的安全带,让他横躺到我腿上休息。
成蔚本来还想推拒,结果前头开车的成莉搭了句嘴,让他老实听话,他顿时没了音,乖乖地歪躺了下来。我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搭在他没有感觉的腰肢上,悄悄捏捏捏捏捏……
绕过一个水库后,终于到了老成家的“风水宝地”。两间黑瓦土屋,看起来很有年头,外墙剥落都能看到灰色的砖石。
成莉的外公是个清瘦矍铄的老头儿,对远道而来的女儿和外孙态度冷淡。尤其是成蔚下车往轮椅里挪那会儿,老人家的眼神看起来特别不满。
后来成蔚告诉我,他出车祸后,父母离婚,老头儿希望女儿不要孩子,重新结婚再生个。可成莉不听话,还和家里人吵架,结果使得老头儿特别不待见他们母子。
中午过后,老成家的陆陆续续都赶了回来,成莉居然有足足七个兄弟姊妹,真是“英雄”家庭。下一代的小孩里,成蔚的大表哥人还不错,剩下几个小的倒没恶意,可光瞅着成蔚的轮椅就不敢和他亲近。
十来个大人挤在黑漆漆的小土屋里分坐几拨儿,嗑瓜子喝茶闲聊,小孩子分成两派。一派是大表哥带着去田里挖萝卜,一派是我和成蔚。不是大表哥不带我们玩,而是往田埂的路上有个很陡的下坡,普通人下去还得小心平衡,成蔚的轮椅是断然过不去的。
好不容易玩手机玩到团年饭,成蔚的大舅起了头,大家开始给老人敬酒。一大帮子人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我犹豫了一秒钟,陪成蔚鸡立鹤群地坐着,反正那老头儿又不是我外公。但是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老头儿看我也更不顺眼了,甚至在吃完饭后问成莉,我是不是找媳妇儿有困难的成蔚的童养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是是是是啊!
这是这次过年,我唯一觉得老头儿顺眼的时刻。
晚上放鞭炮,成蔚的轮椅不方便过那个30公分的门槛,他不想麻烦大表哥帮忙,所以无聊地待在了屋里。由于先前成老头儿那个充满恶意的误会,成蔚不让我陪他,把我赶了出去。
在外面陪着小家伙疯了一阵子,实在是成家基因好,正太也超可爱,和他们打成一片后,我玩得太开心,终于还是把成蔚抛在了脑后。
12点多的时候,春晚都放完了,我们一帮孩子气喘吁吁地回到屋里,成莉告诉我,成蔚已经先去休息了。
×××××××××
虽然看起来经过了收拾,但房间里还是有点儿霉味儿,昏暗的灯泡挂在发黑的电线下,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儿亮光。
成蔚的轮椅放在床边,外套搭在被子上,还少了点儿什么?
我意识到,他没有摘假肢。
“你睡了没?”我坐在了他的轮椅上,两臂搭在床边,脑袋枕在手臂上。
成蔚缓慢地翻了个身,睁开眼,声音莫名低沉:“没有,怎么了?”
“你怎么不脱了再睡?”我指了指腿的方向。
“麻烦。”成蔚淡淡道,“又不是在家。”
“哦……”我拉长了声音,翻了翻床单,又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这底下垫的是稻草诶,难怪这么硬。你是不是睡得不舒服?”
