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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事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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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已到了杏子林,段誉不识杏花,此时抬头望去,只觉白白粉粉一片,倒也好看,谁也不知这林子里会埋葬怎样的故事。
段誉眼角余光扫到那几个麻袋,眉头微皱,那三个女子也不知是被弄晕了还是给人点了哑穴,一点声息也无,也不知丐帮要如何处置她们,全冠清这等行径,究竟是如何坐上这仅次于长老的八袋舵主之位的。段誉暗叹一声,抬头向前望去,乔峰应该就在前面。
身边这些丐帮帮众都是全冠清的人,大概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走着走着,气势便慢慢变了,段誉只觉身边众人刚刚那种吵囔热闹的气氛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氛围。段誉看着左手侧刘四书不自觉的猫着腰伸着脖子的姿势,突然觉得,也许这些人响应全冠清去反乔峰,并不是为了什么全冠清许诺的好处或是什么自己心中的是非之分,大概只是,一种日子过得久了,想换换新鲜的,找找刺激罢了。
段誉心里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林中传来说话之声,这些人的步伐也更快了些,将近林中一块空地时,段誉发现原来不止他们一队,四周亦有丐帮帮众围了过来,结成一圈,将中间空地上众人逼住。
周围都是人,段誉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推测中间应该有乔峰以及包不同风波恶,接下来的事,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帮主,马副帮主的大仇尚未得报,岂能随便放走敌人。”
段誉闻声抬头,看到全冠清越众而出,虽然口称帮主,神色间却带着几分倨傲无礼,显是没有将这个帮主放在眼里。
只听乔峰语气平平的道:“这几日来我曾多方查探,觉得杀害马大哥的凶手,恐怕另有其人,未必便是慕容公子。”
全冠清咄咄逼人,道:“帮主何以见得。”不待乔峰回答,又令人将三个麻袋和段誉带到跟前,道:“这几人闯入无锡分舵寻事,经属下查探,他们与慕容复关系匪浅,故而擒来,请帮主发落。”
乔峰见全冠清态度全然不似往昔,帮众神情也大异寻常,心下已然生疑,料定帮中发生了重大事故。
他看了段誉一眼,只见段誉被人反绑着,微垂着头,神态恍惚,形容狼狈,不禁心中歉然,自责将其牵扯进来,耳边忽听得一声怒斥,道:“堂堂丐帮,居然欺负几个小姑娘,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随即一片树叶声响,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瞬间逼近全冠清,来势汹汹,全冠清不得已出手格挡,那男子的打法却似不要命般,两人瞬间缠斗到一起。
原来全冠清已命身边弟子解开麻袋,露出了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路被装在麻袋里自不好受,再加上焦急害怕,三个姑娘已然晕了两个,剩下一个眼中含泪却依旧气势汹汹,怒目瞪着全冠清。
段誉看那姑娘衣衫粉红,眉目灵动娇俏,面上即使气鼓鼓的也好看得紧,多半便是阿朱了。这样想着,便下意识的看了乔峰一眼,却见乔峰满脸怒容,正对着打斗中的全冠清,显然是对全冠清的这等行径颇为不耻,全冠清又偏偏打着为马副帮主报仇的名头,这一堆大男人欺负几个小姑娘的账算到丐帮头上,势必要令丐帮声名受损。
却说那瘦小男子便是风波恶,此刻全冠清与风波恶斗得正酣,全冠清当上舵主并非全凭一张嘴能说会道或是阴谋诡计,一身武功也颇拿得出手,但这种工于心计之人出手过招也是十分谨慎,精打细算,偏偏遇上风波恶这样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出招往往出人意表。
全冠清长刀逼近他腰侧算得他必定要侧身闪避,然后自己便能趁机反手点他胸口,可那风波恶偏偏不怕死般不闪不避,单刀直欺全冠清面门,全然不管全冠清的路数,全冠清看他来势汹汹,只得连忙回刀格挡,暗自心惊,风波恶一招不中,立时变招劈向全冠清左臂,一柄单刀似饿狼一般,却是只攻不守,全冠清渐渐左支右绌,有些招架不住。
乔峰哼了一声,一晃身便到了全冠清与风波恶之间,风波恶打起架来一向不分青红皂白,眼见乔峰插了进来,他长刀转了个圈又挥向乔峰,乔峰侧身闪避,左手成爪袭向他面门,迅如风雷,后发先至,风波恶微微一惊,动作慢了一拍,乔峰右手便顺势而上,勾住他左腕,手肘撞向他臂上穴道,风波恶只觉手臂一麻,单刀已然脱手。
乔峰夺刀后丝毫不停,反手扣向全冠清,全冠清尚未反应过来,便感到全身酸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乔峰将刀递还给风波恶,开口道:“这几位可是阁下的朋友?乔某管教无方,丐帮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接着又转过身手按全冠清肩膀,向着段誉几人的方向喝道:“为何还不给人松绑,难道要叫天下人耻笑咱们丐帮没法子替马副帮主报仇,便为难几个女子么。”
段誉身边皆是全冠清的人,听到这话相互之间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却是谁也不敢动手。
