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背影(2) ...

  •   整个夏天我都在和周周学素描,和陈染学吉他,被他俩一致认为笨的出奇,但,很奇怪,他们一直互不相识,偶尔见了面也是生疏的打个招呼,导致我曾一度怀疑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后来我明白了,人其实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可惜,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我即想变成陈染,又想和他在一起的努力,全部都在明白之前。这简直是倒霉透了。

      ——

      陈染最后放弃,只教我一些老歌,搞得我一辈子也不会弹吉他,只能摆弄一些过时的旋律。不过能经常和他见面,看着他美丽的手指拨弄琴弦,也是种幸福,深陷迷恋的时候,我是简单的,容易满足,天真烂漫。

      动鱼的家,那个拥有莫名称呼的地下室,有着我最美好最透彻的回忆,那里每个沙发,每个吊灯,每个桌台都熟悉得无以复加,导致十年后回到这里,我还能指出一桌一椅,一颦一笑。

      我们。

      他。

      我。

      ——

      “你看看这个书吧,挺不错的。”

      他那天来,随手扔给我了毛姆的《刀锋》,我愣愣神接过,没问他,他却破天荒地告诉我内容。

      “讲一个一战飞行员,拉里,复员后寻找某种东西的事儿。”

      “什么东西?”

      “一种……有着终极意义的东西,他也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东西……”

      “天?”我想起我们还不太熟的时候,九江,那个夜晚,他仰头说,我想知道天,慵懒优美的样子。

      陈染坐倒在沙发上,恍然点点头,我也不明白是不是肯定。

      这是一个离绝大多数人很遥远的概念,许多片刻,大堆大堆的生灵都在与它擦肩而过,此生再无相见之时,而这些生灵中的绝大多数也都会自认为生活得很好,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他,是想给出自己的说法,还是贡献其中?也许,我们最终都要见天的,也许,谁也见不到。

      我抬头看着陈染,他被吊灯染上彩晕,眉眼间有些疲惫,看了我两秒,便闭上了沉重的眼睛,睫毛微翘着,天使一样。

      ——

      “亭,跟我旅游去吧。”

      周周八月时突然打来电话,我正睡得七荤八素:“啊?去哪?”

      “庐山,我想去写生。”

      她是典型的艺术家,也就是路盲,生活白痴,表达障碍,况且除了我和冯实没有别的朋友,几经盘衡,我又收拾收拾行李,二度去往九江市,一路上周周都带着茶色墨镜看火车窗外,微长的刘海挡在额前,侧面流露出的一点目光有着很深的我并不理解的执念。

      “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一晃就没了,小地方,听不懂在说什么,挺憋屈的,有很长时间我只画画不出声,也落得清静。”

      “周周……”我突然挽住她的胳膊。

      “干吗?”

      “有我在哦,不怕。”

      她轻轻一笑,带着看小孩似的宠溺,我从那时开始意识到她的美丽,和荣姐与流行同在的美丽完全不一样,周周像只不会枯萎的洁白花朵,她的风采越发出众,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简直无法形容。

      ——

      一年之后再回□□,虽不如隔世,但感慨还是如潮水般涌上,记不清谁说过,在哪里遇见一个人,就要在哪里分离,你知道,我在想谁。那时候周周挺拔的站在那画画,我如失魂般坐在旁边,脑子里充满着幼稚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最后几乎能形容出我站在这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的样子了。完全不能这样下去,我这样想,便拿出那本《刀锋》阅读起来,这是本难得一见的好书,懂事以后,我这样认为,每个男人都要试着读懂它,一个人更应如此。虽然,年轻的我,只是觉得,不管生活是不是如履刀锋,爱,必然。

      “周周……”我收起书,抬头叫她。

      好一阵才回神,眼神雾蒙蒙的投向我。

      “你有想过一样东西吗?”

      “什么东西?”

      “为什么。”

      周周放下画笔,坐到我身边:“你指什么样的为什么。”

      “所有为什么。”

      “大到存在的为什么,小到为什么的为什么,无论大小的为什么。”她乐了。

      我考虑了下,点点头:“差不多。”

      “会啊,当然会,我想每个人都会吧。”她说的不疼不痒。

      “想到不行了怎么办?”

