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望君如故

3、九爷

　　一曲终了，老鸨扭着她那上中下一般粗的水桶腰，抖着洒满香粉的小手绢，朝着围在高台周围的人们说道：“哎……各位客官，这次咱们聚美阁可是把台柱子都搬出来了，要是您觉得我家若素看得入眼，还想进一步深入交流，那……咱们可是价高者先得呀……”
　　话音刚落，便有好色之徒忍不住竞相出价：
　　“我出五百两！”
　　“一千两！”
　　“两千两！”
　　“三千！我出三千！”
　　“三千五！……”
　　价格渐渐抬高，直到——
　　“一千两……我家九爷出一千两……”有一叫价者故作停顿，成功引得周围人的视线，方才悠悠吐出两字，“黄金！”
　　“哇！……”这下子，四周只余抽气声。
　　这可是整整一千两黄金啊，还只是初见。这是哪家含着金汤匙的小少爷，不知民间疾苦，只把那黄澄澄的金子随意乱抛？
　　***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小九爷啊……啧啧啧，一千两黄金，真是大手笔啊！佩服佩服……”回到座位上，凌鹰半挑着眉，声音拉的有些变调。
　　“听你口气，好像对他是不大满意啊……到底怎么回事？”方彦远前一句还对着凌鹰，下一句就转向了帮凌鹰捶腿的红衣美人。
　　“爷……这……这不大好说……我也不太清楚……”美人略有犹豫，看着凌鹰有些结霜的面容，暗暗心惊。这位爷也真是，怎么好死不死戳到了自家金主的怒点了呢？再回头看看楼下嚣张的那一位，得嘞，今儿黄历上写的是不宜出门吧？……
　　“也不是什么事儿，”凌鹰虽是冷着张脸，开口倒是干脆利落，“就是前两次上花楼总是遇着，看上的美人不是有事，就是病了，结果我一转身，人家不但没事、病好了，还直往九爷怀里扑呢……”
　　方彦远点点头，对凌鹰这番要死不死西洋怪气的口吻也不过多纠结。毕竟也是一起长大的，好友的脾气多少了解一些。
　　凌鹰自幼王府长大，虽然凌老王爷刚烈正直，但架不住自家夫人把老来得子的凌鹰当成手心里的宝，又加上长子凌云也已娶妻生子，可以担起一部分王府的职责，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暗地里还是让人盯着，以防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待凌鹰长大成人，早已风流成性，人称“风月一枝花”。现在本该围着他打转的红牌美人，都转向了那什么所谓的“小九爷”，搁着这脸皮厚时赛城墙，薄时碰都不能碰的凌小爷身上，那还不是一肚子火，谁点炸谁？
　　“那这位小九爷又是谁呢？……”
　　看着凌鹰一副恹恹的样子，红衣美人赶忙小声解释：
　　“爷……是这样的，这位九爷也是前段时间刚刚才出来玩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多花楼的头牌、花魁都拒绝了其他的客人，只接待他一个；甚至连那些很出名的、架子脾气都很大的前辈姐姐们都为他出楼了呢……”
　　“哦……”眼见着方彦远点了点头，凌鹰有些不爽。
　　“你知道什么呀……”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凌鹰言语刻薄，“不就是仗着他爹是上面那位嘛……有什么好炫耀的？！……”
　　“凌鹰！”方彦远急忙捂住那张惹是生非的嘴，“你不要命啦！……”
　　好在红衣美人也是个识趣的，见他们这般，便福一福身回去了。
　　“……”见美人离了场，方彦远才收回手，狠狠地瞪了一眼某只有些狼狈的鹰。
　　“咳咳，干嘛呀，不就说了一句嘛……”凌鹰有些心虚，声音也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再说了，红湘也是跟了我多年，也不是不知道……”
　　“就算她知道那也不能说，大家心知肚明不就完了，就你这傻子非要点出来！……”方彦远一脸恨铁不成钢，真不知道这只蠢鹰平常是怎么办事的？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拔毛下锅拆骨入腹可真是难得……
　　“嘿嘿嘿，不是有你嘛……小方哥~~别告诉我爹，成不成？……”
