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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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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奔奔奔奔!重似千斤的双腿在荒野急行,所过之处,落下血红一路。
被拔下双耳的九千胜,魂体一直在散离,最光阴背着他一路拖命,奔向一个世外之境。
殊离山顶,悠悠云海,缓然又静谧的气流,回绕在异空中,围筑起一座神秘异城。满空漂流的时计,放眼无尽的时间,分秒落在耳畔。
时间城,个不属三界五行的奇异空间。
云雾缭绕的天外之境,一棵神树绝世独立,无风自动的晶状叶片,象征了世间每一分的生时。
树下的时间光使饮岁仰望虚空,一股不祥预感在心间缠绕,挥之不去的担忧叫他一向不爽的眉目紧紧皱着。正出神间,却见一身是血的最光阴背着九千胜疾奔到眼前。
最光阴放下九千胜,饮岁只看了一眼,便下了结论:“这个人将要魂飞魄散了。”
闻饮岁之言,最光阴顿时一急:“快!快救他!吾要你用时间异法救他!”
“不能。”饮岁转身拒绝道,“他非是时间城的人,时间异法对他救不得。”
“吾不管!如果让他死了,吾会让时间树陪葬!”一心满想要救人,最光阴焦急之下便吐出口不择言的威胁。
饮岁闻言,转身愠怒道:“你竟敢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最光阴还要说什么,却闻得身后九千胜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最光阴心下一紧,忙扶住九千胜,却见九千胜断续安抚他道:“不……不用为吾费心了……只要,你能脱险,吾便安心了……这样,咱们,就再无相欠了……”
话语方毕,口唇再也掩不住那满胸满腔涌上来的鲜血,九千胜袖中的手掌不甘地按上还有微弱动静的腹部,却终究是随着那双长魅的美目的阖上,手掌缓缓颓落下来。
猩红两三点喷落在最光阴的面上,却是一瞬间将最光阴双眸的色彩尽数染的刺红,刺的最光阴脑中空白,刺的最光阴心中战栗。
“我不会让你死!不会让你死!”
伴随着最光阴狂呓的话语,是他周身惊人乍现的气流和红光。最光阴强行运起仅剩的功力,以手为刃,掏向自己胸口。
“最光阴!”
说时迟,那时快。饮岁发觉最光阴要做之事,只来得及惊恐呼唤一声最光阴,却已是最光阴手握着自己血光流传的心脏,毫不犹豫地将它按进了九千胜的胸膛。
“有了时之心……就是……就是时间城的人……”最光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救他……救他!”
眼睁睁看着这个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少年缓缓倒下,饮岁惊恐万分:“最光阴!”
“居然将日晷所蕴出的时之心轻易让给了别人——”空灵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巨大光球。
“城主!”饮岁对着天际惊道。
光球化形,彩光褪尽,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一袭华丽粉白双色外袍,珠玉坠满双肩,一头同是粉色的发盘作扇形双冠,贵气而不失典雅。清癯形相,美目如月,面白似玉,湛然若神,时间城主丰姿疏轩,美而不失大气庄严。
看着地上似无声息的两人,时间城主美目一眯,话语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般:“ 这个不孝子!”说话间鹅颈微倾,下颌微扬,动作间是极其高傲,却亦掩盖不了那眉宇间的忧愁和关心。
淡香绕鼻,舒适的仿佛置身于云朵之中。
再醒来之时,映入眼帘竟是粉黄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晃着。九千胜动了动,却觉得浑身无力。
是死了吗——好像又不是——
那是地狱?
——不对,他的绮罗耳好像已经被人拔掉了——魂识不留,如何能轮回……绮罗耳……暴雨心奴——
苍白着躺了会,九千胜混沌的脑中忽然灵光一瞬,猛然起身:“最光阴——呃——”
浑身骨头却如被碾碎过般的暴痛,腹中更是牵扯起莫名的踢打和撕扯,九千胜捂着腹部就要往榻上倒,却为一只手接住。
“你的伤重,如果不想你身体里的小东西有事,还是不要大动作为好。”头顶响起一把温润的声音,声线低缓而透着与生俱来的悦耳和优雅。
随着这把蛊惑般的声音,九千胜抬首,落入眼帘的是一张倾城绝艳的面孔,剪水双眸,雪肌冰魄,玲珑五官,雌雄莫辩。
“你……是?”
