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净瓶：不周谏》西朗

15、不周续命之学

　　这夜好似短了，川柏抬头往窗外看了眼，稀稀拉拉掉下了雨水，到康城几日才见着下了场雨，便过去将窗子关上，而后默默走到床畔，转过头看了看林骁，他还是那样软塌塌的躺着。
　　“我去给大哥熬参汤，对了。”想起为林骁续命的事，提道：“王宫中可有道家人吗。”
　　至今西蛟帝对这少年的话都将信将疑，可他也没办法，病急乱投医也只好如此，应道：“宫中道家术士不少，本王即刻便叫人来。”
　　川柏点头应着，便带着熬药的器皿到殿外长廊煮药。
　　漫天的水气，雨水滴在门檐之上缓缓下落，远方冰山也只有一个轮廓，川柏在长廊中煎药，手抓着蒲扇有意无意扇火，那百草城是他心心念念了几年的地方，总算有办法前往了，仰头向这弥漫水温的迷蒙天际看，喉结下沉垂下眼帘。
　　天微明时刻，凌烟殿便呼啦啦奉王命来了多人，服装怪里怪气，并不像是道家高人，更像是驱鬼请神的神棍。
　　川柏抬起眼睛瞧了眼，便不再理会熬煮参汤了，而这殿中整日都是乌烟瘴气，鬼吼鬼叫的好像招魂一般，直到黄昏日暮，天带模糊色的彩虹，熬煮差不多，便将参汤送进了殿中。
　　耳边尽是神乱之声，西蛟帝坐于殿中正座，无可奈何看着眼下这混乱场景。
　　道家高人怎会在王宫当中，真正握有不周续命神术的高人皆在南海之滨，如何也是请不来的，就如百草城名医一样，不论王侯皇族都是请不来的。
　　可也无法，西蛟帝是没了办法才招来这帮乌合之众，甚是无奈扶额一叹。
　　川柏进殿瞧了眼，便绕过众人往林骁身边去了，喂他将参汤喝下，接着在他心脉之上再行针灸。
　　这乱声扰的人心神不宁，众人各自做事，而不知何时一女子执剑立在了殿门口，她身着锦绣流裙，一剑将那道家人头上的帽子扎下，顺着西蛟帝的头顶戳进了石壁当中。
　　殿中即刻安静，西蛟帝回头瞧了眼那扎在石壁上颤颤巍巍的剑，再回过头来看殿门口立着那人，脸色突变，沉了口气站起身来。
　　这是他二姐欧阳若尘，从要接林骁进王宫开始，他二姐便在找麻烦，硬说林骁是祸端之起，才这几日还是追过来了。
　　“你们都给我出去！”欧阳若尘对众人叫道。
　　众人立刻便退了出去，殿内仅留他几人，“二姐。”西蛟帝轻声叫她。
　　欧阳若尘并不理会，转头看向那边床榻，川柏见她的神色愣住，眼光狠厉，“这就是那人？”
　　而后飞身而起，将扎在石壁之上的利剑拔出，疾步便奔着林骁而去，川柏被他一巴掌打到一旁，就在出剑刹那，西蛟帝赶上挡在林骁身前。
　　“二姐你不能！”劝道。
　　欧阳若尘满身尽是怒气，好似躺着身上带着瘟疫，是祸国殃民的大恶人，“让开，这个人不能留！”
　　“不行，他是……”西蛟帝的话才说出一半，欧阳若尘的剑便已劈了下去，顿时他的肩头被划出一道血痕。
　　见此欧阳若尘便停手了，“他与咱家有何亲缘，你为何这样护他。”平复下语气道。
　　西蛟帝捂住伤口，压低声音道：“他是长姐的孩子，他是……”
　　听这话欧阳若尘的手松了下来，剑落到地上，“他是？”转瞬面上便是微笑，“是……”推开西蛟帝便伏到了床上。
　　她尖细的手指如嫩葱一样在林骁的脸颊抚过，一面喜笑着，“是……像，真的太像了。”抬起头来向西蛟帝问道：“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孩子说他活不了几时了。”西蛟帝的眼神默下来，想方才还寄希望于那些神棍，真是他糊涂了。
　　“说什么？”欧阳若尘的眼中闪过惊色，随即将眼光转向立在一旁的川柏。
　　川柏静静的，开口道：“大哥身染恶疾，唯有不周续命之法才可保全。”
　　听这话欧阳若尘愣住，接着摸上了林骁的腕脉，果然如这少年所说，林骁的脉象几近全无，“你说不周续命之法？”
　　西蛟帝随着道：“本王已召出榜文，王宫中人无用。”
　　随即欧阳若尘放声一笑，挑起眼睛道：“国主是忘了还有你这通天机的姐姐吗？”
　　她虽自幼沉迷道学，但与那些神棍也强不了多少，怎会信她的呢，不等西蛟帝反应，欧阳若尘便拿起了那把剑划开了手腕，从怀中取出两道黄符来，将血滴在之上，口中念念微词，却是谁人都听不懂的符语，“拿个杯子来。”脸色凝注。
　　这伤口也不浅了，她竟对自己也能下此狠手。
　　川柏依言取过瓷杯到她身旁，只见欧阳若尘两根手指一捻，那黄符便烧了起来，混着她腕子上流出的血滴进杯子当中。
