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
-
食堂和教室一样，是学校里必须的场景。对我这种经常旷课的人来说，食堂比教室更重要。因为教室可以不去，食堂却无法替代。
走进食堂，除了四壁回荡的嘈杂的人声之外，经久不变的是被各种调味料浸染的肉味和菜味儿。在浓油重酱和麻辣调料的搀和下，味蕾严重退化，嗅觉退避三尺，所谓清香跟天上的月亮差不多，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即使如此，对一群饿的嗷嗷叫的年轻男女来说，这些东西依然充满着诱惑，敲盆砸碗的争抢大师傅手里那一勺的福利。
有吃有喝，自然少不了八卦下酒。
“大新闻！”邻桌几个男生一脸猥琐的议论，“昨儿宋飞非礼了一个女生！”
我的手一哆嗦，这种事我连皮卡丘都没告诉，他们怎么知道？哦，对了，那群醉鬼！
“扯淡！”另一个吞下一大口红烧肉里的粉条，依然口齿清晰的发布新闻，“就是表白了，然后亲了一下。那女生没拒绝。”
“操！这么容易？”旁边有人愤然，“老子想牵牵手都酝酿了三月，最后只碰了碰胳膊肘，还被翻了个白眼儿！”
“那不是宋飞么！”吃粉条的说，“有本事你也弄个校草当当。”
“哼！又不是只有他一颗草，”有人酸酸的开口，“香草榜上十个人呢！”
“问题是骚包的就他一个。”红烧肉很权威的解释，“谁有他那么嚣张啊！”
一阵沉默，看来没人对这个评价有异议。
长得帅很容易，有人缘也不难，嚣张也可以，但是长得帅有人缘还嚣张的到处发骚就很难了。宋飞全做到了，别人也就只剩下羡慕嫉妒恨的份儿了。
正听着，匆匆跑来一个男生，呼哧带喘的对吃饭的人说：“哥们儿还聊呢！大新闻！昨儿宋飞不是非礼一女生么，丫居然没问人家名字！这不，他们宿舍在公告栏寻人呢。说要还那个女生一个公道。”
不是非礼，是表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个词，也许它让我觉得有点尊严吧？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昨天晚上宋飞的第一句话的确说的是：“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么？”
这，才是重点。
公告栏前被乌泱乌泱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即使站的很远，从人们的议论声里也能知道二三。
发布寻人启事的自称是宋飞的同学，说昨晚是宋飞的处男表白秀，虽然完美收官，但是由于大家太过兴奋了，居然忘了问女主角的名字。为了填补这个遗憾，现发布公告，希望该女生能主动站出来，填补这个遗憾。
“什么啊！”皮卡丘在人群里看到我，立刻蹭过来大声的发表评论：“感情是可以儿戏的么？随随便便就表白，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还叫完美收官。现在让人家站出来，不是为了对感情有个交代，而是弥补什么遗憾。通篇都是站在男生的立场的上说的，那女生的感受呢？太沙猪了！”
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叹息：“圆圆，你真是太有人性了！”
“切！也不看看我是靠什么发家的！”皮卡丘一点也不遮掩自己的发家史，“爱情这东西，没有很多很多的情，就要有很多很多的钱。”
我没想到师太的名言就这样被糟蹋了，只好默默转头去看公告。
“唉，毕竟是宋飞啊！”皮卡丘忽然感慨上了，“你说，哪个小娘皮人品这么好，居然可以非礼帅哥？要是我在旁边，随便弄张照片神马的，也能挣点零花钱啊！”
奸商就是奸商，我无语。只好就事论事的问她：“宋飞怎么啦？是他招惹人家好不好！帅很了不起么？帅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么？体育好可以很得瑟么？嚣张很受欢迎么？他因为作弊被罚的事怎么没人提？！那可是人品啊！哼，再说了。万一人家女生有了男朋友，他这样不是男小三么！”
“男小三？宋飞还用当小三？他勾勾手指头，排队的人得绕操场三周！”皮卡丘眼中精光四射：“只要跟他有关，就有无穷商机。多少人为了他，心甘情愿掏钱包。我们的情书业务，百分之八十的女生是写给他的。小佳，对这样的金主，是不能讲道德的！”
我想起自己写的情书，女生那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写给宋飞的，突然有种自己向他默默表白很多年的窘迫！
像我们这种业务，其实是见不得光的。看到周围零零落落“关爱”的目光，我只想掉头逃跑，可皮卡丘永远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皮卡丘。她忽然全身放射出强大的王霸之气，单手抚下巴，以很深沉的语调说：“唔，他不知道是谁？那是不是说只要走上去说自己是，就可以做宋飞的女友了呢？”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我不屑。
