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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念我独兮,谁与我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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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翰生打探到太子正在梅院,便知不用再报小皇孙的状况。听着从院里传来的悠扬琴声,他摇头不已,嬉皮笑脸地跟右领军卫寻了由头,便又溜出了太子府。右领军卫本就与他和申小虎交好,知这人无赖懒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他去了。禄翰生轻车熟路地推开木门,抬脚就跨进了大院。青衫老妇慈祥地望着禄翰生,脸上笑开了花,眉眼都眯成了缝:“小生回来啦,寒雨今日下堂得早,在后面择菜做饭呢,你去吧!”。
禄翰生甚觉稀奇,进去后院见到寒雨便问:“怎么今日回来得这般早?”。寒雨并不跟他客气,继续掏水洗菜:“店里来了十分可怕的人,把客人都吓跑了,掌柜的便放我们回家了!”。禄翰生听了,眼里放光,凑上去好奇地问道:“寒雨,给哥哥说说呗,那人怎么个可怕法呀?”。寒雨知翰生哥哥就爱八卦这些稀罕的事情,便与他细说:“约是已时五刻吧,那人便抱着大刀立在‘茶香’的门口,一身煞气,客人自然不敢出入。谁知几盏茶的功夫,那人便与楼上的客人打了起来,然后客人便都逃开了。掌柜的说是江湖之人,不可纠缠,就由着他们了!”。
禄翰生接来他洗好的菜,切得倒是麻溜:“那‘茶香’岂不是要歇业了?”。寒雨蹲下身子开始生火,全心全意地往灶里添柴火:“是呢,天气太热,但暑季也去了大半。掌柜的让我们先歇下,等修缮好茶楼再开门!”。禄翰生羡慕不已:“这么好,我也想休沐几日再当差!”,寒雨鄙视他:“小生哥,你每日当不当差不都一样,申大哥可没闲心管教你!”。禄翰生按着寒雨的头,和他打闹:“你小子,能耐了,竟敢这般瞧不起你翰生哥哥!”。寒雨呵呵地笑,看着身旁人开心的样子,只盼他的笑是由心而发的!
苏嬷嬷领着小主子去梅院,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一般,每一步都极其小心。李黎见她如此架势,不由好笑:“嬷嬷,我又不是入狼窝!”。苏嬷嬷不以为然,语气很是谨慎小心:“小主子,这不是自己的地盘,老奴也是初次来,还是慎重些的好!”。李黎只好由着她,打量着梅院的别致紧致,好奇地问道:“嬷嬷,越氏的品级高么?这院落真真别致淡雅!”。苏嬷嬷不敢说实话,害怕惹小主子伤心。她正琢磨着如何回话的时候,却听小主子又道:“嬷嬷,人人都说我性情大变,可我却忘了我以前的性子!”。
苏嬷嬷听闻此言,心中酸楚不已。以前的小主子,处处谨慎,事事恭敬,一点也不像小儿稚子。如今的他,身上多了些脾性,却也不失城府。她如此细想,这才明白了一个事实,无论曾经还是眼下,眼前的小人已然要面对迷离扑朔的命运,无法逃避。她思忖完,便对小主子道:“小主子忘了才好!老奴这便提醒声,小主子得皇上垂怜是没错,可咱们太子府里,最得宠爱的,还要属梅院里的这位!”。
黎明华光,可见日月乎……
言犹在耳,李黎终于明白他于太父的意义,他突然不太敢再往那处寝阁走去。李黎重生于此后,一刻也不敢闲着。不曾想,以前的李黎甚爱收集闲书野史。那几日被困在殿里,他读了不少檀木龙架上搜集整顿的古书。李黎尤其关注了大唐开国之时发生之事,倒也了解到不少朝内格局之相。说句并不过分的话,太子李毅如今能入储东宫,全凭太子妃为他生了李黎这个便宜儿子!某本杂聊书扎上,甚至对太子有这样的一个评价----做个储君真无道,做个才子才绝代!此刻,李黎甚至能想象春香浮动下美人殷红的双颊和迷离的双眼,他再也移不开脚下的步子……
他最终还是折回了兆光殿,苏嬷嬷以为他在伤心身世,想念母妃。可她却不知李黎在怜惜的,不仅是今生,还有前世。都说无巧不成书,他本以为再遇见心爱之人,是上帝可怜他,终于想要成全他的爱情。却不曾想,天意如此安排,只是徒增他的烦恼罢了!今日眼前美人,犹如淤泥里盛开的荷花,靠近不得,却也离眼不得。前世生于富裕之家,从小体弱多病。幸得那人医术精湛,时时陪伴,他才能不会感到孤独无聊。可当他鼓起勇气想要追求那人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人身边早就有人相伴。
洁白的婚纱,神圣的殿堂,那人西装笔挺,笑得文质彬彬。看到那人温柔地为女子带上钻戒,他才明白,他再也没有机会得到那人。没有希望的日子,时间总是流逝得很慢、很慢。在最后的时光里,那人能陪伴着他,倒也足够了。可人心总是贪婪的,无论得到或失去,只会在没拥有前,想要占有更多。李黎抬头阖了阖眼帘,让眸里的氤氲之气慢慢散开。这么多年暗藏于怀,心未死,情犹在!悲哀的是,念我独兮,谁与我共……
李黎心情抑郁,且早间吃得饱饱的,他瞥都没瞥食案上的菜一眼,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睡觉。苏嬷嬷无法,只好撤了案上的菜肴。李黎并不困,他揪着头发打发时间。李黎一个侧身,就觉腰肋上生疼不止。他疼得直揉腰肋,好久才缓过来。从怀里取出玉扳指,李黎才想起身上还有这么个劳什子物件!
