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深渊》探云

8、恋慕

　　王子带着护卫赶来得很及时，娅格伤势严重，哪怕再晚那么一点，她都不可能被救回来。

　　在娅格昏迷期间，他一直亲身守候，等她醒来后更是细心照料。大概是出于将她抛下的愧疚，本来不用他纡尊降贵做的事，他一件不落全都做了。

　　娅格都看在眼里。

　　昏迷的时候究竟是谁在跟她说话，现在也很清楚了。

　　在王子又一次为她倒水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王子的手腕。

　　“您对每一个女孩子都这么好吗？”

　　王子被她问得一愣。

　　“你是不怕别人误会，还是仅仅不怕我误会，因为我会有自知之明？”

　　娅格的脸狰狞而扭曲，那双冰蓝的眼睛却美丽剔透，蕴含着夺目的神采，亮的惊人。这样的风采，简直看不出与平日里死水般的双目是同一双眼。

　　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心情沉重地看着娅格，喉咙忽然干地说不话来。

　　他不说，他脸上的神色却已经将他的心思明明白白地告诉给了娅格。

　　“您以为我不会误会？”娅格扯了扯嘴角，“我确实没有，所以才会痛苦。我犯了蠢，可惜又没能蠢到底，不然沉浸在自己织造的幻象里，就算很可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样……”

　　王子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不知所措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我不会再这样了。”

　　低三下四的模样简直不像个王子。

　　娅格看着他满是愧疚和纵容的眼睛，无力地摇了摇头，“我不想让您怎么样，只是有些话，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这种说法让之前的话听起来像是表白，虽然一点也没有表白的旖旎味道，满是痛苦和绝望地痕迹。但那似乎真的是一种隐晦的表白，表达出她的恋慕之心。

　　她的话透出来一点不祥的味道，王子劝慰了几句，保证她的伤势很快就会好。娅格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娅格继续待在床上养伤，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在最要紧的关头挺了过来，身体却一天天恶化下去。医生开给她的药物可以当饭一样的吃，最后却都是白费，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没有人能解释清这是为什么，娅格自己却十分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深沉的夜色中，她在落地镜前撩起一直垂放的长发，露出颈侧的肌肤。

　　红色的纹路勾勒成艳丽的花朵，在她肌肤上绽放。那痕迹不像刺青也不像绘制，浑然天成。娅格身上大部分皮肤都有着被烧伤的痕迹，脖子也不例外，偏偏盛开着花朵的那一处十分光滑娇嫩。

　　娅格的手指抚上颈部花纹，花纹大部分都是赤红色的线条组成，只有两三处是如夜的墨色。

　　她疲惫地闭上眼。

　　当年在敌军的重重包围中，她的父亲都没能逃生，她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又有什么本事逃过一劫？

　　她的心脏受到了重创，一度停止了心跳。赶来救援的忠臣将她父女两人带离已经成为火海的王宫，想要用家传的禁术救回他们。

　　然而她的父亲身体损毁太过严重，大部分都成了焦炭，完全不可能救回来了。她的情况相对好一些，普通医生虽然不能救，但还在禁术的救治范围内。

　　最后忠臣们安葬了她的父亲，在她身上使用了禁术，以血换血，以命换命，将生命力换给娅格支撑她残破的躯壳。

　　脖颈上的纹路是禁术的痕迹，当它全数转红的时候，就是娅格的死期。

　　但凡这种忤逆神意的行为，都不可能是等价交换的，到最后娅格身边的忠臣纷纷献祭，一个也不剩，她却只能活到今年秋末。

　　所以她才那么大胆地和布莱克做交易，并不是不知道迪思拜尔惯用的伎俩，而是她根本没有什么生命力可以交易。所以她明明那么痛恨猎魔者，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说破。

　　必死之人活到现在，布莱克不可能不怀疑。如果他发现受到了愚弄，娅格不敢保证自己能从他手下逃掉。

　　娅格反复摩挲着颈侧的花纹，被猎魔者刺了一刀，现在的她恐怕都撑不到入秋，甚至可能更早就……

　　而她甚至看不到复仇的影子。

　　娅格颓然地倒在床上，用手盖住了双眼。鼻子有些发酸，但是眼角却很干燥。

　　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