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执酒白衣

11、挑拨

　　原静姝一惊，转头看去，正是烟婕妤。
　　今日这位万千宠爱的妃子穿的是丁香色罗裙，头上松松绾了倾堕髻，脸上只是薄施粉黛就将后宫一干女子通通比了下去。虽不是第一次见，但原静姝还是不由得在心中赞叹，就凭这十分的颜色，皇上独宠一人也不是什么令人费解的事了。
　　烟婕妤很少在暮山宫以外的地方出现，就连太后请安也以身体为由推脱，如今却来到了这里，原静姝不由得要多想。
　　她躬身向烟婕妤请安，却见得烟婕妤并未理睬她，而是对江桓道，“两人私会于此地，江大人这是看上这位女官了？不若向皇上求个旨意，成全一对有缘人。”
　　江桓面色不变，原静姝却受不了烟婕妤的语气，沉声道，“娘娘慎言，奴婢是奉太后懿旨前来迎皇上去福寿宫，不过是路上偶遇江大人罢了。”
　　烟婕妤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是不是偶然，有谁知道呢？反正这里荒无人迹，说什么都可以。”她话一说完，也不看原静姝和江桓的反应，直接带着人离开了。
　　原静姝低着头，抿紧了嘴唇，眼中一闪而过了羞辱。
　　抬起头来，她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神情，道，“娘娘在宫中一向口无遮拦，让江大人见笑了。”
　　江桓摆手道，“江某自不会放在心上。”
　　烟婕妤的话说得让先前针锋相对的两人有些尴尬，也没再说什么，原静姝忙前往御书房找皇上了。
　　等着到了地方，她才发现烟婕妤就站在皇上身边。两人行为亲昵，她垂首恍若未见，口中将太后的吩咐说了。
　　皇上沉吟着，也没说去不去，却是一旁的烟婕妤突然插嘴道，“陛下，臣妾方才在外面看到这位女官和江大人了呢。”
　　皇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江大人？”
　　烟婕妤以帕遮嘴笑道，“还能是哪个江大人？能出入御书房的江大人当然是左相了。方才臣妾见这女官和江大人相谈甚欢呀。”
　　原静姝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烟婕妤，但是也听说过其喜怒无常的名头，只好跪在地上道，“陛下明鉴，奴婢见江大人一个外臣站在前往后宫的路上，哪里能不去问问呢？奴婢犯了错处事小，惊扰了宫里的娘娘们事大。再者奴婢是奉了太后的旨意前来请皇上的，哪里敢耽误时间在路上？”她辩解着，不动声色的把江桓拉下水。
　　皇上虽然多疑，但是原静姝和江桓二者家族立场不同，倒不担心两人暗通款曲，而且他也清楚烟婕妤的性格，向来是无理也要搅三分的。为了安抚爱妃，当然要责罚原静姝，若是普通的宫女即使打死了也不碍事，但偏巧原静姝身后站着太后，这就不得不斟酌一番。
　　最后皇上还是罚了原静姝跪上两个时辰，算是小惩大诫。
　　这是原静姝这辈子第一次被罚，膝盖疼痛难忍，小腿酸肿，她将来自于烟婕妤的恶意牢牢记住。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卢清月不是已经证明了这点么？

