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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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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认为我们可以逃避,我们的每一步都决定着最后的结局,我们的脚正在走向我们自己选定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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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是会用两种状态划分自己的人生,有陈染,和没有陈染。其实,这是十分模糊的概念,什么叫拥有一个人,什么叫失去一个人,你懂吗?
“想考哪?”冯小胖下课胡扯时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地问我,他没等我回答又自说自话:“其实你想去中戏也不是不可能,我认识一哥们,他就是…”
“不想去。”我从书本中抬起头,微笑。
“啊?”冯实愣。
“我想去上海。”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用笔头戳了戳日渐消瘦的下巴,又扭头看看窗外的秋光。
“出什么妖蛾子?”
“你才妖蛾子。”我没搭理他,惦记着没做完的几道英语题,不知不觉埋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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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成绩,去考虑那样的上海学校,很显然,和梦想挂钩,与理想脱轨,除了一直恨女不成凤的爸妈,简直没人对我抱有过希望,但是,上海,真的让我在九八年的后半截操碎了心,每天我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唯一一件事,就是伸长了胳膊朝它够,疼啊累啊,与那个我心中美好的身影一比,完全成了光荣的勋章。这么做,是简单的,也是快乐的,有那么一段我相信,只要我能去上海,去找陈染,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属于我,会和我一起迎接我设计过千百回的未来——这么自私而又不着边际的想法,即使没能成真,又可以怪谁呢?可是,当一个人自以为她舍弃一切完完全全是为了另外一个人,那样坚定那样纯粹,又有什么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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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胡司令,大有长进,大有长进。”冯实左边斜挎我的包包,右边斜跨自己的包包,全然不顾自毁形象,拿着成绩边走边评。
“那是。”我得意地吃着冰淇淋,冻得够呛。
“我说你别吃了成吗,我瞅着都冷。”
“不成,乐意!。”
这回考的进一本是没问题了,待我寒假再发奋一回,上海…也不是那么远。
“容姐!”冯小胖震臂一呼,我慌忙抬头,瞧见俺亲爱的姐姐在人群中美艳动人,只可惜手里的冰淇淋没处藏,冷汗正要滴下,有个瘦削的身影闪过,再使劲看,没了。
“干吗呢?”冯实碰我一下。
“周周…”
“什么啊,她下礼拜五才回来,你发烧了?”
“……”
“我说就这么不想我呀,俩人都看见我了还没完没了的。”容姐走过来,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逸,笑语嫣然。
“没呀,哪儿能?”我谄媚。
“那你就听我话,大冬天的注意身体,别给我得瑟!”她一把抢过我的冰淇淋,另一只手掐住冯小胖的耳朵:“让你看着她,你干吗去了你。”
要不是姐姐掐他时垫起了脚尖,我差点都以为,什么都和小时候一样,没改变。
校门口接学生的人流渐渐散了,我带着见到容姐的快乐,又带着物是人非的小悲伤,孩子一样跟着他俩直奔东来顺,九九年的年初,有些回归,内心干净的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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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成都好玩不。”
“还成,特懒散,适合我。”
“那的火锅好吃不?”
