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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饭总有吃完的时候 ...

  •   饭总有吃完的时候,霜灵直接跳回地上,还有点困倦,就伸了个懒腰。在悠长的呵欠声里,她还是一般“女义士”应有的姿态:“昏君的日子过得不错啊……算了,我饱了,你们快杀了我吧!”
      姜焕就是姜尚宫的侄子,这半天领着龙禁尉在储秀宫院墙外面找人来问话,已经闹明白原委。他通过角门,给里面递了相应的案情的折子。姜尚宫毕恭毕敬送进来,又躬身退出去。霜灵一回头,看见皇帝翻一下折子,瞧她一眼,满眼都是震惊。
      她以为他要审她,倒是安静了片刻。可是皇帝跟她说不出理,也就不争执了,随手就将折子往旁边一搁。
      他跟着跳到地上:此时此刻,他越发不像个皇帝,只像个普通的年轻人。
      “我……要去法场了?”霜灵提醒他。
      他答了一声“好”,就随手临起火炕边上大宫女放着的一把油纸伞,挑帘子出去了。
      她索性跟着。
      寒气铺天盖地,霜灵很快觉得冷。但是皇帝把那件雀金裘也拎出来了。还没等她走出门,他就将衣服往她肩头一披。她愣了下,身子登时暖和过来。他们推开门,看见门口厚厚都是积雪上,满院子伺候的人都站着。姜尚宫把皇帝的貂裘递到他手上,然后也是退下来。
      在她背后,皇帝瞧了瞧天色,宛如眼下处理的是最平常的事。他在她头顶撑开伞,哑着嗓子道:“法场在午门外,现在天晚了,不能开门。你先去睡觉,明天再说,成吗?”
      霜灵不禁转过身,抬头再看皇帝的样子:周围的狂风就想要毁灭天地、吹走他们似的,裹挟着雪片,打着旋地卷了起来,让他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是高高大大,可是他那一身翼善冠、绣金龙袍还是发着耀眼的光芒,照道理说,也是很有气度的。他听出她牙齿微微颤抖,就将他自己的紫貂裘脱下来,也裹在她身上了。
      结果,她披散着长发,皱着眉,抄着手,被两件大衣服包得好像一只熊。
      姜尚宫几步走上台阶,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红彤彤的火焰映在她的脸上。隔了三年,她原本清秀的面庞也见了风霜之色,发髻中夹杂了许多银丝,笑道:“姑娘,万岁爷真的没骗你——宫里晚上不能开门,一时间去不了法场。既然吃饱了饭,姑娘就先在这个宫里安歇一晚如何,有什么事,明早好商量!”
      储秀宫的大宫女都是极伶俐的,一时间也纷纷打趣:“碧纱橱里面有插销。姑娘要是怕别人偷看了去,晚上把插销栓好了,自然就能安心睡觉!”
      皇帝知道她们一定要赖在她身边,绝不会给她机会半夜逃跑或者悬梁。他毕竟要点面子,就放开了手,任由她们簇拥着她:“你们好好照顾她,朕累了,去睡一会儿!”
      霜灵眼睁睁看着他走了,这个院子里就他一个男人,那些太监都已经站得远远的。这倒让她稍微自在些——他朝自己平时休息的正殿去了,姜尚宫都不顾得他,只让两个大宫女跟着。她们推着她回到西厢,关了门:“姑娘别嫌弃,这屋子虽然从去年开始,让奴才们暂时看管,也不过是平素来住一住,添一点人气儿!明儿我们就重新收拾了,管保不委屈了姑娘。”
      皇帝即位一年后,就被政务压得时常睡不着。偶尔得了空挡,他就吃一粒安魂的药丸,能得几个时辰的休息。他回到正殿东边的暖阁里,由着两个小太监宽衣解带,听见西厢高一声,低一声,霜灵好像大闹天宫的猴子一样摔摔打打,口里都是那些顽固的反贼常说的套话,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只求速死”。过一会儿,姜尚宫笑道:“姑娘说了这半天,只怕口干,喝杯茶吧?”