　　经过初选和复选，此时能够站在储秀宫中的也不过二十人罢了。其他没选上的秀女或是成为普通的宫女或是被世家公子挑选，再则便是被遣送回家了，但凡是经历过选秀的女子今后的婚事大都比较容易，毕竟有个出自宫中的名头。
　　原静姝看着面前的秀女，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这其中，有几位是和她关系不错的官家小姐，在她未入宫时，几人也曾探讨诗词，交换女红，然而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几人的身份便远远不同。
　　她是宫中有品级的女官，她们是她手下的秀女，还要称她一声姑姑。
　　真是讽刺极了。
　　昨晚秀女们就已经被带到了这里住下，该训的话总管也已经训过，她今天不过是将教养嬷嬷带来罢了。此时天刚蒙蒙亮，下方的秀女们在家时哪里用起得这样早？是以都有些打不起精神，原静姝恍若未见，只是道，“各位小主今后便住在这储秀宫了，自今日起会有宫中嬷嬷教导规矩，若是做不好，可别怪奴婢们下手重，毕竟这是宫里......”
　　不料话还未说完，就有人打断了她，“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女使，倒要管到我们头上了。今后我们可是你的主子，就看你今天的态度，定要治你个大不敬的罪名！”
　　原静姝挑眉看去，是吏部侍郎的小女儿，闺名绣莹，长得倒是灵动，带着小女孩单纯的刁蛮，不过这宫中单纯的人都是活不长的。
　　还不用她发话，身后的宫女便叱道，“大胆！不懂规矩，掌嘴！”
　　那女孩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扇了两个耳光，原静姝这时才道，“算了，毕竟是没学过规矩的，也不必这么严厉。”
　　那宫女忙低头道，“是。”
　　储秀宫的管事嬷嬷也道，“姑娘放心，奴婢省的了。”
　　见连管事嬷嬷都如此听原静姝的话，下面那些原本还有点蠢蠢欲动的秀女终于消停了下来。那绣莹虽说还是不服气，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想是也被打怕了，毕竟宫里打人的技术可是高明的多，虽不会留下痕迹，但是痛感可是一点不少。
　　原静姝向下扫了一眼，道，“奴婢虽说品级不高，但毕竟是太后娘娘派来的，各位小主如今不过算是待选秀女，能否留下来还有待商榷，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宫里可不是让你们耍小姐脾气的地方！”
　　她摆了摆手，示意管事嬷嬷将那些秀女带下去。看了一眼天色，差不多是后宫嫔妃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了，原静姝不愿和后宫的女人打交道，那些笑里藏刀的话她虽能听懂，却懒得和她们弯弯绕绕的说话。但如今身上又没有其他事务，想偷懒也找不到借口，而且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宫女，只好回福寿宫。
　　好在回去的时候没见到那些女人，原静姝刚舒了口气，不想远处一抹明黄色的影子渐渐靠近。待听得一声“皇上驾到”，她暗叹一声倒霉，跪了下去，口呼万岁。
　　她虽只见过万俟笙一次，但是从他的行事作风推断，也是个狠戾阴沉的人，还有上次临离开前他在她耳边说的话，让她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多出了一份忌惮。
　　无论这位君王目前手中有没有实权，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只要有着这个头衔，即使世家多么嚣张，见到他还是要跪拜叩首。
　　原静姝眼看着明黄的袍角在她前方停下，接着耳中便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原家的小姐？”
　　她忙回道，“奴婢进宫前确是原氏女，如今不过是一介宫女罢了。”
　　“哦。”身前的男子道，“宫女总比嫔妃好。”
　　原静姝不知他话中的深意，只好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也不敢接话。
　　皇上大概也没想让她回话，停顿片刻便道，“起来吧。”
　　“是。”
　　原静姝起身，仍低着头，见皇上和身后的太监总管进了宫里，才缓缓跟上。
　　皇上一进屋子，众嫔妃都是难掩喜色，但毕竟是在太后面前，谁也不想背上“狐媚圣上”的名头，只是齐齐请安罢了，但是小动作还是接连不断。
　　太后也当没看见，皇上向她问安后，她便笑着道，“哀家的身子还算硬朗，听说皇上近来忙于政事，哀家甚是欣慰。但是皇上也要保重身体，时不时也要放松一下，哀家可还想着要抱个皇孙呢。”
　　坐下的嫔妃听见太后这般说，一个个都羞红了脸，但还是暗暗看向皇上。
　　皇上既不点头也不推却，反而道，“朕听闻母后近来为选秀的事费心，实在过意不去，只能努力将朝堂上的事处理好，免得母后担忧。”
　　这话表面上是儿子对母亲的一片孝心，但是放在太后和皇上这两个身份上却不怎么好听，几乎就是直接说出太后干政了。
　　而太后也不愧是在后宫平稳度过二十余年的女人，闻言仿佛没有听懂皇上的暗示一般，只是慈爱地说，“选秀毕竟是大事，充盈后宫也可以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续血脉。何况这次的事情都是兰妃和静妃在负责，哀家也乐得清闲。”
　　皇上轻笑了一下，“那朕倒是要赏兰妃和静妃了。”
　　兰妃静妃忙起身福了福，道，“臣妾惶恐，谢皇上赏赐。”
　　皇上想必也是不耐在后宫呆着，而皇上和太后坐在那里，嫔妃们也不敢多嘴。见屋里气氛沉默，皇上向太后告退后就直接离开了，嫔妃们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也三三两两的离去。
　　原静姝进了屋子后就一直站在靠近门的位置，就当自己是屋子里的一件摆设，谁知这样也被找了麻烦。
　　兰妃临走时正巧看见了她，用帕子轻掩嘴角道，“这不是原家小姐么？怎么进宫当值了？哦，本宫差点忘了，原小姐差点儿还成为了本宫的弟妹呢，只可惜与舍弟命格不合，倒是.....让本宫松了口气。”她最后一句说得特别轻，若不是站得离原静姝实在很近，原静姝也听不清。但原静姝倒宁愿自己听不清才好，与一个嫉妒心强又狠毒的女人为敌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兰妃却又道，“虽说是宫女，但也不是不能成为嫔妃，本宫倒是期待着原家能出个‘二女共侍一君’的美事呢。”这一句她的声音虽不大，但却也不算小，足以让隔着几步远的静妃听到了。
　　若说之前的原静姝是不将兰妃的挑衅当回事，但兰妃当着她的面挑拨她与姐姐的关系就不得不让她愤怒了。他皱了皱眉，方要说什么，静妃却出声了，“兰妃何必为难一个宫女？不管怎么说，静姝毕竟是太后宫里的人，你这么做也未免太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了吧。”
　　兰妃嗤笑一声，“好好好，静妃说的自然是对的，毕竟您和太后的关系亲近么？本宫可比不得你的靠山稳固呢。”
　　静妃怒道，“你......”可还未等她说完，兰妃便打断她道，“静妃还是管好自己吧，谁知今晚皇上会去哪个宫殿就寝呢？”说罢，转身离开了。
　　静妃被她气得双颊绯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对原静姝道，“静姝，你不必理她，不就仗着皇上宠她，便想踩到我头上，哼，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能耐！”
　　原静姝忙道，“静妃娘娘慎言，她毕竟是一妃之尊。”
　　静妃道，“也就是摆个架子了，谁不知道自从沈凝光进宫，她早就失宠了，如今还摆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她看着原静姝，思忖片刻，还是问道，“静姝，我见你与皇上一同进来，不知皇上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原静姝一惊，扯出一个笑，“皇上怎么会和我这种宫女说话？不过是碰巧罢了。”
　　静妃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倒是本宫多虑了。静姝你既然管着储秀宫那帮秀女，便帮本宫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吧。”这个所谓的“好苗子”自然就是能进宫后为她所用的女孩了。
　　原静姝笑了笑，道，“静姝省得了。”
　　见静妃离开，原静姝挂在脸上笑终于消失了。
　　方才静妃和她说话的时候用了“本宫”这个自称，而之前姐姐从不会这般。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原静姝都知道自己和姐姐之间回不去当初那种单纯的姊妹关系了。
　　尽管她并没有成为后宫嫔妃的想法，但或许静妃并不这么想，终于她的姐姐也开始怀疑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