“不好吃,都是油,沾的也是油,腻死了。”
“沾油怎么吃啊……”
“高考完你去,我带你吃。”她和冯实商量着点完菜,扔给服务员,笑笑。
“好啊。”
那时,我答的轻松,断然没想过多年以后,会一个人在重庆,孤单的吃着火锅,那样寒冷。如果我早知道,满城也找不到北京涮羊肉,就会在十八岁时多吃一点,如果我知道,满城也找不到真心对我好的人,就会在十八岁,彻头彻尾的珍惜。
容姐在那时就像个大人了,她聪明美丽,积极进取,拥有的越来越多,当我在餐桌前小心翼翼的提起陈染时,得到的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这让我产生一种感觉,似乎陈染要从北京消失了。
惶惶不安的给他挂了电话,他似乎有点忙,但依旧乐呵呵但不算开朗的回答着我,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弹回了我的所有担忧与思念,他说他有事请,寒假不回北京了,让我好好考试。气馁的挂掉电话,我做出了一个让自己在未来的时光里后悔不已的决定,偷偷的去上海看他,不告诉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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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我想好了,告诉父母要和冯胖子去补习,告诉冯胖子和朋友去天津,让他遮掩,又告诉朋友为了逃避冯胖子的骚扰,谎言去天津,让她做一下假。谎话一串串,我握着兜里的几百块钱,买了张当晚的硬座,就直奔长江尽头,那个很大很大的城市,没有行李,没有手机,丢掉了都没人知道,但我因为内心激动,而没有过一丝恐惧。
感觉上海人是很讨厌我的北京话的,所以问路问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陈染的学校,那是一个下午,上海湿冷的空气把我冻得僵硬,他们没有放假,身边路过许多带着眼镜兢兢业业的学生,陈染和他们比起来,是多么不一样啊,我一边遐想着,一边参观他大而漂亮的校园,心里盘算着明年也许这也是我的校园。
该怎么说呢,我在开心之余看到的那个令我难过的画面?
一个女孩,比容姐清纯,比周周温婉的女孩,靠着自行车,抬着头,闭着眼听着音乐,这是我喜欢的动作,但她这样一定比我好看很多倍,其实在陈染出现之前我就看见她了,陈染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也是直向她的,她心灵感应般,睁开了眼睛,他们轻吻了一下,陈染便骑上车,带着她走了。
他们过去时,离我那样近,我甚至能听见陈染熟悉的声音和那个女孩浅浅的上海话,而我,在那颗足够大的树后,寂寞,宁静。
为什么呢?我从来也没把自己太当回事,但你这样对我,实在很不公平,你应该告诉我,你交了女朋友,或者,不在电话里给我各种亲昵的称呼,一副无话不谈的架势,你让我怎么说呢,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果你当真认为我,像你说的那样纯洁的话。
浓浓的委屈把我包围住了,我开始怀疑他的每一个细小的过去,我开始意识到他的敷衍,虚伪,与世故,我甚至觉得,他和别人没什么不一样,我的偶像被我太多的希冀压垮了。
几乎是咬着嘴唇从树后出来,眼泪嘀嗒嘀嗒掉个不停,我感觉冷,我讨厌这里,我要回北京。
好些路人向我投以不解的目光,其中有个特别眼熟,直到一年后我才想起来,是曾经在动鱼的家见过的怪异男生,伍思弦,很显然他没告诉陈染我来过这里,因为这件事陈染也从来没说过,他总是问心无愧的样子。
是的,我的惊喜没有得逞,换来的不过是一些生命中第一次出现的负面的情绪,怀疑,憎恨,自我唾弃。
在回去的列车上,我已经饿得低血糖了,心想何必为了别人折磨自己。
一碗泡面,热腾腾的,我吃饱到暗笑,去上海干吗,上海又有什么好呢?去他妈的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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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句古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也许我应该感谢陈染,因为他的自私,我开始真正意识到“自我”的重要,开始明白自己活在这世界上是多么孤独寂寞,无依无靠,我的存在不堪一击,比不上刹那星火。
读书,看电影,那些我习以为常的成熟方式,带给人更多的是知识型的经验,确实能磨砺生命的,是经历。经历的概念很广泛,既包括现实生活所带来的记忆,也包括思索的过程,虽然它们都是痛苦。
纯粹的爱情在我冻得哆哆嗦嗦去找陈染的事件里完全熄灭了,真的,那种失望,怀疑,憎恨,把我充满思念的心情打到谷底,再没有出现过,他作为我爱人的幻想已然彻底消失,想想可笑,全部都是我自导自演,无人得知。
回家后我闷头大睡了两天,在一个降温的寒夜醒来,阳台可以看到遥远稀落的星辰,许多往事如电影般回放起来,看到他拿相机照下我的样子,看到我偷了书搭上卡车逃走,看到他给我弹吉它的手指,看到他和我亲密无间的行走,看到他每一天,每一秒,每一张脸,我心痛万分,抽了生命里第一支烟,苦涩的烟漂浮在空气中,电影又模糊了,我重新看到黯淡却亲切的星光。
如果你感兴趣的是那种人人都懂的爱情,那么阅读应该到此为止,往后的叙述更艰难,更晦涩,我如今无处下手,对于是否能和你的心意,根本一点信心都没有。
——
整个寒假我都在看书,逢书便看,拒绝一切外出活动,没日没夜的门在书房里,制造出学习的假象。我家藏书很杂,一大部分是爸爸为了照顾配色买的精装书,内容五花八门乱糟糟,我埋首于其中,除了可以学到很多不具备功能作用的知识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逃避与人接触,问题是我失恋了,必须找个方式让自己平复下来,这样做不是挺好?
