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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已逝之人,穿越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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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至盛夏,蝉鸣声声入耳,十分恼人。跪在帘侧执扇的宫娥一直打着盹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根本无甚用处。床上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没有入睡的迹象,反复翻腾,不停呓语。苏嬷嬷心里惦记着小皇孙,轻手轻脚地入了寝宫。见殿内宫女怠慢,她手下发狠,捏醒了床边伺候的小丫头。
苏嬷嬷打发了一群神思倦怠的宫女,自己亲自为小皇孙执扇扇风。看着床上小人儿渐渐入梦,小肉脸上还露出了微微的笑靥,她终于收起平日里严肃的表情,眼里全是宠溺之意。可她转念一想,不由又担心起来,没达嘴角的笑意竟已全无,脑中只剩深深权谋。
东宫兆光殿,是小皇孙李黎居所。十年前,此子出生,正逢月圆仲秋,更是天赋异样,骈齿重瞳,是旷世罕见的贵人之相。没过多久,圣上便推翻了荒淫前朝,登天子之位。圣上宠爱有加,怜其母妃夭逝,喂养于身侧,日夜看护教化。至其六岁,圣上方安,令其迁于东宫兆光殿,封其父为太子。“黎”取自“黎献韶韶华光,山海涛涛景象”一语,圣上垂怜之意,可见一斑。
撺掇到墙角的太监哆哆嗦嗦地张望着兆光殿内的动静,手心里全是汗。看到两个一闪而过的影子,这才把心思重新放到守卫身上,他偷偷摸摸地往回撤,希望快点离开是非之地。景阳宫内,红烛滚烫,飞蛾如见日明,一直飞舞追寻。掌烛的宫女不胜其烦,想要拍走它,却被皇后娘娘递过来的眼神吓得住了手。
皇后盯着那不知死活的幺蛾子,眼神和它一起翻飞,问身侧的青衫宫女:“小青,你跟着本宫有多少年了?”。宫女小青恭敬地跪下,回道:“娘娘,约莫有十年了!”。皇后看着烛火,眼神似乎在回忆过往,低头对小青说:“这种一味扑火的虫子就由着它罢了,只要勿让叮咬人的蚊蝇近身就是了!跟了我这么多年,怎么还没长进!”。小青见娘娘夜深还坐着冥思,未有睡意,想着都是自已的过错,放下烛火,头磕得更低:“奴婢愚昧,请娘娘责罚!”。
皇后摆摆手,小青放好烛火,无声地退到了前殿守夜。皇后拿着银钗挑了挑烛心,她突然想起年少时伴圣上夜读兵书的情景。那时的少年夫妻,如斯相守,如斯相爱,如今却冷眼相待为哪般!皇后瞧见这只布满褶皱的手,又摸上眼角的尾纹,心里的怒火不由更盛。想起丽妃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她内心的狠毒再也抑制不住,眉头更添阴郁。丽妃呀丽妃,别怪我心狠,你死了这么多年都不让我好过,那我便让你的宝贝孙子去陪葬!
子时三刻,莫如风和莫如沙已经入了寝殿,打晕了在旁守夜的老嬷嬷。莫如沙看到床上小儿的酣酣睡脸,生出欢喜的心情,手下不由拉住他大哥的胳膊让他的刀不落下:“哥,他还是孩子,真要杀了呀?”。莫如风皱眉,知道他这个还在舞勺之年的弟弟又生了恻隐之心,收回刀对莫如沙说:“既然你觉得残忍,那就不用刀了!”。莫如沙还在欣喜之中,下一秒,却又见哥哥虚掌一挥,已经将床上小娃击飞至墙边。莫如风上前仔细辨认,小孩儿已没气。
莫如沙十分恼火,对他哥哥吼道:“哥,你怎么能这样,他还是个孩子!”。这一声不大不小,正好惊动了外面巡逻的护卫。当今圣上爱孙心切,即便是护卫也都挑的是功夫拔尖的武人。莫如风是江湖有名的青峰堂堂主,武功自然高人一等。他使出一招千剑齐发,就让旁人奈何不得,围着他的守卫连连倒下。只是,现在人群里纠缠的莫如沙初学武功,对付这些内宫高手十分勉强,大有招架不住之势。
