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错[天龙八部萧段同人]》莫秧

16、同床

　　天上划过一颗流星，转瞬即逝，快得仿佛只是人一时眼花。

　　“难为你替我设想至此。”乔峰颇有些感动，段誉说的这些他也想到了，但此刻听段誉说来又另是一番滋味。一路以来经历了算计背叛，声名扫地，却还有一个人愿意陪在自己身边，关心自己的安危，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乔峰看了看草原星空下段誉如画的眉眼，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段誉又道：“我不是在小瞧于你，若论武功谋智，在我见过的人里你是一等一的，便是这些人对我们群起而攻之，我也相信你能毫发无损的出去，但若论朝堂之上那些狡诈权谋，我还是有些担心。这个萧由，我说不准，总觉得他出现在这儿有一丝违和。”

　　乔峰按着段誉的肩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用解释这么多。至于那个萧由，的确奇怪，明明在此地地位不低，却偏偏被那些大宋官兵给打了草谷。何况，”乔峰语声一低，凑在段誉耳边道：“此地不像集市，倒像个军营。”
　　乔峰温热的气息裹在段誉耳朵周围，异样的情绪弥散开来，段誉被乔峰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紧张。他只当是有人来了，赶紧四下看了看，却没有乔峰的眼力，所见皆是茫茫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乔峰似笑非笑地道：“你在找什么？”

　　段誉疑惑道：“没有人来？那你突然低声做什么，吓我一跳。”

　　乔峰不说话，胳膊一直搭在段誉肩上，手指自然的捋着段誉的一缕头发。

　　段誉有点摸不着头脑，身上不由得不自在起来。一时只觉得耳朵也痒，肩膀也痒，连头发尖儿都痒了起来，可是却被这突然而来的静谧弄得有些懵了，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打破。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星星一颤一颤的，像是承受不住浓重的墨色，要在黑暗中挣扎尽最后一撇流光，不见明月。
　　乔峰微微抬头，看着这黑夜无止无尽又无知无觉的，暗色的枝桠缠绕了时间与空间，天和地的界线早已不分明，前方仿佛是触手能及的壁垒，又好像是深不见底的断崖，只有身边这人始终如一。

　　乔峰低低的问道：“你当时，为什么躲到石后，觉得我太吓人了么？”

　　乔峰的声音一向低沉有力，加上他那不怒自威的慑人的气势，无论说什么都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的力量，可他此时低声的问话，却让段誉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蔓延，捉不住的悲意如丝丝红线蜿蜒缠绕。

　　他要怎么回答。
　　吓人么？自然是很吓人，那些大宋官兵再怎么作恶多端，却也是活生生一条条人命，乔峰不过片刻功夫便将他们全部打下山崖，毫不手软，段誉想象着那些人触地的一瞬，便止不住的心中发寒。
　　乔峰见他沉默不答，也不催他，陪着他慢慢往回走。

　　“当时是吓到我了，不然我也不会看到你后又躲到石头后面去。”段誉坦然承认道，若说没有被吓到，当时只不过是想跟乔峰开个玩笑，这种说辞别说乔峰，他自己先就不会相信。
　　段誉又道：“不过，现在想一想，你杀他们自然有杀他们的道理，他们必然是做了丧天害理的恶事大哥才会出手，如若不是大哥，死的恐怕就是今天同我们一起回来的那些契丹人，他们落在那些人手里，只怕死前还要受一番折磨。”
　　人死不能复生，他再拿现在的什么人道主义说教乔峰也是无益，何况，他才是那个闯入者，需要入乡随俗的是他。即便真看不惯，以后再有这种事，他多拉着乔峰些就是了。段誉这么想着，心中舒坦了一点

　　乔峰本是担心段誉嫌恶他契丹本性，凶狠嗜杀，正想解释一番，段誉却都替他说了，末了听到段誉说“我们一起回来”，那句回来回的自然是草原，段誉哪里来过什么草原，他却说“我们一起回来”，乔峰一时只觉身体里有暖流经过，在心上浇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乔峰闷闷的笑了起来，惹得段誉一阵侧目，他说错了话么？那也不该是惹人发笑啊。

　　回到营地时酒宴还在继续，两人直接拐进了萧由派给他们的帐篷。

　　帐篷前本有火堆，内里点上烛火的帐篷愈发明净敞亮，印得段誉苍白的面孔都有了几分血色。
　　里间的澡盆早已被人清走，只剩了一张小桌，两把椅子，一只木箱以及……一张床。想也是，这顶帐篷大概就是萧由让出来给他们住的，他小小的一个人自然不可能睡两张床。

　　段誉摸了摸椅子上的兽皮，没话找话道：“大哥你看，这人不将这样好的兽皮摆在外面的椅子上，倒放在屋里，真是奇怪。”这是一个游牧民族的聚居地，这里没有动物保护这一说，这些兽皮自然都是真的，它们可以显示显示一个人的身手，抑或是身份，无论如何，摆在外面都更能发挥这一作用。
　　“也许是这屋子的主人比较低调。”乔峰也上手摸了摸，道：“这种白虎皮比较少见，又这么完整，也算是上好的了，难得的是寻着两张这么像的。你看此处这柳叶形的斑块，这边椅子上的也有，这就比较难得了，想来此人为了弄这两张虎皮也费了不少心思。”