成蔚沉默了一会儿,冷冷吐出三个字:“没感觉。”
我愣了愣,终于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没有。”他飞快地否定,半晌,又别扭地反问道,“我生什么气?”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同时暗自窃喜他吃醋。表面上,我不露声色,只往前蹭了蹭,拎起他的被子一角,把手伸了进去,抱怨道:“我在外面玩得好冷……一点儿也不好玩。”
他目光微闪,捉住了我冰凉的手,轻声道:“我妈说明天早上就回去。”
成蔚的手其实也不怎么暖和,指端因为血液循环差微微发凉,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我的手都热了,他的手还是没有暖起来。
我渐渐开始犯困,不自觉地趴在了床边,成蔚扶着墙慢慢起身,伸手推了推我,示意换我上床休息。
这时候,成家最小的女孩子,成蔚9岁的小表妹也被抱进了屋,后面跟着稍微大一点的小表弟,两个孩子已经熬不住,两眼几乎快要闭上。
“正好。”成蔚勉强地笑笑,一点点挪到床边,一手抓着床沿,一手搬动双腿。他小姨也不跟他客气,让两个孩子躺到了床上,又从柜子里多翻了一床棉被出来。
最后,成莉让我们到车上睡,成蔚也被勒令卸了假肢。
第二天一早,我们没下车,成莉和老头儿打了招呼,直接开车离开了这里。这次返程,成蔚坐在副驾,我没机会吃他豆腐,但下车时,他因为昨晚睡得不好背痛发作,不能自己挪到轮椅上,我立刻踊跃上前,抢在成莉前去抱他。塞翁失马,我好运气地摸了几把他的残腿。
×××××××××
过完年后,高三进入冲刺阶段,我不敢再动歪心思打扰成蔚,相安无事地过了四个月,高考结束,成蔚像是褪了一层皮。
“感觉怎么样?”我伸手扶住了他的两肋,连续的考试让他身体疲惫,不太能坐得住。成蔚顺势往前一倒,把头垫在了我的肩上,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还行,等明天对答案。”
七月,报考志愿,招生大会一片火热的海洋。成蔚的轮椅实在拉风,好在名牌大学的招生老师都还挺有素质,综合分数和成蔚的情况后,大多数都提出了合理的建议。
八月末,成蔚到学校报道,分配的宿舍在3楼,辅导员特意给他换到了1楼,不过成蔚也没去住。
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考到成蔚的学校!
×××××××××
两年后。
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当然和成蔚一个学校。值得一提的是,当年那个请我喝奶茶被成蔚告了一状的王科扬也考上了我们学校,和我同一个专业,比我高一级。迎新时,他作为系学生会干部,作死地再次来找我搭讪。
这次,我斟酌了一下,没拒绝他。
很简单,通过仔细观察,我发现成蔚其实是个挺容易吃醋的人,或许是缺乏安全感,怕我玩野了不再理他,他甚至不喜欢我频繁地参加班级聚会。
当然,这些小情绪他都用越来越成熟的理智控制了起来,包括和我产生的感觉以及暧昧。
是的,暧昧,并非兄妹关系的亲近。他大二的时候搬了出去,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单人公寓。我出去聚会喝酒,借酒装疯地跑到他那里撒野,仗着他身体反应不够快,捧着他的脸一顿猛亲。他当时很生气,差点儿把我推了出去,可我装醉抱着他的腰不撒手,他自己平复了好一会儿,又好声好气地开始哄我。
他一只手推轮椅,一只手引导我往卧室的方向走,我故意给他添乱,还钻到了餐桌下面。他捞了半天够不着我,只好松了束带,两手一撑滑下了轮椅,以手代步地朝我爬了过来。我哪里肯错过这个机会,借势一扑,他平衡差,一下子被我拱到了地上。我因为心虚,不敢与他对视,只压在他身上,脑袋与他错开,借着侧脸磨蹭他的耳朵,另外,我的手不怀好意地握住了他的腿,他没感觉到,但是摸到了。
与我预料中的迅速掰开不同,他两手覆在我的手上,制止了我进一步揉捏的小动作,与此同时,他偏了偏头,轻轻碰了碰我的耳垂,温声道:“可可,起来好么?”
他微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一下子点燃了我,我感觉整张脸都在发烫,心跳变得剧烈。
好吧,我终于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先钻了出去,再扶着桌子腿朝我伸手,把我拉了出来。我半眯着眼,享受地看着他慢吞吞地爬上了轮椅。他拖着我的手,不准我再乱跑,把我赶到了卧室。我浑浑噩噩地躺在了他的床上,幸福地望着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环,想象他拉着吊环,与我在这张窄床上啪啪啪。
当然,目前还是不可能的。我喝了他端来的热水,乖乖闭眼装睡。他等了好一会儿,突然也挪上了床,在一声悠长的叹息中,伸出手轻抚我的脸。
这当然不是亲人意义上的抚慰,可是,我们也就止步于此了。
我想了很久,直到王科扬出现在我面前。他不知道当年的事,还以为是年级主任“棒打鸳鸯”。这次重遇,他信心满满地打算再续前缘。
虽然我对他没一点儿兴趣,但说不定可以拿来刺激成蔚,不是么?
×××××××××
如同我所期待的那样,看到王科扬时,成蔚的脸色简直精彩。
王科扬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助攻实力一流,他热情地套着近乎,一口一个“哥哥”,还抢着要推成蔚的轮椅,成蔚握住轮圈猛一刹车,差点儿摔了出去。
后来,趁着成蔚去洗手,他搂着我朝我耳边吹气,坏坏地笑说:“你哥好像超烦我。”
我说:“哪有?”