他两个月都没给我打过电话,后来发生一件事,让我简直把陈染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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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赶到医院,周周已经被抢救过来了,终于见到她的母亲,珠光宝气,一脸恐慌。
“阿姨。”我不知是哭是笑,点点头打个招呼,她倒是流下眼泪,拉住我让我好好劝劝周周,我应允着,推开病房的门,周周却已经睡下了。
“别吵她了。”我接过冯实买的水果,放在桌上:“我们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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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医院里一片死寂,偶尔有几次空洞的呼喊,我俩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被死亡那么近的距离,惊得茫然失所。似乎是接到电话的瞬间,我才知道,死,是如此轻易的事情,所有生命的美好与不快,在它面前,都小如蚊蚁。留恋,是的,周周自杀的行为,激起了我对生命的留恋,我猛然间意识到,我们如此年轻,还有如此多的东西未曾体验,当我们的心胸被那些看似庞大的问题困惑住时,本质上,却是幼稚的,狭隘的,丝毫不大气,哪些为什么生为什么存在的迷惘,也不应该仅仅由不负责任的死亡去做回答,死,无论如何,都是一种提前结束,它杀掉了我们对于生命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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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了么?”我在一棵树旁停下,冬天的树,光秃秃的,只剩下倔强的枝丫。
周周点点头,她坐在轮椅上,依旧虚弱至极,原本就苍白的脸庞更是一片惨淡,让我有些心疼她,伸手帮她系严了围巾,周周微笑,失去血色的嘴唇薄薄的颤抖。
“傻,”抓乱了她的头发,又抓了一下:“傻丫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看了半天路边的枯枝,终于摇了摇头。
我微呆。
周周笑起来,无声无息,露出洁白的贝齿,她的美丽总是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生命太长了,又太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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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癌,大家都知道,却好像很遥远的疾病,选择了她,我用了好大力气才接受这个事实,突然间感到自己不仅仅是要失去一个朋友那样单纯,周周说她不想慢慢地死去,不想被选择的死去,可是,原来,再多活一天,多一秒,都这么让人留恋,她不豁达洒脱,她想要二十岁,三十岁,想要未来。可是在我眼里,她是那么安静,像从前一样宠辱不惊,安静的看书,安静得画画,从来也不哭闹,而我,在她的病床前从冬天坐到夏天的我,却万分手足无措,看她痛苦的时候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来少,没有任何办法,像个傻子似的把眼泪咽下去,笑不出来。
——
“亭亭:
你好吗?
