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秘闻录》电光蓝

2、光宗耀祖

　　赵光宗出生在九霄东域所辖凡间最普通不过的一家姓赵的农户，家中有父母亲和四个姐姐，而她在未出生之前乃是被寄予了无限希望的，这个家太需要一个男孩子来传宗接代，充实劳动力了，赵德胜把儿子的名字起得虎虎生威：赵光宗。可惜，招娣、望娣、接娣、盼娣之后，赵光宗仍是个不带把的女娃娃，气得赵德胜一口鲜血飙出几米远，揉着胸口大骂苍天是要让他老赵家断子绝孙了。再一再二能忍，再三再四也能忍，总不能五连环吧？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一直蹲在地上的赵德胜阴沉地盯着正吮着母亲□□的赵光宗，这孩子哪里像他赵德胜的种啊？一团雪白粉莲儿似的，骨子里带着一股子清灵，水浸浸的大眼睛就像掩在雪里的一对儿光亮圆溜的黑玻璃球，挺俏可爱的小鼻子，肉嘟嘟、红滟滟的小嘴儿，一笑还带俩酒窝，竟似菩萨座前的童子，连脚丫子都透着脱俗。

　　娘的，这不会是老天爷闲得慌跟他开的恶劣玩笑吧？本来生活就拮据紧巴，这回好了，再弄个仙女似的女儿天天在家里供着，是想要他老命吧？多一张嘴吃饭对他来说就像是叮在腿上的血蛭，咬的是他的肉，吸的是他的血。想到这里，赵德胜不禁狠了狠心肠，霍地站起身，走过去拎起尚在襁褓中的赵光宗就往院子里走。躺在床上的光宗娘怀中一空，不禁惊得“啊”了一声，有心阻止却硬生生僵住了手。透过窗子，她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把孩子扔进了槐树下、水井边的一只蓄水用的大缸里。

　　嘴唇咬破了，硬生生吞进一口咸腥，光宗娘的眼泪串成串儿地从眼中滚落。她懂，她明白，这个孩子只会成为家里又一个沉重的负担，谁让自己的肚皮不争气，一连五个，都是丫头？可是，那毕竟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就这样被丈夫扔进水缸里浸死，心似被无数把刀剜着，却不敢喊一句疼。

　　“哇......”

　　刹时，无比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从缸底传了出来。站在缸边的赵德胜吓得一哆嗦，磨蹭着向里一看，眼睛竟直了。本该蓄了水的大缸里，除了头上磕了一个大筋包的赵光宗，哪里有半滴水的痕迹？

　　“招娣、望娣，娘的，又跑到哪里野去了？缸里没水了都不知道，还不滚出来打水！”赵德胜一手拎出了疼得嗷嗷叫的赵光宗，一边扯着嗓子痛骂道。

　　就这样，命不该绝的赵光宗又被扔回了屋里的土炕上，被光宗娘重搂在怀里。光宗娘不禁悲喜交加，心道这孩子的命够硬的，就是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怎知，一年后似有了验证。赵光宗竟履行了招娣、望娣、接娣、盼娣上面四位姐姐名字里赋予的职责，赵德胜守得云开，真得了一个儿子，那种呼天抢地的狂喜，宝贝得像家里供了活佛似的。思前想去，他给儿子起了个“赵耀祖”的名字，光宗是指不上了，还好耀祖有望。

　　得了儿子的赵德胜更加没有心思管赵光宗了，每天围着儿子团团转。说来也怪，赵耀祖和赵光宗虽然不是双胞胎，但模样却生得毫无二致，同如面团和出来似的粉光若腻，和赵光宗凑在一起就像是年画里一左一右抱着大鲤鱼的童男童女。

　　可惜终究是男女有别，赵耀祖是圈养，被赵德胜宠爱得似浸在了蜜罐里，恨不得一求百应；而赵光宗却是放养，每天吃不饱也饿不死，小小的玉人造得泥猴儿似的埋汰，读书识字、针线女红统统不会，放羊赶鸭子、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倒是无师自通，渐渐地也长到了14岁。

