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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雪落藏西 ...

  •   彷彷徨徨地,几个月的日子这般过去了,朋友从千万缕细发间偏偏挑出了一根白色的,好不刺眼,她便毫不留情地给我拔了下来,我真是不喜欢这种带着某种暗示性的东西,嫌弃地丢掉了。

      岁月何曾绕过我呢?已是近而立之年,梦想萧索,像冬日里飞雪中的零星小火,大风小小捻指,信念便灰飞烟灭的,满满的悲剧。

      定律之所以可以概括世间一部分事物,是因为它摸透了千百年来事物运行的规律,而我正在践行着一条,我时常坐在黑色的沙发上怀旧。什么比较旧呢?那便是过去的日子。我真是不争气啊,现下过得不好才会怀旧,这是定律。

      谁发明的,如此地将我的不堪尽数抖搂了出来。还未人生得意,还未看尽长安花色,已经暮色深浓,老翁似的。

      第三次去西藏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你瞧啊,七百多天就这么不惊不慌地悄悄溜走了。回来之后不痛不痒地写了大概两千多字,跟完任务一样的,我是辜负了文字,辜负了我自己,辜负了那个地方的盛景。不知如今,荒雪是否还在像那个斑斓的日子里一样,慢慢地灌入高原呢。

      那次,破天荒的在西藏了住了两周时间,我带着要面试即将扎入高原的任务去的,去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指着离国境线只有60公里的错那,心想着,本女子就要完成一项大业,终于要背着行囊,往那离天最近的地方去。

      从小就有远走的梦想,这源于现实的囚笼。远走总能让心变得异常平静,这大道上遇见的任何颠簸和困苦不过是如此这般尔尔,云淡风轻,从不畏惧。那时我一个人,心无所念,路就在自己脚下,踏出去,仿佛是自己的江湖似的。那时的拉萨依旧在冷峻的气氛中包裹着,她总是像一头沉睡着的兽,温和下是野性逶迤,你若住的长久,总能发现她剑指云天的气魄。

      像个圣徒一样在八廓街转了一天,心下总是恍惚,每一颗心都是残缺而孤单的,四周皆是熙熙攘攘,繁华之下却又冷冷清清,漫无目的的疮痍蔓延地到处都是,我站在那里许了很多长愿,许着许着自己已经全然忘记了,一无所有地乞求,神也自然不能答应我什么,不甘地回来,马上收拾了东西,第二日朝着更西的方向去了。

      最是什么动人呢?也许是慵懒地躺在车后座上,望着倒退着的一切景色吧,那时我是欣喜的,渴望的,珠峰那时还远远地活在电视印给我的脑海里,小小的一张图,在途经的所有雪峰中很不值一提,愈发颠簸的公路上,从高耸入云的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汇聚成河,在路边低矮的河床上湍急而过,印在河面上银色的穗子变得小巧玲珑,珍珠似的一颗颗,一股股尽是悦耳的天音。一座座山缓缓地离开了视线,它们是我的守护神,永远在接纳、怀抱、退去。我那时有非常奇怪的想法,一路懒懒地望着收入眼帘,又快速划过的神的身躯,渐渐地剥离着属于这副身体的意志,碎片一样地飘出了车窗,散在大河和山巅上,穷尽了远方,终于像是得到了某种答案一样,愿意在这里安静下来,等待一场救赎来临。

      那时我才最惬意的存在于这人世间,不管黄昏下太阳的冷清,还是夜晚刺入骨髓的冷冽,我最是喜欢这种原始蛮荒,生死在此,也别无遗憾的。

      车子这样慢慢地行进了两天两夜,我大概经过了三四座城市,间接性地接入了去往雪峰深处的孤单长路,雄浑的高原上,四下皆是白雪覆盖的灰褐色砂石,一处一处不规则的断崖裸露在视野中,像古老的身体上巨大的伤口一般,这让我总觉得脚下的世界是个英雄的战场,不管是古格,亦或是象雄,气质中带着落幕的壮烈,我真是飘乎如蝼蚁的存在,刹那间惊扰了英魂的小丑一样,对着以神山做墓的英雄们,一无是处。缩回了车子,我闭上眼睛蜷缩起身躯,轻轻地掠过,再不敢多有打扰了。

      我仿佛是一个人行走在平均海拔五千米的长路上,触手可及的天际,层层滚动的白云也充满了仙气,上面驮了西宫娘娘恢弘的宫殿一般。太阳照耀下,锐利的银色是雪山带刃的外衣,放眼望去,竟是铺去了千万里,峰顶在眼睛不可及的地方和云层接壤,雄浑一体。豪壮的气质瞬间击穿了我的所有感官,拜服之下抑制不住的热泪夺眶而出,这神祗居住的万峰之峰,想也能接受这个破碎不堪的魂魄。惨然笑笑,前方的路,终是不远了吧。

      太阳终于要从更西边落下去,黑夜即将来临,这时我黯然地站在了珠峰脚下,阴影已经在光的溃败中逐渐占领了上风,冷风四起,侵入骨头间的寒气招摇作祟,最后一点意志快要被撕裂的七零八落了。横亘在脚下厚厚的巨冰层挡住了车的去路,我只得弃车步行了,巨大绵长的黄昏线已经升至珠峰的半腰上,而我倘若不进去站在她脚底下看看,想想至死也不瞑目。

      八千八百多米的高峰近在眼前,然后走近她却十分不容易,道路漫长且阻,欲往里去,两侧隆起的山体愈发显得锯齿轮廓,似远古不曾驯化的猛兽,张牙舞爪。它们离我实在太近了,左右不过百米距离,峭立陡石,直至苍穹。古有太白鸟道,横绝峨眉巅。古人未曾见过这世上最高的山,便以为蜀道之难已是难于上青天了。两侧雄峰越发呈合围之势,中间人工开辟的小路细如丝线,轻轻弹指一蹦便能断掉,我在行走间不敢向两边乱撇,生怕随意的巨石砸将下来,此刻我只能一直望着前方的珠峰,阳光在一点一点地撤走它的光,冷峻之下的峰顶聚集了最后的热量,从而迸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周遭所有的高峰全然已隐匿在昏黄的色泽之中,这是什么世间绝色呢?金顶之势,它就是一个孤绝的王!

      终于在肆虐的狂风中,我见到了那个建在珠峰脚腹下的寺庙,它孤独地坐落在我左边一个高台上,背靠侧峰巨石,正面着珠峰。巨石堆砌的墙体在风中铮铮作响,这完全颠覆着我的神经,是什么样品格的高僧,才能落定在这样的寺庙中修行。他终年站在巨人的肩膀,仰视着万山之王,睥睨之下,皆是下尘而已。

      雪终于赶着黑夜的狂风乱起来了,在峰与峰之间的垭口像是找到了一个释放的缺口,万马奔腾的气势倾泻而下,激荡在这片高原上,雪是雪山的外衣和千年不变的颜色,黑色的夜也挡不住这种摄人的气魄,我已不能再奢望什么。连同扎根边疆的豪言壮志也变得模模糊糊,我大概了解内心真正想要被世人接纳的是什么。世人疯癫于此,已是对我最大的宽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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