      茶里定然是融了一丸药,很快,霜灵就没动静了。
      季晓川骄傲的笑容,仿佛还在皇帝面前晃动。天牢的栏杆将笑容隔成一片片,它还是灿烂得刺人眼目——就在霜灵决定离开晃动的前一天,那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人对他说:“霜灵她本来就是我的人,狗皇帝,你难道想不到吗?京师冠玉党少说几万人,我是个中魁首,如果不是喜欢她,又怎么会轻易容她接近我,留在我的身边?”
      他抬起手来,看看右手腕子上那一圈咬痕,翻过来,左手掌心也有一圈。就连形状都一模一样。她的门牙稍微有些乱,若不是熟悉的人,倒也不会注意:
      三年前,秋色正浓,她从太后面前回来,已经脱去了所有首饰,包括外面的宫装。她像罪人一样,只穿着雪白的中衣中裤,赤足站在地上,与他辞别。她的头发上黏了一片枫叶,红得快要滴血。他想要帮她摘下来,可是没有立场。她就在储秀宫、就在那个西厢房里,抱着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他呆望着她,结果她拎起他的另一只手,又朝掌心咬了一口。
      她抬起头,目光像狼一样:“皇上,您可别忘了……您承诺过的,三天后才能发兵缉拿我们!”
      从小到大,皇帝就知道母后并非自己生母,父皇又是唯一一个力主自己承当储位的人。包括皇后在内,他的妻、妾都是尊长选定,受朝局左右。他并不确信自己能够顺利即位,甚至早有被权臣外戚废黜,甚至被幽禁、处死的准备。可是他一直记得先帝的话:做人要心地宽阔,无论祸福吉凶,须得行正道。他从不任性使气,绝少与兄弟争竞。他对臣下素来谦和,就算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他都不愿意看他们受责罚。
      这些,却是责任,并不是电光石火、发自内心的喜欢。
      他有三宫六院,后宫有多难熬,他从小看过的。他想,等霜灵伤好了,他就找个名目,让她远远找个地方安身立命。如果不是动了心,何至于有这些思虑?他对自己讲清了道理,不能对她抱有其他想法……可是,究竟怎么就到了这一步呢?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为了荆王,太后算是下了血本。
      第二天皇帝上朝,高踞在宝座上,嗓子虽然有点哑,俊朗、宽厚的面庞上真心挂了笑影。
      齐王、吴王、豫王……平素不怎么服气的几个兄弟都怒了,大红缂丝的蟒袍玉带也显着丧气。莫非黄河在隆冬时分锦鲤噼里啪啦往岸上跳?再不然就是西北军营遇上了天降祥瑞,将士都埋在山谷里挖出了老人参,体力爆棚?再不然就是南方哪个省集体上了万民表,申明对皇帝的崇拜?或者后宫哪个妃子娘家忽然积德行善了?更严重一点,就是美若天仙的海外小国公主来朝,进了使馆,张嘴就要和亲?否则,兄弟们何以这么沮丧!
      他们咬牙切齿:“皇兄,咱们还是说说荆王的婚事吧!”
      礼部、工部、刑部、吏部、户部几个尚书一起站出来。因为上朝的路上遭遇了各路府邸妃嫔娘家的伏击,他们一模一样的紫袍乌纱全都歪歪扭扭,站在大殿的织金红地毯上,好像精致盒子里装着这一堆烧坏的土地老儿。
      他们五体投地:“荆王府中有一位女官是太后所赐,端丽贤淑。这个婚礼臣等尽早筹备——顺道请示陛下,荆王既然已经遂心如意,太后赐给各府的女囚就可以只做宫婢,不用封妃了吧?”
      皇帝对他们打个手势:“这件事,你们跟太后商量去!”
      诸王、朝臣们都没听说详情,看皇帝这个态度,还以为他就是逆来顺受。大家根据以往的经验,很快,又把话题拉回荆王身上,虽然这位千岁还是称病不朝,在别邸顽强地追求女反贼,但是他的存在感永远是国朝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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