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深渊》探云

4、波折

　　伊迪斯皇家学院，一所不论教育还是设施都位列一流的院校，大量贵族子女聚集其中。

　　娅格也在学院中，不过并不是以学生的身份。她在这里做女佣，每天都带着能把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大口罩在各个角落挥动扫帚。她从来不在学院中施展剑术，好像她真的就是一个丝毫不懂得剑术的平民少女。

　　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如同死水一般，丝毫没有变化。

　　昨夜的事就像是一场荒唐的梦境，随着太阳地升起消散无踪。娅格用一夜的时间让自己忘掉迪思拜尔的事，重新投入这一潭死水，如同一头重新蛰伏回黑暗中的猛兽。

　　几个仆从来找她帮忙，是搬运武器的重活。这种活一般不会分给女性，也不会有谁去找女性帮忙，娅格是其中的例外。

　　她没有拒绝，在这座学院中，怯懦弱小的娅格从不会拒绝任何人。她帮园丁浇水，帮图书管理员整理书籍，又或者帮同为女佣的同事清扫他们负责的区域，从来不会有一句怨言。

　　肩头的伤口并没有完全痊愈，但她不在乎这个。她不会让一个好的差不多的伤口阻碍她的行动，引起别人的怀疑。

　　冰冷沉重的武器压在她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她装作吃力地慢慢往前挪，肩上的武器还时不时地滑一下。

　　她不觉得会出任何问题。

　　但是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又或者说，她太过倔强好胜了。

　　激战，大起大落，一夜未眠……

　　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只是片刻，本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就是这一下地失控，令她肩上的武器一下扫到了旁边的武器架。

　　各式各样的兵器狠狠砸落下来，过近的距离让她躲避不开。她护住头部，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
　　在四周连成一片的惊呼声中，已经支撑到极限的娅格眼前一黑，倒在了满地兵刃之中。

　　等到再次醒来，她已经躺在了床上，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全身上下的伤口都被仔细地缝合好，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坐在她旁边，发现她醒过来之后一句慰问也没有，直奔主题。

　　学院会给她支付医药费用，但是不会为养伤的她保留这份工作。给这些贵族小姐少爷学习的环境必须一点纰漏都不能出，娅格病倒，那就一定会有一个人来顶替她。

　　到时候能不能把工作再要回来……那还用说么？

　　“我不用养伤，也不用学院给我钱，只要我能留下。”娅格一把攥住对方的手，力气大的让对面的男人痛地呲牙咧嘴。

　　不能说娅格不需要钱，但她留在这里绝不是为了钱。

　　“那也不行！”男人用力抽回手，语气坚决，没有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娅格沉默了，她虽然不甘，却没有像男人曾经辞退的人一样苦苦哀求。

　　他对此毫不意外——娅格不是个会求人的人。

　　一开始招工的时候，因为她那张脸，根本就没人愿意招她。但她硬是通过种种表现得到了这份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工作，在这过程中她用过很多手段，唯独没有求过任何一个人。

　　在地位高于她的人眼里这是很可笑的事，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甚至令人低看的工作花样百出费尽心思，卑微的可笑，可笑的可怜。

　　都已经低贱到尘土中了，这个人却还想着保全尊严？

　　简直要捧腹大笑！

　　但是男人不觉得可笑。

　　总有人对着一切他们觉得可笑的东西使足了劲儿的嘲笑，但这样的行为本来就很可笑。

　　他看到了这个每次对别人的要求从来不会拒绝，看起来性格柔弱怯懦到极点的人深藏到心底的自尊，看到了足以让人钦佩的坚持。

　　男人叹息一声，说了句安慰的话，“不要那么消沉，你会找到适合的工作的。”

　　娅格闷笑一声，合上了眼，“但我恐怕活不到那天了。”

　　男人的手摸到自己的钱袋上，已经准备给她一点支援。

　　支付了医药费用，学院给她的钱估计也就花完了。一个还没有痊愈的柔弱姑娘，脸又……如果不能很快地找到糊口的活儿，真的可能会饿死。

　　不过他这个动作停在了做到一半的时候。

　　“不必这么绝望。”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插进来。“我正好缺少个人手，你愿意来工作吗？”

　　半开的门被彻底推开，少年带着淡淡的笑意，金色的短发被阳光映出细碎温暖的光。娅格心头猛地一跳，挣扎着要下床。而男人已经先她一步行礼问安。

　　少年没有避开男人的礼，却制止了娅格。“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必行礼了，好好休养。”

　　少年的笑容很温和，但这种温和感觉起来高高在上，没有一丝亲切的味道。不过这点并不值得诟病，他的身份本来就让他高高在上。假如他真的像邻家哥哥那样温和亲切，娅格才会嘲讽他不分尊卑。

　　娅格认得他，他是王国的第一继承人——王子万斯。

　　万斯是个善良的王子，这件事是整个都城的人共同的认识。

　　他只要见到了贫弱的人，就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但又并不是简单地给钱，他的帮助方式是给他们找到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并且保证他们能拿到劳动后应该获得的报酬。

　　如果对方暂时没有工作的能力，他会暂时供给他们生活所需，等到他们能独立养活自己的那天。
　　这比直接捐款吃力不讨好得多了，却也正是因为这样，才真正体现了他的善良之处。

　　娅格觉得，王子应该是把她也当做需要帮助的弱小了。医药住宿吃穿，没人在这时候帮忙的话，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要怎么独自渡过难关？

　　“怎么样，你愿意吗？”王子温和地看着她，重复了要招工的意愿。

　　谁都明白所谓的缺人是个照顾娅格自尊心的谎言，王子就是让人养伤去的，这简直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娅格却没有马上答应。

　　悲剧的日子过多了，运气忽然变得这么好，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置信。

　　按理说王子现在应该在上剑术课……娅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在看到他深红衣袖上不明显的血迹时明白了这好运是怎么撞到她面前的。

　　他应该是剑术课上受伤了来治疗的。

　　学院做好了保护的措施，但是意外总是会发生的。那么一个紧急处理伤口的房间肯定是少不了的，她大概就是被送到了这里来，王子应该也是同样的情况。

　　王子看她半天都没有动静，开口询问她，“不愿意吗？”

　　娅格意识到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她连忙摇头，诚惶诚恐地回话，“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只是太高兴了！我当然愿意为王子殿下效劳！”

　　她面对着王子温和的笑容，露出了由衷的笑。

　　那丝随着布莱克一同离开的复仇之光，似乎又伴随着这个善良的王子重新回到了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