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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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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峰一板一眼地道:“时间差不多了,快些出来吧——需不需要我来给你搽药。”
段誉恋恋不舍的起身,道:“乔大侠亲手涂药?那我可得好好保存,从今往后就都不洗澡了。”
乔峰道:“别贫嘴了,还不赶紧擦干换好衣服,小心着凉了。”
段誉穿好裤子后便拿被子一裹,侧躺在床上,只露出受伤的部分。他当时侧身避在石后,伤口几乎都在左半身,左臂受伤尤为严重。
段誉道:“进来吧。”
乔峰掀开帘子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伤美人侧卧图,可惜美人并不配合,露出一脸哪里来的小姑娘快来伺候你大爷我的表情。
乔峰不看他,找到药后三两下就解决了。段誉见他这般熟练倒还有些讶异,乔峰却道从前在江湖上混,受伤是常事,给自己搽过药,也给别人治过伤,轻车熟路得很。
原来乔峰也是受过伤的,段誉的印象里,乔峰向来是战无不胜的天神一般的人物,怎么会受伤呢。
可是下一刻,段誉便想起来了,原本在杏子林里,乔峰会自流鲜血,替几位丐帮长老洗净其罪,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发生,段誉躲过一劫似的嘘了口气,看来乔峰的伤来得多半如此。
乔峰翻了翻一旁的衣物,挑了一套大的出来,向段誉道:“就穿这件吧,虚虚穿着就行,刚搽了药,别都给蹭掉了。”
段誉也伸手抽了一套出来,递给乔峰道:“你也该换上了,如苏力。”
乔峰道:“什么?”
段誉道:“你既已承认自己是契丹人,换上自己的服饰有什么不对?”
“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你后面说的什么。”乔峰无奈道。
段誉笑道道:“不知道,那些契丹人都这么叫你,我猜大概就是些英雄啦,天神啦,太阳啦,之类的意思吧。”
乔峰莞尔:“看来我得好好学学契丹话,否则若是先被你学会了骂人的话,我岂不吃亏。”
段誉哼了一声,道:“小人之心。”我用英文骂你不就结了,还用得着学契丹话。
两人闲话间已经换好了衣服,彼此瞧着对方的模样均是一笑。
当夜,众契丹人给乔峰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契丹人素来敬重英雄,一个一个都拿着酒袋来向乔峰敬酒。段誉四下看了看,独自拿着吃食寻了个僻静地方,远远地看着乔峰。
乔峰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既然答应了不会多饮,自然会做到。
段誉也不是多管闲事或是故意扫他的兴,不过这里大部分契丹人没见着他大杀大宋官兵的模样,可能还有些不信,可若是见着他千杯不醉的本事,契丹人素来豪饮,看到后定然为乔峰所折服。
想想当年耶律洪基便是如此这般把乔峰捧上去,再后来乔峰杀南院大王,平定叛乱,被封南院大王,最后却是自尽于雁门关。
段誉想到便心里一抽,不由自主地就想插上一手去阻止。可是,乔峰生来就该是英雄,恣意昂然,豪情万丈,气吞山河,笔墨不能尽之,段誉只觉得他原该纵情大漠,放浪江湖。天下之大,江山之美,他都该一一尝遍。金戈铁马,如花美眷,身前生后名都应该是他的囊中之物。
段誉心里想着自己不该在一边让乔峰束手束脚,像个大人教导小孩一样不许他做这不许他做那。可他又偏偏忍不住,乔峰在断桥边抱着渐渐冷去的阿朱的凄伤,乔峰在雁门关面对三军自尽的悲怆,鲜血淋漓地哽在段誉眼前,让他无法放下。
“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
段誉抬起头,就见乔峰越众而出,背后是红艳的火光和喧闹的人群,天上星河静静的拥着草原,浩渺中留下一纸空灵。
乔峰脸上带笑,依旧是那个豪迈飒爽的乔峰。
段誉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乔峰还是那个乔峰,他心中有大仁大爱,他有自己的原则道义,天下这么大,也只有一个乔峰,自己如何能影响到他万中之一。段誉轻轻一哂,他何须庸人自扰。
“在想你喝了多少酒,大哥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吧。”段誉一笑,按着乔峰伸过来的手站起身来。
乔峰顺手拿过段誉跟前的一盘子牛肉吃了起来,边吃边道:“怪你做什么,我自己心里也想着要谨慎些好。不过你这还伤着,还是少吃这些大荤之物。”
段誉道:“我自然知道,你看这盘子牛肉我又动了多少,只是这儿除了牛肉便是羊肉,我总不能趴在地上啃草吧。”
乔峰将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竟然是一碗野菜粥。乔峰道:“据说是董大夫让熬的,里面还加了一小支人参,你尝尝。”
段誉接过尝了尝,温度刚刚好,味道也差强人意。他受了伤身体倦怠,那大块大块的牛肉正看着心烦,偏偏又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不得不用了一些,契丹人与吃食上颇不讲究,牛肉随意一切一烤便上了桌,段誉吃了两口就吃不下去了,现在这粥来的可正是时候。
段誉三两下便吃完了一碗,这才想起还没给乔峰尝过,不禁有些尴尬地道了声抱歉。
乔峰接过碗,道:“没事,来之前我已经尝过了。”乔峰深知如今宋辽两国嫌隙深重,他自己不要紧,段誉在这些人眼里却与汉人无异,他不得不处处谨慎。
段誉明白了他的意思,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告诉他吃过莽牯朱蛤百毒不侵的事,他却处处为己着想,不由得心中一暖。
乔峰摸了摸段誉的头,道:“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息吧。”
段誉道:“你呢?”