　　看着凌鹰用大型犬似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方彦远脸一抽，倒茶的手一抖，撒了……
　　“嗷！！！方彦远！你个混蛋！！！”凌鹰一个不防，被滚烫的茶水淋了半身，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这下，大型犬可着实变成了被雨淋了想炸毛而毛却贴在了身上的猫。
　　“方彦远……我跟你没完！！！”说着，便朝方彦远扑了过去。
　　方彦远虽然是方府少将军，但基于自家老头子和两个惯于“欺负”自己的姐姐的武力胁迫，他的武功自然比同一时期其他背靠老祖宗吃家当的沙场纨绔们精深，更是比吃喝嫖赌玩出精，而练功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凌鹰强上许多。
　　因此，眼见着一个大活人朝自己直扑过来，方彦远不慌不忙地一错步，恰巧躲过了凌鹰劲气十足的指尖。而凌鹰努力想要用自己的右手为自己的新衣服报仇，然而再多伸出一分一毫却已是不能，原来手肘处早已被挟制住。麻筋被按住，想是用手不能脱身，凌鹰毫不犹豫的使出了为人所不齿的“撩阴脚”，想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然而身为凌鹰多年的老友，他腿一动，方彦远就明了了他心中邪恶的小算盘，左腿迅速地滑出，格住凌鹰刚刚抬起的右腿，稍一使劲，便撞上了凌鹰的膝盖。凌鹰吃痛，不得已缩回了左腿。
　　虽是如此，凌鹰不入流的小花招却依旧不少。他见一招落空，后招便接连不断地向方彦远攻去。杯子，茶壶，碟子……能扔的都用上了，然而实力决定了一切，凌鹰就算是仗着先发制人的优势，满具“怒意”的“杀招”却依旧被方彦远一一化解。
　　其结果就是——
　　“不玩了！你老是赢我，没意思！再也不和你打了，总是我输！……”战斗结果几乎是一面倒的，被老友虐的“奄奄一息”的凌鹰忿忿不平道。
　　“谁叫你总是偷懒耍滑，现在吃到苦头了吧。我爹早就说了，要是你花一半逛青楼、听小曲儿的时间在练功上，只怕我也不是你的对手呢……”
　　“切！……那是那样的话，还不如要我的命呢，那样还容易些个……只怕……只怕是离了那些美人儿，我也会因为太无聊而活不下去的呀……”故意做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凌鹰徐徐道来。
　　“凌鹰……”方彦远刚想开口训人，就被凌鹰打断了。
　　“哎，这不是你那熟人么，怎么，和小九爷杠上了？！我就说嘛，又不是我一个人看他不顺眼，你还老训我……”撇了撇嘴，凌鹰兴致勃勃地拖着方彦远来到看台处。之前两人拳脚相向的场面早就不复存在，能勾肩的绝不搭背（主要是凌鹰），亲亲热热的哥俩好了起来（雾……）。只余下一地碎瓷默默哭泣，表示没见过这么破廉耻没下限的类人型生物。
　　***
　　二楼方彦远和凌鹰俩兄弟热火朝天的干架总算是消停了，一楼大厅的气氛却是因为一个意外分子而变得有些紧张——
　　“你算什么东西！我家九爷看上的美人当然就得是九爷的，你算哪根葱？！竟然想来抢美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讨打了是吧……”一名状似小厮的人见到莫名其妙出现的美人争夺者，便扒拉扒拉自己那身衣裳，狐假虎威了起来。
　　“别介呀~别生气，有话慢慢说……来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灰衣男子不知是真傻还是充愣，忙不迭的倒了杯水，像是敬奉爹娘似的捧到小厮面前。
　　“咣当！”一声脆响，小厮抬手就打翻了“孝子贤孙”的奉茶。“别想来求情，要么自动退出，要么……我们打到你退出……”招了招手，只见一名彪形大汉出现在人群面前，只一拳，地上就显出了两个拳印。
　　“不是说价高者都可以么……”灰衣男子瞅了瞅人型打桩机，弱弱的反问道。
　　“价高者是可以得美人。但是……你有么？……”
　　被当做财神爷老祖宗的九爷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眉眼精致但却稍嫌稚嫩的脸，原来只是名十三四岁的少年。