王科扬背对包房门,没注意到门口无声划过的轮椅,他自以为很帅地朝我挤眉弄眼,说:“哈哈,我能理解。换成是我,也不喜欢妹妹找到个比自己高大威猛有魅力的男朋友!”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故意乜了一眼成蔚,笑嘻嘻地靠着王科扬,戳他胸口,佯嗔道:“你找死。”
“啊!那就让我牡丹花下死吧!”王科扬夸张地捧着心,哼哼唧唧地怪叫。
成蔚终于忍不下去,他转过轮椅,径自走了。
我和王科扬吃了饭,没让他送我。他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太放肆,气走了成蔚,心里也有点儿忐忑。
回到成蔚的公寓,他正在换衣服。由于瘫痪,他的腰腿没有力气,也无法控制平衡。所以,他一手撑着床片刻不离,一手艰难地扯着套头的卫衣。
我默默上前,两手搭在他的腰上帮他稳定身体,他放开了手,迅速脱掉了衣服甩在一边。
“腿要脱么?”我问他,他摇摇头,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能感觉得到,成蔚在生气,他的眼底隐隐有暗潮翻涌。我不明白,我与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的兄妹,甚至户口也隔了十万八千里,他在忌惮什么?
“王科扬不是故意的。”我专挑让他来气的话题。
“那你呢?”成蔚果然更气了,他盯着我,“你是故意的吗?”
我撇撇嘴,骤然放手,成蔚猝不及防,被我推得一歪。
他狼狈地支住身体,抬起头,又重复问了一遍,“你为什么找他?”
“那我找谁?”我“呵”了一声。最讨厌这样纠结又矫情的成蔚!
多年的相处,成蔚也看出了我的脾气,尽管比我更生气,他又先软了下来,放缓语气道:“可可,你不要总是这么冲动。”
“不,我其实是喜欢王科扬的,不然,当年我也不会对你发那么大脾气。”我也认真地解释,有模有样的,“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高中就和他在一起了。”
也许经过多年磨练,我的演技已经炉火纯青,成蔚愣了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可你不是……”他像是难以启齿,问题只问了一半。
“我不是什么?”我不是很讨厌王科扬?
成蔚摇摇头,有些颓丧地垂下了眼,不说话。
真是气死我了!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我用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这个月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可可!”成蔚在背后叫我,我没搭理他,冲出公寓摔了门。
电梯刚到一楼,隔壁也叮咚一声,成蔚划着轮椅出来。
我去!居然还让他追到了。
他往门口一堵,我扭头一扫,快步冲到了安全通道,噔噔噔噔地爬上了楼梯。
“林可!”成蔚吼了一声,停在一楼台阶前,抬头看我。
我顿了顿步子,转过身扶着栏杆,紧张道:“你别叫我,我讨厌死你了!”
“你下来。”成蔚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克制和压抑,“好好说话。”
“我就不!”他越是忍让我就越是闹心,反正脾气都耍了,干脆得罪到底。我朝他哼了一声,又往上爬了半层。
爬到二楼,我从扶手的缝里往下张望,正对上成蔚黑漆漆的眼睛。他胸口微微起伏,一手握拳压在轮椅扶手上。
吓!
我收回脑袋,再爬半层才松了口气,安心地坐了下来。这里上下都是楼梯,成蔚就算坐电梯到二楼也抓不到我。
他是不是还在?我探头望了望,只瞟到了他的脑袋顶儿。
僵持了二十多分钟后,成蔚消失了。
他终于走了?我想肯定不是。
我抱膝坐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台阶上,盯着楼层间的那个数字牌发呆。
咣!听到响声,我回过头。原来是安全通道的门,被成蔚顶开又弹了回去,发出撞击的怒吼。成蔚停在十几级台阶下,两手用力地攥着轮椅轮圈。
其实,轮椅是可以上几层稍缓的台阶的。但这里显然不行,我害怕成蔚真的去试,忍不住又站了起来。
成蔚一惊,沉声道:“林可,你今天要是敢再跑……”
“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我犟嘴道,这里才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嘛。
“好,你说的。”成蔚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解开了肋下的束带,拉住手闸,卸掉碍事的假肢,然后滑下轮椅,坐在了第一级台阶上。
天呐!爬、楼、梯!
