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散文集）》天郁格格

35、苍月

　　忙罢已是白昼入夜的光景，秋分已过，天气也冷了起来。穿着毛衫依旧有凉凉的风从细密的针脚穿进来，我浑身哆嗦着觉得已经受寒，果不其然一会子温热的气息被抽没了似得喷嚏连连，果然是感冒了。

　　车将我从村部带回镇上的住处，那真是我温暖的小窝，打扫的极干净，想赶紧躺回暖意浓浓的床，真是一桩慵懒的美事。车在山路上携着灯前进，寂静的山谷已是漆黑一片，只有我和车在黑暗中像萤火一样弱小地奔跑。周围弥漫着湿冷的气息，我躺在车里向天上望去，不知是哪位美人的娥眉遗落，此刻竟清冷的悬在天上，摇曳着冷冷的光芒。这苍凉的娥眉月！

　　大山在深秋入睡很早，黑色的村庄将那轮稍微饱满一些的月衬托地更出尘了，我不是那个谪仙人，不然必定要诵诗一首：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仔细一想，似乎氛围不对，没有那么高的山，也没有那么密的云，更没有那么阔的海。大概只是一弯娇小娥眉月，飞天作花魁了。

　　这花魁是个冷美人，广袖间藏满了天地间的冰锥冷钿，她静静憩在那里还好，若有凡间才子以为识得几个臭字就要争睹芳容，那估计会有一场奇寒彻骨的切磋，最终落魄才子落下阵来，愤懑不平要写出个一夕成环，夕夕都成玦之类，又恨又爱也无可奈何。天地星辰皆见证了这桩不太和谐的碰撞，此类事可能在历史上上演了无数次，于是丹青浩瀚，都是她的影子。士族大夫，布衣百姓都逃不掉关于她的人间镜像。

　　青山下的秋夜非常符合这个边陲小镇的气质，虽然落后了些，该有的四季轮回却各司其职，不禁令我感怀麻雀虽小五脏却全。笨重的卡车驮着我，车内正播放着理查德和约翰的曲子，那么一段时间感觉不到车外的寒气，有种坐在火炉旁听着木头被火焰爆开的声音，外面正落雪的氛围，倘若我忽视那弯月亮的话。但我毕竟忽略不了，一个个的喷嚏提醒我，我被冻感冒了。这黑茫茫的夜，除了在音乐里怀怀旧驱赶一整日的荒乱，现实中依旧要回到一个日复一日循环的时间里。我抬头看着月色苍凉，原来高处是可以胜寒的，不能胜的只是人间罢了。

　　月色清寒，高山沉暮，这样的意象随着秋的季节越发隆重。和大多数人一样，我是个悲秋主义，不过几日，便会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帷幕大拉开来。银河会更加地清晰可见，星辰广袤，白练闪烁横穿天穹南北，有不尽长江滚滚来之气势。月色如何浇灌，荒凉颓败也渐渐占了上风，寒木枯枝的，没有一点意思了。暮气沉沉本是不可避免，却难免叫人愁闷，银河一旁的月也许见惯了生命和时空的交替吧，看着更为通透和素净些，她不言不语，冷眼相对我的脾气。我就想起了一个人叫宝钗的，她住着的蘅芜苑甚无味道，雪洞一般的。这经千万年的月可比宝钗的芳龄长了多少，估计早已修成了石头心的性情，冷暖皆是本性，却也无性，雪洞一般的。

　　待我回到住处，暖暖的气息包裹，终于感觉人间尚有温情。原来我贪恋这种舒适的时光，即便每日重复着这样的光景，我也贪恋温热的被窝，外面的月色太苍凉，我不太经受的住这种侵袭。外面属于一个更为诗意的灵魂，孤单了可以一樽美酒对影成三人。我是多么喜欢李白啊，这个豪爽不羁的灵魂怪道能那么俘获人心，他将月揽入胸怀，天地山河皆可入诗。所以月亮稍微调皮了一下，跌藏于水，引醉仙入水寻月。历史太会开玩笑，让诗人跟着月去了，真应了“冷月葬诗魂”一句，黛玉也是个性情人。

　　月圆一直是个团圆时刻，这已离中秋不到几日，冷得彻骨，不似往年暖和。我想是今年雨多气温低沉的缘故。秋雨多寒，小镇应该会一直这么冷下去了。因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所以梦中的场景总是屋内炭火旺盛，屋外冷月高悬，或者寒风飘雪的景象。我不善于和人亲近，无关亲人或者其他。所以中秋总是个麻烦的日子，我想亲近这个带给人们团圆的月，又躲避着她冷冽的锋芒，高原上的她不见高峰茂林遮挡，总是恣意弄清影的，是个大气的神仙。

　　我真是矛盾，蛰伏在这个温暖的小屋里，却艳羡这片苍茫，世人褒她贬她又如何呢？大家需要个直抒胸臆的东西，她恰巧耀眼地被我也拿来借用了而已，畏惧会成灾。所以，在下次回小镇的路上，我希望还可以看见漫天星河，在这星河中，月浮于上，我也该不再畏惧这人间冷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