乔峰笑道:“自然是跟你一起,我可是实实在在的忙了一整天。”
说着便转身要走,段誉赶紧跟上,道:“你就这么走了?不说一声么?”
乔峰道:“我已经与萧由说你受伤需要休养,怕你一个人没人照料,便走了。”
段誉疑惑道:“你可是主角,他们那么容易就放你走了?”段誉没怎么见识过辽人宴酒,但在现代也是参加过酒会的,一个一个总有千奇百怪的理由劝酒,哪里能跑的掉。
乔峰笑道:“这个容易,他们看我喝了两袋酒便不喝了,觉得没什么意思,自然也没人拦着我。”
这自然是那约法三章的“功劳”,段誉想象乔峰喝了两袋酒便寂寥的拿着空酒囊看着别人开怀畅饮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心虚。
来的时候段誉受着伤,两人又是有人带着直进直出,都没有好好看看这营地。此刻两人假作不识路地在营地这么一绕,才发现此处帐篷布局严谨,结构分明,每个帐篷前都置着火堆,一片通明。即便此刻欢宴,帐篷前也都有人把守,虽然穿着的服饰与他们一般无二,但就是段誉也看得出那些人的站姿分明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绝不是普通的牧人猎户那么简单。
他们住的帐篷位于正中,是最大的一顶,显然极为重要,萧由却一派轻松的将那帐篷指给了他们。若是普通的契丹人聚集地,一个营地之中掌事的一般是族长,或者是本领最强的猎人,那个萧由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显然哪边都沾不上,却在此地备受尊敬,实在令人生疑。
经过一顶帐篷时,段誉开口道:“大哥,刚吃饱了睡不下,不如咱们去草原上转转吧,我从出生到现在,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草原。”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让帐篷前的守卫听到,那守卫眼珠动了一动,却没看向他两人。
乔峰会意,点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睡了怕不消化,于你的伤势无益,出去转转也好。你冷不冷,要不先回去拿件衣裳。”
“哪里就那么娇弱了。”段誉张开手臂在乔峰身前转了一圈,抖抖手道,“都是契丹男儿,怕什么冷啊。”
乔峰见他如此,到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依他。
两人也不牵马,背着众人宴饮的方向往草原深处行去,喧闹的声音落在身后渐至不闻。草原上的星空似乎格外的低,低到尽头的星星能跌落到草地上,黑夜里看不清身前身后,段誉感觉自己仿佛走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天下之大,只有彼此。
乔峰道:“现在没人了,你要说什么?”他察觉到后面有人跟踪,但以彼此的距离,他能听得到跟踪之人,那人却无法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段誉毕竟受了伤,流了不少血,精神多少有些不济,听乔峰这么说,也放下心来,缓缓的坐到了地上。
乔峰见状连忙拦住,道:“草地上潮气重,你先等等。”说着将自己外衣解了,铺在段誉身下。这才和段誉一同坐下。
段誉理了理思绪,先问道:“你不将石刻拓布给萧由翻译么?”
乔峰道:“你不是也疑心他的身份么?”他疑心萧由是一部分,其实他知道萧由会说汉话时段誉已经受伤,他一心为段誉输送内力,根本无心顾及拓布的事。
段誉道:“我只当你会心急的想看你父亲留下了什么,你既不急自然是好的。我想你爹那般厉害,以一人之力便能重创当年恁多武林好手,只怕在辽国的地位不低,这个萧由看起来也不简单,若是知道了这些辛秘,或许会起些利用你的心思,若是再牵扯到皇宫朝堂,对你则更是不利。”
段誉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但愿只是我小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