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散文集）》天郁格格

30、雪夜

　　在我的身边，开着一簇无香无味的红梅，诚然假品让我觉得更容易打理一些吧。只需要尽然地将它插在蓝色小瓶中便可以，我每天可以看见它时欢喜，忘记它时竟也心安。只是因为，它不是那簇真正傲于风雪间的红梅罢了。

　　外面正有大雪降落，我的小屋便像极了桑多河上的孤岛，我很愿意将自己想象为孤岛上小屋里的主人，读书、写诗，听小说在娓娓道来。倘若从高空看去，这四面八方的雪所围困着的，可是经年不化的冰河？可是诗人笔下的孤独、和文学？这洋洋洒洒便是一天的雪呀！这一天囚在白色的雪国里，我总是心事沉浮，一时觉得时光匆忙，忽而冬雪；一时又觉得时光虚度，诗还未读完的羞愧难当；我到底是错负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才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只是□□和年龄见长的空物呢！多少人在喧闹着“人间不值得”？多少人又在感慨光阴似箭，忽然而已？然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只觉得自己才是这世上活的最明朗之人。看尽了山川百岳，清风弄人，觉自己才情高绝，生不逢时呢。

　　我实在不敢有这般的想法，只是想去大雪中走一遭，想冰雪渐渐没过脚踝，钻入鞋袜中痛快的冰凉。北国的雪，真的不吝啬自己的天赐之名，将大山百川尽纳于其羽翼之下，千里冰封，绵而不绝。它从未有过夜雪将过百家门扉，不沾柳梢不染梅的小资态度。如此茫茫天雪，培育出的人理应不该时时戚戚哀哀，像个满腹愁怨的姑娘，是真的不应该的呀。

　　我真的是少了太多的诗情画意了，即使我孤独，日常戚哀、彷徨，也无法面对着这大雪唱出一首古人的惊世之作来，我只会发呆。雪太白了，以至于将我的脑子里也清的白茫茫一干二净。想想雪夜中该发生一些多么豪情，又多么悲壮，又多么凄婉的故事的呀。我真爱那些故事，荡气回肠地让人惊心动魄。

　　宋朝的某个雪夜里，林冲曾摔碎了对高俅最后的幻想，血刃陆虞候而提刀终上梁山。这个落难的英雄人物让那个不同寻常的雪夜自然也多了几分壮阔的江湖气息。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身，那也是个大雪纷纷扬扬的天，雪揉进了郭襄最俏皮单纯的眼睛里，那满是崇拜，满是小鹿乱撞，满是一生一世的心意，竟也让疾雪里落满了儿女柔情。那真的不能比这里的雪，虽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但总没了江湖、没了英雄、没了一眼万年，终究空泛泛、软绵绵的。

　　讲起历史，我简直不成体统。简简单单的脑子似乎什么也记不下来，终觉得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的样子。如今，哪怕是将书翻了一遍又一遍，那些子曰商汤文王，还是吟唱秦汉隋唐的诗文终究还是过脑就忘，我是真的着急。想着这漫天飞雪，我在大雪中停留，倾听着雪花轻拂过脸颊融于生命中时，我多想写诗呀。这轻盈又曼妙的精灵，似个美人顾盼，明眸皓齿，佳人难得呀！她给了我一个多么飞扬的梦，我却不会赞她，只任她这般的消逝了。宋朝的一场雪总还见证了一位梁山好汉的诞生；哪怕是红楼梦里的大雪，也将那浮尘金梦葬了个干干净净，真真是上天的历史，绛珠哭，神瑛逝，最后捧得千万看客一滴泪，便将使命了了。这也才不枉雪来人间一遭呀。

　　罢了，古往今来，大雪飞扬千万次，入史万古名者才有几场呢。我很释然了，像看尽了人间风雪似的淡然。忽而就想起大学时的一场雪地里，不慎滑倒后将整个身子都埋入了雪中，原是冷冷的。我将同这场雪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岁月中，像流星一样，骤然而去，冰冷像雪。

　　我开始端详这簇无香无味的梅花，它大红色的花瓣总让我想到炽热的生命。我得承认我是为了看到希望而将它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它永远地绽放着，给我生的力量。这是它对我才有的意义，原谅我对雪佳人的不敬吧，大凡心思不堪时，偌大的天地变成了生命的灵堂，我在死去，白茫茫落个真干净。

　　我确实又在象征着洁净的雪面前胡思乱想了，想假如这般的脆弱，这般的无助，这般的死去，这柔柔的雪美人也不会收我的。鎌仓物语里死神对一色正和说的多好呀，自杀后的灵魂是不能去往黄泉的，因而也不能和亲人重逢，只能永久地禁锢在死亡的地方。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我心惊于这样的后果。总还是善待自己要好一些。这桑多河上的孤岛，孤岛上四处蔓延的孤独呀……

　　雪终还是要停了，我循着黑夜里陌生的白色在地上演绎着细细碎碎的音乐。冰河被雪厚厚地覆盖着，时而有浑厚的西风飘来，卷起上面最轻盈的雪花钿子，仿佛有长剑无情，一招一式地刺进这大风里。荒芜的天地里，尽是她最耀眼的身姿，我不要风陵渡，我不要红楼梦，我只想要这冰河，这种普通的美好，可以读书、写诗、听温柔的声音演绎着生死离别。屋外的白色尽头里，雪佳人在对着我笑。突然的有种为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的伤感。

　　故而，炽热以红色的血似的梅，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