“吾是时间城城主,最光阴是吾之子。”
时间城,一座以时间为交易的城池,一个掌控着人世时间流转的天外之境。
时间城主,掌控时间城者,亦控管著人世间时序的稳定。
最光阴,时间城主的儿子,便是时间城身份尊贵的少主人。更确切的说,最光阴并非时间城主的亲生儿子,最光阴的出生本是为了掌控时司,他是时间城日晷吸收日精所蕴化出的光之少年,因而时间城主将他视作亲子抚养教导。
云空若悬镜,半月水含晶。
一池碧波水瑟瑟,清亮透底的水面倒映出池水岸沿,夕辉映衬,映着无风粼粼的水面像是撒了点点碎星,亦叫水池中央躺着的人的面孔显得如梦似幻。
两行长眉分叉斜飞入鬓角,银色的长发高束于脑后,一袭黑白相间的格子布侠客装,尾利落而朴实,内敛而落拓,此时时间天池中躺着的人,双眸紧闭,双手交叠于腹,高挺而精致的鼻下一张薄唇紧抿成线,天生俊俏的容颜,在一池缥缈水中,显得格外的安详和宁静。
暮风无端起,吹乱了岸边的一袭白衣袍子。
忽感胸腔难以抑制的疼痛,九千胜不由伸手抚摸,胸口传来的是两颗心脏有力的跳动。
最光阴将时之心给了他,免去了他魂飞魄散的命运,可没了时之心的最光阴又该如何存在于天地间?
“他和时间树结缔了契约,醒来以后自会无事。”不知何时,时间城主悄然来到。
“无心之人还能存活吗?”
“时间能让他存活下来,虽然只是存活在一个时间段中。”
“那他何时会醒来 ?”
“待你转生之时。你现在活着的这段时间是他用自己的时间换来的,待你转生之后,你便能以自己的时间而活,而他就无需用时间作为交换。自然,他亦需要加倍补偿这段时间内于时间树的使命。”
九千胜闻言黯然,“是我拖累了他。”
“他本非红尘之人,本可快意江湖不染世间俗事,若说是拖累也不为过——”时间城主美目一转,落在九千胜那袭白衣掩盖下隆起的腹部,神情莫测,“但在吾看来,恐怕,你才是最光阴一生所追求的红尘快意。”
“城主是在安慰吾吗?”
“你想多了。吾只是在陈述关于吾那不孝子的一个事实——虽然吾很不爽,但吾的眼光从来很精准。”时间城主转身,“时间不早了,你重伤未好还是早点休息罢,毕竟身子不是一个人。”
高傲别扭的话语随着化光而去的人显得几分空灵而缥缈,“一直沉迷在时间的阴影中,便永远也无法看清前面的路。”
九千胜垂眸,在天天池之畔静默许久,许久许久之后,于虚无的空气轻轻道:“谢谢。”
目光又回到池内,时间天池中的最光阴依旧安详如初,眉角与生俱来的晶钻在水下闪着异样的光。
自在时间城定居下来,九千胜竟发觉了自己从未有过的懒散,随着怀孕的身子越来越明显,只要稍微多站一会,他便会觉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堪。
在时间城,九千胜只做了两件事,一是晒太阳,二是拖着自己日益沉重的身子去时间天池晒太阳。
在时间天池畔,有一把雪白裘皮毛椅,那是他有了每日去时间天池的习惯之后某日忽然凌空出现的物品。
是满嘴不爽的时间光使饮岁,亦或者是嘴硬心软的时间城主——
这些九千胜不用去猜。
他每日只坐在那一池天水之畔,抚着自己日益沉隆的肚子,感受着里面的小家伙日益活跃的碰动,沉默地陪着池水中的人,看着天风袅袅、云起云散。
发作的时候亦是一个日暮时分,彼时流霞晚照,艳色卷云,九千胜正蜷在那张毛绒躺椅中静躺,倏忽为一梦惊醒,睁眼便觉腹底一阵连一阵的奇异坠感。
九千胜看了一眼天池中,躺着的人依旧如初安详,一丝不变。
不知何处传来几许箫声,瑟然空寂,音弄黄泉。九千胜抬首,唯见天风袅袅,“我的时间快到了。”
九千胜又深深看了一眼时间天池,在腹中逐渐明晰的痛感催促下,终归扶腰离去。
白衣远去,渐渐缩成一点。
万物俱静,突然,平静的时间天池湖面泛起了一点涟漪,而后又扩散般一圈一圈荡开,又如水沸腾,滚珠溅玉,激荡蔓延至整个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