侍卫越来越多,莫如风也有些应付不过来。他本想带着弟弟立即撤离,转头却发现莫如沙已被守卫擒住。莫如风望了一眼亲弟,心头痛楚,却还是飞身而去。夜幕之上,只传来他诡谲的声音:“勿要伤他,否则青峰堂将踏平整座宫殿!”。一计飞镖穿过众人,留于木廊之上,气氛反而更加紧张。
青峰堂处事果决,不问缘由,专做杀人的买卖。屹立江湖数百年,与外界没有往来,无人能究其根源。即便是升斗小民也都知晓,青峰堂飞镖一出,江湖众人趋之若鹜。飞镖出手,谓之请求。只要能解了青峰堂的急,便能得其庇佑几世。这种机会,自然可遇而不可求。拿近的来说,江南第一茶庄庄主叶麒,不知救过堂中谁人性命,得其赠与的茶谱,至发家富裕,享誉中原。
苏嬷嬷清醒后,竟见小主子头上有血,再一摸,手脚冰凉,吓得大喊:“来人呀,快请太子殿下,王太医,王太医……”。这一声,如平地惊雷,整个皇宫都亮堂起来。太子李毅今岁而立,生的俊美娟秀。听到太监来报,李毅早已被心里的寒意浇醒,拂开身侧良娣赵氏的芊芊玉手,蹬上靴,就急急往兆光殿奔去。幼子聪慧过人,四岁便能诵《孝经》,八岁已可作诗。平日里更是孝敬恭顺,深得父皇之心。父皇已年过半百,黎儿要是有事,父皇必会伤心不止!想到此,李毅总觉得,都是自身的疏忽!
是时,王太医查看了皇孙殿下的眼、鼻、口、耳,身子已软,伏在殿上禀明太子:“已是回天乏术!”。李毅披头散发,抱着亲儿痛哭不止:“吾儿何以早夭?”。苏嬷嬷见此情景,亦是凄怆流涕。太子妃死前,耳提面命,令她爱护周全,如今,真真愧对她家小姐!一时间,东宫哭声大起。太子府兵闻声,脱甲跪倒。太子左卫率申小虎跪在众将士之前,心道:“怕是要为那位小主子陪葬了!”。
申小虎幼时便跟着父亲在军营历练,久经风霜,自然临危不乱。他本想将青峰堂飞镖呈与太子,但听其悲恸不绝之声,忆其恻隐不杀之政,心下冷然。若是太子主理此事,必得活命;可若是天子圣裁,只怕再无活命之机!他细细思虑,根本无路可走,最后一声叹气,全当白来了世上一遭!
天子坐在龙撵之上,不断催促太监快走,刚毅犹存的脸上都是岁月留下的沧桑。他抿着唇,周身散发着戾气。天家气象如此,随行的太监宫女自然个个噤声,加快了腿下的步伐。窸窸窣窣裙裾摆动的声音,让夏夜,更显烦闷……
天子下了木撵,大步穿过鹅卵石廊,只闻扑天哭声。他进了东宫,脚下兀地踉跄了几步,要不是身旁的近侍太监高次慌忙扶住,怕是就摔了。当年,他刚逼迫吴王让位,顺利登上皇帝的宝座,刺史府里便传来孙儿降生的喜讯。只见此子无双吉相,便是无量大师瞧着,也是欢喜地道:“此子乃神龙之后,一统可待矣!”。
如今,皇帝见榻上小人苍白的脸,再见太子伏卧哭红的眼,难以置信。他握上榻上小人的小手,冰冷异常。他突然感到危机四伏,大业难成,天子盛怒:“究竟是谁?胆敢伤天家皇命?”。
申小虎自知将死,倒也慷慨。面不改色地呈上飞镖,详实地叙述了今夜的突发状况。他低下头颅,不卑不亢:“臣有罪!”。天子早就青筋暴起,尤其听到青峰堂如此狂妄的言论,他暴怒地抽出申小虎腰间的刀,刚想劈下去,就听身后稚嫩的童音骤起:“这是……哪里……?”。
李郦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可是再见天日,眼前古色古香的大殿,剑拔弩张的气氛,都令他彷徨不安。他心里疑惑不定,莫不是过奈何桥时,忘了喝婆婆给的汤了?自己明明病死在医院,却又为何醒于如此陌生的地方?
他再抬眼,神情威武的老人已经丢下利剑,激动地上前搂住他。老人身后清秀俊逸的男子,也含情默默地上下打量着他。李郦惊呆了,这小手、小腿、小身段,竟都在自己身上。细瞧之下,老人身着明黄袍服,胸前绣着盘龙。他的身体彻底不能动弹,脑袋运转不来,只听头上之人说道:“朕就知道,朕的皇孙,怎会如此短命福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