　　女人喜欢小猫小兔，男人偏爱猛虎野兽，大抵如此。段誉想了想一番动物保护的说辞，过了一遍又放下了，这个世界生来就是弱肉强食。

　　“很难得么，我看此人也不通得很，你看这两把椅子都不怎么对称，弄两张一样的虎皮有什么用，那对双胞胎老虎泉下有知，定然也觉得自己死得不值当。”段誉咧咧嘴道。
　　乔峰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跟两把椅子过不去了，在他看来，兽皮再珍贵再难得，也是保暖一用，大可不必拿出来炫耀，此人的作风倒是颇对他的胃口。
　　乔峰猜测道：“你这是羡慕人家有两块虎皮？回头我也给你打几头，你想铺床也行。”
　　段誉闻言，回头对着乔峰龇牙一笑，道：“比起虎皮，我更喜欢人皮铺的床，香软滑嫩，就像抚摸着女人的肌肤一样。”

　　段誉说完也不看乔峰反应，将鞋子脱了便跳到床上滚了两下。他将身体摊成一个大字，向着乔峰道：“快去洗澡，不然不让你上床。”
　　乔峰：“……”
　　段誉说完也发现了自己的语病，只好硬梆梆的补救道：“咳……我不是说不想和你睡，不对，我的意思是说不洗的话你会弄脏人家床铺，咱们毕竟是来做客的，也不好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你说是……”
　　段誉说不下去了，乔峰一脸我看你能编出个什么玩意儿的表情看着他。段誉心想他都这么一副看戏的模样了，我凭什么要在这儿心虚尴尬的解释，呸，我才没有心虚。

　　乔峰见段誉安静下来，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瞪着帐顶，连大字都摆得有些扭曲，乔峰也不再笑他，伸手取了一旁的被子展开，抖了抖给段誉盖上，叮嘱道：“捂热了之后再把外衣脱了，小心别着凉了。”说完给他掖了掖被脚，将内室的灯熄了，自去外室洗浴。

　　段誉盯着帐顶默然无语，此刻安静了下了，他才感受到周身伤口的疼痛，敷了药后的伤口有些酥酥麻麻，连带着心也跟着麻麻痒痒起来。段誉摸索着将外衣脱了，一个人默默地数着帐外篝火晃动的次数。
　　数到第一百八十七下的时候，乔峰进来了。

　　帐外的火光映照进来，段誉能清楚的看到乔峰手上端着的碗。
　　乔峰道：“药送过来了，起来，喝了再睡。”
　　段誉看了一眼乔峰不容拒绝的脸，摇摇头坐起来，认命的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乔峰看他这么爽快，一时到不知道该不该把手里的甜糕拿出来。
　　谁想段誉喝完便跳了起来，几步迈到桌边，瞬间又喝光了一壶茶。
　　乔峰心里好笑，伸手将甜糕递给了他，“着什么急啊，又没人要抢你的。”
　　段誉瞪他一眼，苦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并排在床上躺下，枕着一个枕头，盖着一床被子，不知谁的心中默念着思无邪，谁又在默数遥远的时光。帐外远远传来喧哗吵闹声，更显得屋内安宁静谧。
　　一夜无话。

　　难得睡到自然醒，段誉张开眼，正见乔峰在一旁打坐，端端正正的像个得道高僧。
　　昨夜两人同榻而眠，被子只得一床，枕头只有一只，两人不免睡得束手束脚。
　　此刻乔峰打坐练功，正是个好机会，段誉扭了扭身子，将被褥全卷到了自己身上。

　　段誉稍一动作，乔峰便睁开了眼睛，见他醒了也不起床，还将自己裹得跟条小虫子似的，不由一笑，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药都已经熬好了，正给你温着呢。”
　　段誉哼了两声，懒洋洋地道：“我可是个伤患，多睡会儿有助康复，那碗药还是先放着吧。”

　　昨天段誉一口气喝下那药全凭一时意气，现在再来一碗，那他今天就可以不用吃饭了。
　　乔峰笑道：“我尝了一下，这碗比昨日的味道稍淡一些，没那么苦。”他站起身来，揪住被子的一角，好言好语的劝道，“起来吧，时候不早了。去洗洗脸，把这药喝了好吃早饭。”
　　段誉不依不饶的揪住被子的另一角，早起不太清醒的脑袋叫着道：“你放肆！”
　　乔峰站在床边俯视着段誉，一言不发。
　　……压力好大，段誉眨眨眼，讨好的笑道：“我是说，你放……放手，我好起床啊。”
　　乔峰拍拍手，丢下一句“快点”，便转身撩起帘子出了内室。

　　乔峰自己也不无奇怪，若放到从前，他是说一不二的丐帮帮主，声名赫赫的南乔峰，说话做事无人敢挫其锋芒，便是闲时与人开怀豪饮，或是谈论家国天下，或是指点江山武林，哪里会耐烦哄一个人起床喝药，何况那人还不怎么领情。
　　大概是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才霍然发现，有一个人始终如一的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太好，好得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等着那人笨拙却坚定地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