　　欧阳若尘将杯子拿过，对着林骁的嘴巴便灌了下去。
　　“二姐，你这是解药还是毒？”见此西蛟帝忙问道。
　　大概是因为这东西的味道，林骁模糊之前一阵反胃，喝下去便又呕了出来，迷蒙睁开眼，见到眼前一锦衣女子，“是娘亲。”弱声道。
　　一连几月了，他心心念念的皆是他的亲人，身上的力气如游丝，抬起手抓住欧阳若尘的袖子，“娘亲，娘亲……”
　　声音极弱，却叫的他眼中含泪，“娘亲。”
　　“醒了？”西蛟帝咧开嘴终笑了出来。
　　川柏也总算安心了，便随西蛟帝离了殿中。
　　这一声娘亲听的欧阳若尘更是热泪盈眶，抚上林骁的脸，“你是姐姐的……是姐姐的……”
　　“娘亲。”林骁用脸磨蹭她的手。
　　真是孽缘，是祸怎不算是福呢，她大姐嫁给了大明国一位将军，算是得偿心愿，可这孩子怎落得这下场。
　　这一夜都陪在林骁身旁，川柏在殿外煮药，看孤月高悬，这海城水汽蒸腾。心中所想第一是百草城，第二便是林骁。
　　许是他想错了，可这人的身份原来越叫他觉得扑所迷离，为何这王宫中人人都待他不同，那位二公主还要取他的性命，可不知西蛟帝说了句什么态度即刻转变。
　　何必理会这么许多，到了百草城就是了，便停住不想了。
　　整夜欧阳若尘都在凌烟殿，林骁既已醒来了，眼前便无大碍，晨起川柏熬煮好汤药送来，进殿见二公主倚着床棱在睡着，便悄悄到了床畔。
　　听到响动，欧阳若尘便醒了，“我来。”轻声道，将药碗接过，放于鼻尖轻嗅，“这是什么？”
　　“参汤。”川柏静着应道。
　　“你是晏辰的随侍？”一面搅合着碗中的热气问道。
　　“是。”
　　汤勺才触到嘴唇，林骁便被烫醒了，睁开眼见面前的两人，拿胳膊撑着床坐起。
　　见他醒来，欧阳若尘温柔笑着，抚上他的脸，可林骁从未见过她稍稍躲过。
　　他远在大明国十几年，亲近不来也无法强求，欧阳若尘的神色片刻降温，复又恢复笑颜。
　　川柏随着道：“大哥，这是二公主。”
　　“欧阳若尘。”林骁自语，打量着她的脸，果然是很像她的母亲，只是这位二公主更显年轻一些，容貌上有七分相像，并非很像。明明昨夜里记得他母亲就在身旁，莫非不是。
　　“昨日多亏二公主，不然大哥已命丧黄泉了。”川柏继续道。
　　林骁浅浅一笑，垂头谢道：“多谢。”只觉得口中腥咸恶心，好像是血的味道，偏头见地上碎了的瓷杯，那当中黑红的似乎是血……用手指摸了下牙齿。
　　欧阳若尘见他举动说道：“不周续命之法，命符与亲人鲜血。”
　　这么说，昨日他喝下的是人的血，还有烧成灰烬的黄纸，想到此处胃里翻腾，俯下身子作呕。
　　康定这地方真是神术横行，竟有这种恶心的什么续命之法，“我的天呐。”捂住嘴巴强忍着。
　　“你怕这做什么。”见此欧阳若尘忙去拍他的背，“这才是续命法第一道，你连这也受不住，我若是做到第三道，恐怕更是要了你的命呢。”
　　林骁一味躲她，“多谢二公主，我现今已没事了，不必劳烦了吧。”还有第二道，第三道，莫非还要他吃人肉不成。
　　“好吧好吧，你且歇着，我也该回去睡个好觉了。”说着欧阳若尘抻了个懒腰，便起身走了。
　　殿中只剩川柏他两人，川柏将参汤拿过坐到床畔，“我自己来。”林骁将汤药接过仰头喝下。
　　“大概昨日又劳烦你了。”擦擦嘴角轻松道。
　　川柏的脸色一样安静，“大哥就不能听我一句，将你身子温补到此我已费尽了心思，你竟这样不爱惜。”
　　“昨日崇炎惊马，我是怕他磕着碰着，哪想到摔一下都要命。”嘴唇轻启，有参汤补元还见些血色。
　　川柏并不在意这些，默声道：“大哥，不日便往百草城去吧，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我想再等几日。”他实在心急，也不知家中如何，那信传出大概几日便到，唯有指望着尹赫，他心急如焚，想到此处胸口便作痛，禁不住咳了起来。
　　川柏替他捋背，劝道：“我不知大哥为何迟迟不愿动身，大哥若心中有放不下的事情，不如前往不周山求一签也好，百草城就在不周山脚下，顺路的事。”
　　“鬼神之说岂可当真。”咳得他骨缝都在痛，靠上软枕歇息。
　　“为何不信，二公主的法子不是救回了大哥一命？”随着应道。
　　提起这个更为恶心难当，握拳堵住嘴巴，“那污秽的东西进人口里，我看是我的身体被那东西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