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深渊》探云

7、命悬一线

　　娅格满身鲜血地喘息着，传承之剑抵在猎魔者的要害上。

　　猎魔者的实力究竟打了多大的折扣，娅格是在和她交战后才明白的，现在她的实力甚至比不上曾经的一半！

　　赤手空拳，打法又杂乱无章。如果不是因为她悍不畏死，娅格制服她只需要片刻。

　　她的面具在战斗中碎裂，眉弓上新添的伤痕流着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藏在面具下的脸长得很美，但她脸上的狰狞破坏了这份美感。

　　危机挽回了她很小一部分的理智，让她说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句话。

　　“为什么？”猎魔者剧烈地喘息，双眼泛红，冷静在她身上荡然无存。“为什么要阻止我杀死他？！你不是恨不得让全城陷入寂灭！”

　　那天的契约，她并不是直到契约即将缔结时才到场的，只是选择了那个时间进行攻击。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想杀死这个国家的王。”娅格冷笑，“你杀了王子只会让国王更加警惕！”

　　“跟王子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对他动手！”

　　娅格呼吸一顿，审视的目光扎在猎魔者身上，却怎么也找不出作伪的痕迹。“脑部损伤比上次更严重了吗？”

　　被那样的目光扎着，猎魔者心里滋生出莫名的不安，“你这话什么意思？”

　　“连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吗？”娅格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不答反问，“大，祭，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头部上次被娅格砸中的地方一瞬间疼痛起来，猎魔者冲她吼出声，“我身为帝国血脉，和那个叛徒有什么关系？”

　　“帝国血脉？”娅格勾了勾嘴角，目光比冻满了寒霜的剑更加冰冷，“我会让你明白你错的有多离谱！”

　　她猛地刺下长剑，剑锋穿透猎魔者的肩胛。她俯视着猎魔者，唇角含笑，“你看着我！就算我的脸毁了，这双眼呢？与我父亲如出一辙的眼睛，我唯一没有被毁去的东西！”

　　猎魔者一味挣扎，只觉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根本不肯看她。

　　“你还记得传承之剑，记得属于我的东西。”娅格竭力维持平静的声音带上了掩藏不住的痛苦，她扳过猎魔者的脸，让两双眼睛对上，“可你为什么不记得？你就是用这把剑杀死了我的父亲！他把剑交给你，我们都那么信任你，结果呢？最后是你杀死了他！”

　　脑海的深处，似乎有一个蒙尘的匣子正被一点点强行撬开。

　　猎魔者神情变得混乱，她抱着头惨嚎，挣扎着想从娅格手中逃脱，丝毫不顾忌被剑穿透的伤口是否会被撕得更开。

　　“看着我啊大祭司！”娅格执剑的手更加用力。

　　猎魔者声音更加凄厉，无数的回忆碎片在她脑海中闪现，如浪潮汹涌。但是等她伸手去捉的时候，又流失于指缝之间，只留一手虚空。

　　她意识到自己确实忘记了什么，但是记不起，也不想记。

　　她猛然爆发出全身的力量伸手去推娅格，虚弱的身体却使不上什么力。娅格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正要把她的手压住，却感到胸前一凉。

　　薄如蝉翼的窄小匕首刺在娅格胸前，它的尾端连接在猎魔者中指的戒指上。黝黑的戒指被打造成单翅形状，上面镶满了蓝色的碎钻。它是和传承之剑一样暗藏机关的秘宝，没有人能想到它居然能变化成凶器。

　　满脸震惊的猎魔者猛地缩手，匕首被带出娅格体内，又从猎魔者满是鲜血的手指上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是猎魔者手上的戒指，她却完全不知道有这样的功能。使用它不过是在电光火石的瞬间重复了脑海中她甚至都抓不住的记忆，在已经让那丝记忆溜走的现在，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触发戒指的机关。

　　明明是敌人，可她看着娅格血流不止的伤口，恐慌和痛苦却不间断地蔓延上心头。

　　有什么东西，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她慢慢地往后退了几小步，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样，夺命狂奔。明明重伤了娅格掌握着胜利，却比上次逃得狼狈。

　　娅格踉跄着追了几步，无力地倒了下去。耳朵从坚实的地面中探寻到整齐的步伐声，头晕目眩的她挣扎着将传承之剑收回衣袖中，耗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往那仿佛一直在呼唤她的黑暗之中坠去。

　　昏迷的娅格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稚拙的文字。照下来的阳光很温暖，大祭司看似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温柔，细致又耐心地教导着她的功课，她的父亲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面目威严，眼里带着期许。

　　那是她回不去的曾经。

　　娅格希望时光永远都停留在那一刻，然而那点美好如同夜放的烟花，倏忽就消失在奔腾的时光中。阳光消失，四周传来凄厉惶恐的尖叫声，夜空被冲天的火光点亮，王宫最后的防线被敌军冲破。

　　她身上多了许多伤口，浑身都痛得厉害。明明是最爱哭的人，却强忍着不敢哭，不敢去分父亲的心。她的父亲带着比她更多的伤口，苦苦地支撑着。

　　无数人扑上来，想要割下他的首级。父亲一直都没有倒下，最后却被身边的人一剑穿心。滚烫的鲜血溅在大祭司脸上，在娅格眼中，她美丽却冷漠的表情虚假地如同雕塑。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那一瞬间化为虚无，所有的色彩重新归于黑暗。娅格迷茫地行走在一片黑暗中，找不到出路，浑身冷得发抖。

　　黑暗中没有时间，她不知道游荡了多久，终于撑不住了。疲惫像海潮一样冲刷着全身，娅格躺下来，闭上双眼想要在这永恒的黑暗中陷入沉眠。

　　但是一个细微的声音总是环绕在她耳边，搅扰着她让她根本无法入眠。

　　温暖的热度源源不断地透过掌心传过来，似乎能够永不断绝。

　　眼皮好像有千斤重，娅格挣扎着睁开眼，看见一个逆着光的人影。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辨认出那人有着一头碎金般的发丝。

　　王子紧紧地抓住娅格的手，用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坚持住！”

　　娅格意识不清，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又回到城破那个时候，父亲一直在她耳边重复的话，似乎又在脑海中回响。

　　“坚持住！”

　　生的希望似乎被掌心灼热的温度点燃，娅格黯淡又空洞的双眼，一点点恢复了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