再说为了这物件身上发疼的,还有一人,那便是莫如沙。莫如沙哪里知道那个玉佩的重要意义,他的屁股已经被他大哥莫如风打得脱了一层皮,如今正趴在客栈的凉席上哭爹喊娘。莫如风也不看他小弟的可怜相,冷声问:“那个小儿真就这么说的?”。莫如沙立即点头,抽泣着说:“嗯嗯,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我就说把那玉佩送给他了。不过他也说了,要是堂里能号令的人去讨要,应该是可以寻回来的!”。莫如风闻言,冷笑连连。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如此行事,看来是个人物!
莫如风又望了一眼默默倚在球状纹路破子窗棂上一言不发的人,心里憋屈得紧。一个闹腾得静不下来,一个寂静得没有人气。他突然很想学自家老头儿一样对这两人蹬鼻子上脸,却终是整理好情绪,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莫如沙又哭又闹了许久,渴得不行,他巴巴地望着桌上的茶水,小脸皱成了一团。风影那怪人是绝对不会理他的,他只好怯生生地问他大哥讨水喝:“哥哥,给我递杯凉水喝吧!”。莫如风只拿冷眼瞥他,手下却还是拿起茶盅给他倒水,冷冷地将杯子递给了榻上趴着的小弟莫如沙。
事出突然,刑部尚书柯仄平写好了折子,顶着热日头就进了皇宫面见陛下。陛下睡得正酣,骤然听闻此事,不由勃然大怒。柯尚书跪于殿前,主动请罪讨罚,一言不发。柯尚书上呈的折子里,将早晨发生的事阐述得清楚明白。皇帝眯着睡眼扫了一遍,气得丢了折子。天子虽气得发昏,却也没怎么怪罪刑部的尚书令,更别提始作俑者,他的宝贝皇孙了!高次今日乏得厉害,常年留下的病痛让他感觉全身无力,只好遣小安子伺候皇上。小安子一听与那人有关,眉头不由抽搐了几下。不知为何,看出皇上没有追究小皇孙的意思,他竟然觉得安心不少!
柯尚书刚出皇宫的大门,小道消息就已经随着人流,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传至每个深陷于权谋争夺的宫门府邸。天气甚热,凝脂宫,七皇子李亓并未入睡,便吩咐宫娥为其梳好妆,去了书房写字。惠妃娘娘得了太监得来的消息倒也没多想,只当故事听了,转头就忘。她生得妍丽动人,笑靥如童子信女,一派纯真天然。她未见榻上小小孩儿,便寻至了书房,见小儿练得正勤快,也不打扰,只悄悄地为他扇风纳凉,眼里尽是疼爱!
练累了,李亓放下毛笔,转身打眼看他娘亲。惠妃娘娘疼爱亲儿,细细地为他擦拭鬓边的汗。惠妃娘娘宽袖大开,李亓无意间瞧见了她袖里落下的纸条,低头细看,问道:“母妃,你派人去监视父皇了?”。惠妃娘娘点点头,不甚在意地对他笑道:“我怕你父皇变心,便寻了个空隙在勤政殿安排了人!”。李亓无奈摇头,连连叹气,母妃真是太过无邪,让人忧心!
雕栏画柱的齐王之府,李屹坐在首席,捏着手里的纸条,皱着眉头与谋士薛某及其子齐国公李嘉沥商议:“父皇溺爱李黎,若是连柯尚书都未受罚的话,那断不会再为了皇室颜面而深究此事!”。薛士点头,表示赞同:“如今东宫的势力全赖这位小皇孙的盛宠,情势却不是最好;而我们结交朝中权贵,更有肱骨功劳,也不算最坏。涉及天家威严,此事本是可大可小的,若非要违逆圣意,怕是……”。
李嘉沥闻言,心里愤懑不已:“那就白白放了这次大好的机会?”。他见父亲与薛士均皱眉不语,口气怨恨:“父亲,皇祖父本是为人明察,为政精明之君。为何对于那个李黎,却是偏信些怪力乱神之说?太子何德何能嗣承大位,整日只知风花雪月,哪能与父亲相比!什么天赋异凛?什么神来之子?昏庸!”。齐王闻言,厉声阻止他:“放肆!如此浑话,你是糊涂了!”。李嘉沥也是急昏了头,才会如此犯浑。他撇了撇嘴,伏头认罪:“儿子一时糊涂!”。齐王起身拍拍儿子的肩头,轻声安慰道:“吾儿还需历练,要学会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