      她看看我,又扭过头,直视前方,那时正值日落,她在我的心境中显的那么辽远,那么苍凉,几乎透明的皮肤下,每一条细微的血管中,都流着无穷的秘密。

      “跟我走。”

      当太阳完全落山的时候,她这样说。

      ——

      那时,我们连夜找了间废弃的小工厂,用周周买来的油彩,顺着墙壁画了一个扭曲的圣殿,不是任何教派,周周说,那是我们的信仰,你信爱也好,你信存在也好,你信忧伤也好,你不信它们也好,在这,你可以膜拜,可以涂唾弃,可以安睡。

      画完最后一笔,已经是三天后了,我们累得直接躺在水泥地板上,轻微得喘着气。

      “真开心。”我看着高而陈旧的天花板,笑起来。

      她没回答,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即使是盛夏,她的手也是那么冰凉。

      “你说你爱上一个人…”

      “嗯。”

      “我也是,但我想,我可能永远不能让他像我爱他那样爱我。”周周前半句是笑着的,后面隐隐带着哽咽。

      我半支起身子,她带着墨镜,看不清眼神,我真心实意地说:“我懂。”

      她翘翘嘴角,突然把我按倒:“别动。”

      “干吗?”沾着桃红色的笔刷顺着我的论扩勾勒起来,我伸手抢:“我也要画,我也要画!”

      “老实点!”

      “哈哈。”

      夏天终将过去,我们离开了庐山,但两个手牵手的桃红色的小人,却永远留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你要相信,桃红色在潮湿的灰暗地板上,绝没有半点肤浅,我要给那工厂起个名字,周周说不必了,没有名字的东西,才没办法告诉别人,也没办法忘记。

      ——

      “你明天就要走了……”我走着走着,突然拉紧了陈染,他总是无法让我彻底觉得熟悉,让我永远觉得还没到分手的时候。

      “那我不去了。”他用细长优美的眼睛看我一眼。

      “那不成……”

      “傻瓜,你再考去不就得了。”

      “嗯。”随口一句话,却换来我郑重的点了点头。他什么承诺都没给过我,我没法说让他不要交女朋友不要胡混不要不来电话,而且我知道,他会交很多漂亮姑娘,会出没于各种边缘地带,会在大段大段的时间里不知去向,这样的家伙,没有任何人理解我为什么喜欢,我自己都说不上来。

      我,只不过是那些漂亮姑娘里不太漂亮的一个,不要担心这是故事里的噱头,真的,你必须相信我,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他终其一生都与我有着遥远的距离,虽然我不顾疲倦的自始至终的努力的朝着他奔跑。

      也许是我坚定到无措的眼神使他发笑,陈染反手抱住了我,温暖的拥抱在夏天的尾巴上,全然不顾及路人的眼光,变成了亲吻,那条街,叫幸福大街,我记得无比清楚。

      而我能记住,能记录的,也不过是这些在你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

      陈染走的那天,没让任何人送,包括我。

      但我还是大早就到了火车站,以直到下午,才发现他的身影,瘦高的身影,黑色的旅箱,在混乱的人群中那样不凡,我偷偷的看着他进了候车室,来得有些早,他安静的坐在那,只抬了一次头,最后检票消失的,比我想象中的任何一次都来得平常。

      意外的平静,我慢慢的走出火车站,搭了地铁,背着随身听听音乐,只是地铁开了一圈又一圈之后,终于没忍住,我在拥挤的男男女女中,扶着护栏,小声的说了句,陈染,我爱你。那种音量,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确切地说,我也只有这么一回如此清晰的表达出这个概念,从那以后,我决定再不提起,再不提起,压根不值一提。

      从头到尾的爱是陈染最讨厌的娘娘腔主题,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对他说过比这更严重一百倍的话,却唯独空掉这三个字,因为它们对我实在是太深刻了,深刻地,一旦曝露出来,会比脱光了衣服站在阳光下,还要不堪。

      关于隐藏秘密,我做的无人能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