我知道你一定不好,你越来越瘦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开心了,多么不想把死亡带给你,让你知道它残忍而轻浮的模样,可是,也许它比我强大,我是如此的没有办法。
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那是我回北京的原因,拿着诊断书,和爸妈大吵一架,坐着火车,来到你身边,我并不想见你,但我怕我见不到你,我怕你想起我,又怕你忘记我,我怯弱的可笑,如果你曾对一个人怀有过深沉的感情,应该知道,是因为,爱。
那个我爱的无能为力的人,是你。
不要怕,这并不肮脏,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如果你觉得我是个变态,现在就把信扔掉,没有人会知道,我曾经不想告诉别人,也不想告诉你,但它太沉重了,我不能带走它。
你长大了,没有了小时候那圆圆的脸蛋,没变的是漂亮的凤眼,总是那么流光溢彩,是的,好美丽,当我迫不及待的在学校的走廊里见到你时,震惊的口不能言,如果不是带着墨镜,那想看而不敢看的眼神一定会被你发现,你像个天然的夜明珠,即使太阳也遮不住那华丽冷淡的光芒,而你自己,很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种美丽,因此它更显得自然而然,无法比拟。
好像懂得了世事的那天,我就知道自己对你怀有的那永远见不得光感情,我害怕过,自虐过,甚至离你而去,但是,我忘不掉你,改变不了自己,于是,我拼命的想长高,我从来不穿裙子,我会抽烟,在酒吧没人喝的过我,我喜欢带墨镜,剪短头发,穿中性的衬衫,我学过跆拳道,我玩过摇滚,可是,那么不凑巧,我不是一个男人,你如此乖巧,永远不会爱上我,我只能偷窥,像个神经病在空旷的房间里想起你,一天不动一个地方。
所以,当我知道自己会死掉的那天,轻松得无以复加,在你爱上别人之前,我就会离去,喝下孟婆汤,忘记你,去找一种正常的人生,可是,你却在这种时候,和我说,你爱上了一个男人,他叫陈染,你这么纯洁,可是,比谁都残忍。
我见过他,在一个不常去的酒吧,他在台上唱歌,他很优雅,优雅的让我嫉妒,我不受控制的冲上台,抢过话筒,唱起他唱的哪一首歌,情歌我永远唱的比他动听,他那么年轻,不会像我这样爱过人,My girl,My girl, 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他看着我笑起来,眼睛里全是滥情的温柔,亲爱的,他不配你爱他,他比不上我千分之一,只不过,他是一个男人而已。
我这样说,显得我多么可笑,嫉妒的悲哀,又或许,在我的记忆里,他有另一种样子,优雅的,冷冰冰的,疏离的,他和我搭话,却在我提起你时,眼睛聚焦起来,他说他在九江认识你,你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人,我请他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他醉了,他还是这么说,亲爱的,我也记不清这是不是真实的,我只记得,在他倒在沙发上时,我掐住了他的脖子,用了我最大的力气,要不是被人拉住,我真的会掐死你爱的人。
九江,于是我约你去九江,真高兴你也肯和我去,并且笨拙的装出从来没见过的样子,让我快乐,我想抹掉你对他的记忆,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你和小孩子一样,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怀念,你的耳机里响的一定是他喜欢的音乐,因为你的眼神是那么忧伤,都没发现我病发时苍白的脸,我曾在一个夜里醒来,走到你的床边,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走到哪里都带着冯时送给你的你特别喜欢的毛绒兔子,睡觉时紧紧的抱着,借着月光,我抚摸了你的脸,你的嘴唇,像一个情人那样亲吻你,你是那么柔软甜美,可是,他是不是也这样对待过你呢,在你清醒的时候,看到你羞红的脸,而不像我,只能迎接你因害怕而惊恐的样子,那一刻,我的胃疼得无以复加,它一定在流血,鲜红鲜红的血,因为我真的很疼,疼得泪流满面,倒在床前,却不发出一点声音,蜷缩的可笑又可怜。
独自等待死亡的过程不太好受,还好有你,有你无拘无束的美丽,看着你吃东西的一脸满足样,握着你的手教你画画,清晨抢在冯实前面接你上学,给那些在教室后门偷看你的白痴一脚,虽然寂寞,却很幸福,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知道有一个特别骄傲的人因为你而卑微至死。
在大学过得不是特别好,我见不到你,病的越来越严重,几乎隐瞒不住,冬天,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偷跑回北京,躲在暗处看着你过每一天,你很努力,我很高兴,我希望你有一个好的未来,很光明的,永远不要感受到生活的无奈,我看到你在他们的陪伴下笑的真心实意,也就放心了,但你总是出其不意的淘气。
你以为你偷偷去上海的事,没人知道吗?我一直在你身边,和你坐一趟火车,看着你笨拙的问路,过马路不看车把我吓得半死,那时候,我都没有力气再嫉妒了,都快成神了,竟然期望你见到他乐呵呵的样子,有人给你温一温冻的发红的小手,可是,他竟然那么犯贱,竟然让你伤心,他都看到你了你知道吗?