　　14岁的赵光宗，越发出落得清灵可爱，可爱到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揉一揉，搓一搓，引得那些年轻后生们心里都像生了草似的。只可惜这孩子估计是被他爹给摔坏了脑子里的某根弦儿，性子憨直也就罢了，要命的是间歇性“言语无能”。不是抓耳挠腮憋不出句痛快话，就是臭词滥用，听得人恨不得把那两片漂亮的嘴唇缝起来。这倒也就罢了，您闭嘴总行了吧，您这脸蛋当哑巴也同样讨喜，偏这位毛病还是间歇性的，灵光起来嘴巴毒得跟吃了砒霜似的，不分场合、不分对象、不留余地，让人好不尴尬。

　　反观赵耀祖，自他会说话开始便被赵德胜送到村子里的书塾学习。赵德胜老来得子，对这个儿子爱如己命，更渴望着儿子能够光耀门楣，脱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低贱命运，哪怕书塾的学费再贵，他也咬着牙从不间断地把血汗钱双手奉上。

　　而赵耀祖也的确是得天独厚，聪颖得人神共愤，无论是诗文书画、琴棋骑射等等，学起来就像玩似的，也没见他如何用功，造诣便已经让那些曾经教过他的先生们自叹弗如了。再加上赵耀祖那张漂亮得如一弘秋水的脸蛋，仿佛上天把所有美好都赐予在他的身上，以至于所有人看向他的时候都觉得他肌肤上仿佛也镀着淡淡的光晕。是的，明明是和赵光宗长得极相似的一张脸，赵耀祖看起来就是俊美飘逸如嫡仙出世，而赵光宗却只会让人觉得...可以忽略不计。

　　而作为两人的父亲，赵德胜的眼里也只有赵耀祖这个儿子，儿子的出色让他欣慰的同时又隐隐地不安。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常人该有的情绪，就仿佛是一具漂亮的人偶，很完美却没有心。那股子仿佛俯瞰世俗众生的淡漠疏离不是硬装出来的，而是源自骨子里的。就连自己这个当爹的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被自己宝贝得无可复加的儿子除了身体里流着和自己一样的血之外，再没有一丝一毫像自己的地方了。甚至，在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从来没有一个儿子对父亲该有的尊重和敬爱，而是一种无波无澜死寂般的平静。心里常常积满了无法抚平的烦躁，这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

　　当赵耀祖不出意料地被村子推举为“神之子”的那一刻，赵德胜连牙齿都在打着颤，从身体里迸发出的情绪竟不是荣耀与狂喜，而是一种得而复失的惶恐与无力。这个孩子注定与自己无缘，即便他姓赵，他是自己的骨肉，也完全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就要离开这个家，离开自己，迈向另一个自己作梦也不敢想象的世界。

　　俗世凡尘里，欲望升腾，短短几十年，纵有千般滋味，也不及细咂便转瞬即逝了。凡人就是凡人，即便是那九五之尊，也终究是时间沙漏之中最微不可道的一缕细尘罢了。于是，人界里修仙之风盛行，并有着森严的选拔制度，而每年每个村庄都会挑选出最优秀的一个人选前往仙山进行修仙试炼，而这个承载着万千荣耀、希望以及艳羡的人则被形象地称为“神之子”。

　　是啊，若不是神的儿女，哪来得这样出类拔萃的资质与造化？他们日后可都是有可能位列仙班，享得仙寿的仙人啊。

　　对此，赵耀祖却是不置可否，他生来便是如此，把什么都看得很淡，心总像浸在一片冰池里，凉凉的，麻麻的。他没有所谓的喜怒哀乐，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想要，这天下怕是没什么是得不到的，既是如此，又何苦去烦恼、去求索？让他修仙么？那便修罢，不过就是在更久的光阴中寂寞无聊下去。他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望，那便遂了父亲的愿，站在更高远的位置，这下便两不相欠了吧？

　　这凡尘俗世里只有一个人和自己有着灵魂上的牵绊，只有她，不必去证实，也不必去感受，就只是看一眼便知道了。于是乎，这辈子所有的好都用在了同一个人身上，而且毫无怨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