她撇我：“老古董！我这是个金点子！”她嘿嘿笑着：“多少女生想尽办法要做宋飞的女友，现在可是送上门来的机会！这得值多少钱呢？”
我们还没来得及讨论这个金点子的价值，人群忽然躁动起来。顺着气场的方向，宋飞大踏步的走来。显然，他是带着怒气冲过来的。
我的脸无缘无故的热了起来——也许是气的。
我告诉自己，这人太坏，对我做过的事太过分，我见了他就恨不得撕了他；但是作为有教养有文化有体面有尊严的四有女孩，不能跟无赖一般见识！
对，宋飞就是无赖！一个地道的，没下限的无赖！
我恶狠狠的评价，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帅的冒泡的男生。四肢修长，肌肉充满了弹性；行动敏捷而从容，即使愤怒的冲过来，也没有一丝的慌乱和狼狈！阳光肆无忌惮的落在每个人的头上，唯独在他身上的光线在映射出黝黑的肤色后，反射出淡淡的金光。短短的青皮板寸根根直立，嚣张的就像它们的主人，却完美的衬托出立体的五官
我猛的转过脸去！怎么可以这样形容一个无赖？这和那些花痴有什么区别？徒有其表的无赖而已，不用那么仔细的看他！
眨眼的功夫，宋飞已经分开人群走到公告栏前，哧啦一声把寻人启事撕掉，大声训斥周围的人：“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无聊！”
原来不是他授意的！
我心里忽然好受了很多。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身边突然有个女孩尖细的声音冒出来：“宋飞，就是我！昨晚的人是我！”
耳边立刻传来皮卡丘的怒吼：“我靠！剽窃！你剽窃我的创意！”
我这才看到，在距离我和皮卡丘两个身位远的地方，有一个亭亭玉立英姿飒爽的女孩子，正脸红红的闭上嘴。听到皮卡丘的怒吼，她立刻伸出一个巴掌：“五百，别捣乱！”
其实我觉得，这种事也就是说说，能做到才是真正的了不起，真没必要给皮卡丘付钱。
皮卡丘的嘴巴立刻闭成了鸡屁股，并多余的捂住了我的，一脸谄媚的笑容令人恶心。
那女孩显然很满意皮卡丘的机灵，伸手推开眼前的人群，奔着宋飞过去。我下意识的在皮卡丘的魔掌下挣扎了两下——那个人吻的是我啊！
“你咬我干嘛！”皮卡丘哀号着放开我：“你着什么急啊！“
我愕然。第一我不知道自己竟然情急到咬了皮卡丘，第二我亦不知自己究竟为什么着急？难道我要像那个女孩一般走出去，走到宋飞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你昨晚亲的人是我”？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我认为不可能不应该的事未必是别人的禁区。那女孩已经走到宋飞面前。宋飞有183cm左右，这个女孩站到他面前居然不显矮，应该有170cm。
“你是谁？”宋飞皱着眉头问。
“被你表白的人啊！”女孩儿笑嘻嘻的回答。
宋飞没有说话。人群中却有人大声说：“找到啦，找到啦！宋飞，你得负责！”
宋飞的脸膛是黑里透红，整个人的皮肤微微泛着蜜色。这样的肤色一般看不出脸红脸白，但那女孩说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宋飞脸红了。
沉默了一下，宋飞才说：“不是你！”
不等女孩说话，已经有人起哄：“宋飞，男子汉敢作敢当，怎么事到临头当起缩头乌龟了！”
“不是你，别瞎搀和了。这种事很好玩儿么？！”宋飞团起手中的告示，转身要走。
那女孩大声说：“当然不好玩儿。我是认真的，宋飞，我喜欢你！”
皮卡丘在我身边感叹：“有问有答，就是答非所问。你说，宋飞到底对谁表白了呢？”
“不管对谁，他喝醉酒乱来，又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根本就没考虑人家的感受！”我愤愤的说。
“是啊，喝醉酒就乱亲女孩子是侮辱人，这样嚣张的让人站出来，一点诚意也没有，是消遣人。侮辱人在前，消遣人在后，这个宋飞，实在是——”身边又冒出一个陌生的男声。循声望去，一个肤色苍白，头发却乌黑发亮男生正笑眯眯的看着我。不知怎地，我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但眼前这个人，我一定是不认识的。
“我叫隋唐。这么多女生，似乎只有你对宋飞这种行为没有表示欣赏啊！”他单眼皮，细长的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为一张平凡的脸平添几分——媚惑？
我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形容词吓了一跳，旁边的皮卡丘却大声说：“靠！你是人还是狐狸啊？本座怎么没见过你？还有，我也没表示欣赏，你那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我松了口气，很高兴把“与众不同”这顶帽子让给皮卡丘去顶。