　　锦衣华服的小少年捧着茶盏不说话，但他那已初具锋芒的丹凤眼上三路下三路地刷过灰衣男子身子。在扫到灰衣男子制造粗糙的衣物和沾满泥浆的鞋子时有意顿了顿，还不时露出鄙夷的目光。如果眼神能杀人，在场的人都相信，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绝对会被小九爷凌迟而死。而灰衣男子则露出更加憨厚却略带猥琐的笑容，本就弯着的腰缩得更厉害了，似是被小九爷的气势所骇到。只是藏着左手的衣袖纹路褶皱的微微有些异样，像是用很大力攥出来似的……
　　看到这一幕的方彦远摇了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动了动嘴角。
　　又开始装了……
　　接着便颇为同情地看向了那个被团团围着，宛若众星捧月般的男孩子，似已能预见他即将接受一场让他不说是永生难忘，也起码是一年半载记忆犹新的语言攻击。
　　然而方彦远臆想中的场景全然未出现，依旧是“敌”强“我”弱，局势完全呈一面倒的趋势发展。
　　“看你这样子穿的灰不溜秋的，想是刚从哪处穷乡僻壤的老鼠窝里跑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小耗子吧！……小畜生也配来逛青楼开眼界么？聚美阁什么时候沦落到如此地步？也是时候叫人来放猫抓耗子了呢……呵呵……”华服少年年纪虽小，但是这张嘴却是不饶人。张口闭口的小畜生，直叫得灰衣男子恨不得把自己缩的更接近一只球，只求麻利的远离这不断喷洒毒液的小九爷。
　　大厅里又是一阵哄笑，灰衣男子不但缩了缩脖子，还嫌不够似的挠了挠头。就像是一只在灯红酒绿世界中迷失方向的乡下小耗子，叫周围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猫们兴奋不已。
　　“我……我有个宝贝，它值一万两黄金……”灰衣男子显得有些慌张，大大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四周，“这下，我可以见见若素姑娘了么……”
　　这句话一出，不啻于一滴水进了刚烧滚的热油锅——
　　“什么？！一万两？！还是黄金？！我没听错吧……”
　　“嗨，是一万两的纸黄金吧……”
　　“哈哈哈，就是就是！一万两黄金的宝物……当黄金是地上长出来的么？！这人别是傻子，来戏弄我们的吧……”
　　……
　　“哟……还有个宝物啊……来说说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竟有个宝物值一万两黄金！……”见自家九爷懒得说话，安静了没一会儿的小厮又叫嚷了起来。
　　“嘿嘿，我……我叫苏昀清，没什么本事，每日除了混吃，就是等死……也没您家这位爷这样大的背景……”又挠了挠头，灰衣男子也不管小厮叫嚷，依旧憨憨的笑着。
　　听到这里，方彦远觉得有点不妙，刚想皱眉，冷不丁地就看见灰衣男子微微扭过身，像是要找什么人。还没来得及扯着一同看热闹的凌鹰避让开，结果就叫灰衣男子的目光横跨了半个大厅发现了自己，还好死不死地来了个对视。
　　见找着了自己想要的替罪羊，苏昀清笑得是越发的纯良——“就是现在呢，我在掌管北大营的御赐骠骑将军方彦远手下干差事……您就是想教训我，也得看看主人再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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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又粗线了~这章的剧情有点慢，但是为了后面的坑……客官您就忍了吧~
P.S.前一章出现的“扁毛小畜生”一词来自我家女神Priest大大的某部作品（P大太高产，小的也记不住了具体出在哪部里了……QAQ），顺便安利一下我家大大的新文《有匪》，喜欢的亲可以去看看呦~
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5953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