我内心里可耻的欲望又抬起了头,尽管害怕他上来,心里不停地撕扯,却也不忍挪开眼睛。只见成蔚双手按在高两级的台阶上,用力一撑,就把身体甩上了一级台阶。因为下半身没有感觉,他稍微调整坐稳后,才又重复上一步。
他没有再抬头看我,只认真地盯着地面。我站在最高点,能看到他后颈与肩背绷紧的轮廓。由于经常使用手臂,他的胳膊结实有力,伸出T恤的肌肉线条有节奏地随着动作一张一弛。
他爬到第七级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不过依然没有抬头。他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理了理衣服,低低地喘着气。黑色的短裤地上蹭了半天,边缘已经灰迹斑斑,裤口伸出了两段套着硅胶套的残腿,因为多年废用,细瘦而绵软地张着。
我贪婪地盯着这幅图景,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有了这么一遭,今天这一切都值了!
就在这时,成蔚突然抬头,正抓到了我兴奋得微微涨红脸的表情。
但他没有诧异,只是了然地叹了口气,像是确认了什么。
我愣在原地,脑海里一片混乱。
不多时,他就爬了上来,离我只有两级台阶,近得能听清他喘气的声音。他左手扶着栏杆,右手扬起扯了扯我的裤腿。
“下来。”
我老老实实地往下走了一步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但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他松开了手,一把抱住我。台阶狭窄,我一屁股往后坐了下去,带着他往前。他扑倒在我身上,我后背被台阶重重一咯,眼泪都差点儿掉了下来。
他要干嘛啦!
“……我一开始还很庆幸,觉得这是件好事。起码你不会讨厌我,也不会嫌弃我。”成蔚幽幽地开口,若有所指,而我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响着。
他这是知道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明他胸口下连感觉都没有,我碰他他也不知道啊?!
“如果只是兄妹,这也许真的是件好事……”成蔚顿了顿,摸到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腿上,“我不确定,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我吸了口气,牙齿发颤,“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多年了。”成蔚的回答简直让我心惊胆战,很多年是多少年?
我心里一凉,猛然反应过来。的确,成蔚一直都没有特别排斥我的靠近,明明他连别人碰他的轮椅都很反感。
因为他知道,我和普通人不一样,只有我是喜欢的。
心底的隐秘被剥开,我又害怕又羞耻,恨不得掐死成蔚。
而我气急的表情似乎大大地抚慰了他,他趴在我耳边轻声道:“真好。你不是喜欢那个小子。”
“你都知道!”我恼羞成怒,简直快要气炸了,“你都知道还耍我?!”
“是你想耍我,可可。”成蔚温柔地反驳了我,“你想要逼我对你承诺点儿什么,对吗?”
“不行么?!”我破罐子破摔地怒吼着,一边吼一边又掉下了眼泪,“那你想要怎么样?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成蔚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可可,就像今天这样,你随便发火一跑,我根本追不到你。我知道又有什么用?明明知道,不还是得心甘情愿地被你折辱,爬到你的面前来?尽管我不说,但我一直都在做。我的身体、我的立场,让我有很多话在考虑清楚之前不可以像这样直白地讲出来。可可,你让我没有安全感,该做出承诺的……是你才对。”
成蔚这一番话,像是炸雷一样响彻在我的心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一句也接不下去。我越想越着急,难过地大哭了起来。
我哭得肝肠寸断,像是失恋了一般。我很担心,今天这样逼他,是不是真的会把他逼走?
过了一会儿,成蔚腾出一只手,帮我抹了抹眼泪。他有点儿勉强地动了动,支起胳膊:“可可,起来吧,我背有点儿不舒服,快撑不住了。”
“啊?”我如蒙大赦,忙收住了早就快弹尽粮绝的眼泪,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扶他。
回了公寓,成蔚躺上床,疲惫地闭上了眼。我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酝酿着道歉求和的台词。
最终,我还没整理好思路,还是成蔚先开了口。他闭着眼,皱了大半个月的眉头终于温和地舒展开来。
“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嗯?”
“中午被你和姓王的气饱了,还没有吃东西。”成蔚说着,有点儿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我抬腕看了看表,原来都快5点了。
这个下午过得实在……又快又充实。
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我捂了脸,闷声闷气地问成蔚:“那你现在还生不生气?”
成蔚想了一想,拖住我的手,他的指尖一如既往的低温,掌心却十分温暖。
“如果晚上吃泡菜苕粉肉丝我就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