皮卡丘并不莽撞的人，但是她喜欢直来直去的效率。一般情况下，她愿意直接扒皮剔骨，明码标价的把话挑明。比如现在，接下来她就准备说“跟我家小左搭话要付钱哦”，“要买情书得先付定金哒”，这类跟业务直接相关的话。像这种人多且直接刺激荷尔蒙分泌的群众集会，往往是她开拓市场的黄金时段。
至于那个奇怪的自称——“本座”，则是她从电视里看到的，据说是某个被国军招安的土匪的口头语，皮卡丘觉得很霸气，就拿来用了。
隋唐眼皮动了动，大概是瞟了一眼她，可惜那双外形漂亮的眼睛太过细长，看不到眼珠的运动，只能通过眼皮表面凹凸变化来推测。他说：“哦，你是女孩啊！”
什么叫杀人于无形？！
皮卡丘虽然样貌奇特，但决不至于男女不分。从小到大，她还没出现过性别模糊的情况。隋唐这么一说，皮卡丘两眼一瞪：“你这狐狸精，原来是男的！”
“拾人牙慧，没有创意！”
“有创意你给钱啊！”皮卡丘三句话不离本行，“我说，你找我们姑娘怎么这么随便？没有本座的允许，谁让你蹭过来的。”
捂脸，她怎么能把拉皮条的话说的好像去吃饭一样平常？！看她叉腰瞪眼的样子，俨然资深老鸨一枚！虽然不是第一次这样被拿来赚钱，我还是适应无能，低头站着，随时准备开溜。
隋唐也很上道：“哦，要收钱？”
“当然！”
“多少钱？”
我去！
悄悄后退一步，闪到皮卡丘的身后。皮卡丘很乐意把我控制在自己的阴影里，主动侧身挡住隋唐，继续讨价还价。趁这个机会，我挤了几下，远远地躲开那两个家伙。
皮卡丘和隋唐的插曲不过三两句话，那边女孩还在和宋飞对峙。
也许真的被逼急了，宋飞浓重的双眉紧锁，薄薄的嘴唇紧闭，上下打量着那个女孩，眼神明显流露出些许不奈。这样的沉默让人尴尬，我都替那个女孩脸红了。
这时，宋飞旁边站出一个黑大个，咬着大舌头笑嘻嘻的说：“菇凉，其实昨天吻你的素偶。要不咱俩成了吧。”
他声音洪亮，粗憨厚重，人又黑，真像一口大座钟。偏偏态度诚恳，又赶在这么个时候。空气滞了一下，随即如开锅一般爆开。哄笑声四面响起，那个女孩终于露出羞怒的表情：“你凭什么说是你？”
那人不说话，笑嘻嘻的看着女孩。大家随即明白，这个问题应该问女孩自己才对。原来这个看起来有点呆的男生居然是给宋飞解围的。
“那个人是谁？”
“宋飞的死党，马博。”
旁边有人低语，我也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黑大个。其实他也不算丑，仔细看，还能看到一双标准的双眼皮大眼睛，有点像牛眼或者马眼，横竖都透着股憨厚。鼻梁不算特别高，但绝对不是塌鼻梁，顶着个肉肉的大鼻子头，带了几分喜感。只有那张嘴，嘴唇别样的薄，难怪说的话那么刻薄。
我正打量，宋飞摆了摆手，大概是让马博不要插手的意思。然后开口说：“也好。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我就说个真的寻人启事。”他顿住。我的手不由自主的升到心口，直直的看着他，“谁要能说出我那天晚上说了什么，说对了，就是我女朋友。我说话算话，大丈夫敢作敢当，我会负责的”说到这里，他自负的一笑，扫视全场，如君王降临。
“好帅啊！”身边的女生再次花痴。
女孩旁边站着个男生，看样子像是男朋友。对女友的花痴，男生很无奈，酸溜溜的说：“说的好像上杆子追他似的，有什么了不起！他以为他是谁啊！”
“他是宋飞啊！”女孩彻底无视男友的自尊。男生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都是被你们这种没脑子的花痴惯的！大好青年都变成猪了！走，逛街去！”
都说男生讨厌逛街，可宋飞当前，连逛街都变得那么可爱了
我羡慕的看着她们的背影，其实我不奢望什么白马王子。只要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站在我身边，让我们简简单单的相爱就行。
唉，悄悄叹口气。宋飞那一吻，像彗星撞地球，震撼着我的感官。不知道还有怎样的吻能取代那一晚的春风春水春意浓
不过是一闪念，那个主动跳出来的女孩已经接着说下去了：“这样啊！我以为你醉的只能说这一句呢！那我回头问问他们去。”
马博竟然这时候接着话，指着自己说：“你可以问我啊？”
“你知道？”女孩就这么明目张胆的作弊。
马博咧嘴一笑，森森白牙整齐如刀：“咱俩说的么，不就咱俩知道么！”
人群轰然大笑，女孩窘在那里，有点无措。宋飞扭头对马博说了什么，马博无辜的耸了耸肩，两人结着伴儿走了。
人群骚动起来，向四外散开。就在这动静之间，我抬头去看，竟看到宋飞的正脸——他正扭脸看我这个方向！乌压压的人群里，他能不能看到我，我并不确定，但我却有种被注视的感觉，难道真的被发现了？
我摸摸今天早上刚剪的如狗啃的刘海，没了漂亮额头，有个狗啃的刘海也能吸引人？
宋飞停了一下，马博还在走，被宋飞的停顿带了一个趔趄。两人说了点什么，马博茫然的扫视了一下，一起离开了。
我呼出口气，周围的人四散离开，我亦随着人流回宿舍。一路琢磨着宋飞的那个停顿，难道真的心有灵犀，被他看到了？
我百无聊赖的躺回自己的床，闭上眼，又看到人群中宋飞那回身一瞥，真实的好像他真的这样看着我——穿过人群，千百万人中，定焦在你一人身上，从此别无旁骛！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