你总是那么笨,站在路边哭的可怜兮兮,我心疼万分,多么想跑过去抱住你,又怕吓到你,气的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截住他和那个女的,狠狠的打了一架,原来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暴虐的倾向,陈染伤的不重,但那个女的被我拉住头发砸到墙上,差点死了,事闹的很大,公安局都来了,爸爸妈妈也来了,所以我没能陪你回家,但我希望,你能变的坚强,不要像我这样,失去自我,因为,没有自我的人,活的太痛苦,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少钱摆平这件事情,判刑我也不怕,反正,我可能都活不到上法庭,呵呵,像个无赖,可是,躺在病床上,我无比的轻松,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甚至,期望自己快点死掉,我不想看见你担忧的脸,一时冲动,割了自己的手腕,可是,这几个月能经常看到你的眼睛专注的看着我,我又有点庆幸自己没那么快死掉,如果你能永远看着我多么好啊,永远看着我。
但是,现在,你看到这封乱七八糟的信,说明,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这个很冷漠很肮脏却因为你而动人的世界,不要觉得我是个同性恋,我好怕这个词,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的女孩,除了你我没喜欢过任何人。
不奢望你能不爱他,只不过,答应我,在你爱他爱的无法控制的时候,能够因为想起我,少爱那么一点点,不要伤害自己。
你说,有下辈子吗?如果有,我希望你爱我,无缘无故的爱我,爱我整整一生,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当你的孩子,让你永远关心我,照顾我,让你牵肠挂肚,让你因为我而慢慢的老去。
我多么贪心啊,很遗憾我没有整整一生,生命太长了,又太短暂,如果我还能活下去,我会依然爱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不会寂寞,只因为你的背影也能幸福,永远只对你滥情的可笑,永远在梦的最深处见到你的脸,很高兴我没有整整一生,因为爱,卑微,盲目,愚蠢,无法控制,你说爱是狭隘还是辽阔呢?我想了一辈子也不明白,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能告诉我,究竟有没有意义,爱一个人。
躺在你面前的那个冰冷的尸体一定不爱你,所以,你也不必为它伤心难过,恩,下辈子,我要当个小男孩,淘气,整天和你贫,因为踢球回家晚而让你着急,学习不太好,古灵精怪,每次开家长会你都气的想揍我……亲爱的,别哭了,在未来,你还会因为我的不懂事而哭很多次,先省省眼泪吧。
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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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着厚厚的稿纸,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帅气的钢笔字有一些也因为当时的眼泪而模糊了,干掉以后,变成一小点一小点的蓝。
汽笛声把我拉回现实,火车沿着蜿蜒的铁轨从南方驶来,七月的阳光正是最灿烂的时候,周周已经离开我两个月了,至今我依然觉得她就在我身边,依旧那么不冷不热的样子,带各种各样的墨镜。
好多激烈的感觉已经变淡了,只是遗憾,遗憾我曾经忽略掉了那么珍贵的东西,没心没肺的生活到现在。
夏风吹着我,暖暖的,我也带着墨镜,透过墨镜看到那些茶色的景物,已经很久没听过音乐,因为我的耳畔总是响着一种寂静的鸣音,它在告诉我,向前走,向前走,不要再向后看了。
路,就像那蜿蜒的铁道,我不知道他们都通向哪里,但我别无选择。
开始长大,就是开始独自行走,不模仿,不媚俗,只是向前走。
叹了口气,小心的收起那些信纸,静静的看了看信中附的周周的相片,相片里,她穿着洁白的衬衫,戴上墨镜,笑的从容美丽,靠在沙发上,似乎在说着什么。
她是那么璀璨的一个人,在人群中,总是自信而独特,我因为她的生命而无比自豪,我因为她的生命,而开始珍惜自己的生命,我要好好活下去,我相信我的人生还会和她有交集,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你想记住一个人,就留一张他(她)的相片,不是大头贴,不是存在电脑里的图片,而是,那张,你可以随时抚摩的,会因为时光而泛黄的纸片。
我相信,会给你照片的人,就是那个愿意和你一直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