风波恶重重地哼了一声,大踏步过去,一把推开王语嫣身边的丐帮弟子,取单刀割开了绳子,接着又放了阿朱阿碧,大声道:“我技不如人,打人家不过,没法子替你们报仇啦,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咱们走吧。”
阿朱也学着风波恶大大地哼了一声,瞪了全冠清一眼,揉了揉胳膊,便上前搀住王语嫣,风波恶也扶住阿碧,那几个丐帮弟子正想拦住他们,被乔峰一瞪,吓得动弹不得,只得任他们走了。
乔峰看了段誉一眼,见他也正望着自己,还像个小鸭子一样动了动被反绑着的手,不觉暗叹一声,那风波恶别说替段誉松绑了,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这次真是自己疑神疑鬼连累人了,这般想着,乔峰正要上前为他松绑。忽然马蹄声响,北方有马匹疾驰而来,顷刻便至,只见一人纵马入林,翻身下马,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裹,恭恭敬敬的呈到乔峰面前,大力喘着气道:“西夏……紧急军情。”
乔峰赶紧伸手接过,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枚小小的蜡丸。乔峰捏碎蜡丸,取出其中的纸团,正要展开来看时,人群中忽的走出一个白须飘飘的老乞丐,喝道:“乔峰,蜡丸传书乃军情大事,你不能看。”
这白须老乞丐正是丐帮徐长老,辈分极高,年龄又大,早已不问世事,却忽然出现在这儿阻止乔峰查看西夏紧急军情,众人皆是愕然。
乔峰左手一紧,握住纸团并不拆开,正自疑惑,就听全冠清接着那徐长老的话道:“正是,若叫乔峰看了,非但我丐帮要落入胡人之手,我大宋的锦绣江山,只怕就要亡于夷狄了。”全冠清虽是跪在那里,脸上却丝毫不露怯色,目光坦然,直视乔峰。
乔峰眉头微皱,沉声道:“大好的丐帮如何会落入胡人之手,这话令人不解,你明明白白说来。”
全冠清道:“我此刻说了,众兄弟谁也不信,我白落一个信口雌黄,污蔑帮主的罪名,还叫众兄弟以为我全冠清是贪生怕死之人。”
全冠清声音郎朗,正气凛然,听得杏子林中丐帮众人立时窃窃私语起来,说着说着就开始分为两派相互叫骂,一边说全冠清妖言惑众,贪生怕死,一边说乔峰假仁假义,图谋不轨。
段誉耳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阵悲凉。全冠清想必只是稍稍透露了点乔峰的身世信息给手下弟子以及几位长老,并没有说得十分详细,所以人群中那些对骂也是不明所以,没有谁直指乔峰是契丹胡虏。但即便如此,这场稀里糊涂的讨伐也是声势浩大。段誉看向乔峰,清冷的月光被杏花树隔得支离破碎,林中虽然燃了火堆也丝毫不减阴寒,乔峰脸色晦暗不明,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沉默不语的环顾着帮中众人,目光似要将人看透。段誉知道以乔峰的心智武功,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但此情此景,段誉却仿佛能触摸到乔峰心中的悲愤一般。
争执间谭公谭婆赵钱孙三个活宝以及单家父子,智光大师,马夫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段誉眼看着曾经纸页间的文字跳动成一副副狰狞的面孔,曾经的往事也被血淋淋的剥开,这里的人一言一动皆是要将乔峰逼上绝路。
段誉闭上眼,耳听得乔峰语带颤声的道:“智光大师,那……那少室山下的农人,他,他,他姓什么?”
……
“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
……
“我乔峰和你单家无冤无仇,智光大师的为人,我也素所敬仰。你们……你们……要除去我帮主之位,那也罢了,我拱手让人便是,何以编造了这番言辞出来,诬蔑于我?我……我乔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们如此苦苦逼我?”
……
段誉不忍再呆下去,四下看了看,见这些人听故事听入了迷一般,注意力全放在乔峰身上,便偷偷退到外侧。方才一直没人管他,自然也没人给他松绑,段誉微微挣了挣有些僵硬的胳膊,缓缓的靠到一棵树上。走了一下午,又站了大半夜,要是以前也没什么,可现在这幅身体却是个养尊处优的世子爷的,顶多在被自己穿进来之前突击过一点武功,连内力都是凭空得来的,现在这般情形,真的是又累又乏,却不敢坐下来,毕竟手被反绑着,坐下去只怕就站不起来了。段誉抬头看了看,月亮还有个模糊的身影,天却已经有些蒙蒙亮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明明整件事情都了然于胸,却又不能摊开来讲,真是叫人堵得慌。
林中还是一阵一阵的争执之声,忽然听得乔峰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众位好兄弟,咱们再见了。乔某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有生之年,决不伤一条汉人的性命,若违此誓,有如此刀。”接着只听“当”的一声,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原本围成的圆圈突然裂开一个口子。
段誉抬头望去,就见乔峰天神一般越众而出,左手反手一掷,将一根碧油油的棍子给掷了回去,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段誉急忙追了上去,乔峰何等武功,既决意要走,那自然不是一般人能赶得上的,段誉被反绑着没办法平衡,跑起来歪歪斜斜,好几次都差点跌倒,却仍是追不上乔峰。段誉心中一急,没注意脚下,右脚不知给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形一晃,赶紧斜向迈出左脚来稳住身形,好巧不巧踏出了凌波微步中的一步,双腿便如本能般一步接一步的踏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