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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沙漠孤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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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王建五年,正直秦国出兵攻打赵国,赵王派人向齐国求借兵粮,却遭到齐王拒绝,正中秦昭襄王下怀,长平之战赵国损失四十万大军,节节败退,秦军一举围住赵国都城邯郸,赵国灭,唇亡齿寒,齐国岌岌可危。
战场厮杀,战火缭乱,百姓赖以生存的家园顷刻之间化为焦土,许多人不是被杀就是饿死,生灵涂炭。
有两个小孩闯入了刚经历一场大战的沙场,鲜血铺地,孩子对此早已麻木,看着那些残肢断臂也不觉恶心,偶尔还会把一些断手放回原处,算是补个全尸。
他们只想找到一些吃的,一些没有被烧毁的军粮,狼烟弥漫,呛得人几欲作呕,然而他们没有放弃,苦苦搜寻着哪怕一点点可以果腹的食物。车马掩盖之下,战场之中,总有意外的收获。
蒙毅顺着车马翻滚的地方,一路寻找着,直走到战场中央,暴露在那旷野之上,手持香草,饥饿和贫穷也不足以遮挡他俊美的容颜。她微微发愣,脚步便是一顿,身旁的人注意到他,举起弓箭便要射。
“你干什么?”
“不能让任何人看到我们。”
“他是无辜的!”
“月儿,这一箭,你来射!”
小女孩万分惊恐,她的眼泪盈上眼眶,而身旁的人却越发凌厉:“你忘了我们是谁了么?”
她闭上眼,是啊,她忘了他们是谁了么?搭弓上箭,对准了战场中央的蒙毅。
蒙毅摘下香草,丝毫没有注意一支冷箭在对准着他,嗖的一声箭羽飞过,他感到胸口一阵刺痛,鲜血流出,不,他还不想死,他就是为了活而苦苦挣扎,为什么?他不甘地应声倒地,倒在那血泊之中,蒙恬赶来时,却已经迟了。
小女孩的脸上满是泪,他看着那个教自己拉弓的少年,眼中写满了哀怨。
“你终会知道,你若不杀人,人便会杀你。”
少年绝尘而去,少女紧随其后。
蒙恬也不顾手中的干粮,任凭其掉在血里,染上了红色。
眼泪流淌而下,蒙恬哭喊着,在这片狼烟之地上绝望地哭喊着。母亲去世,父亲重病,他们只想在这乱世中活下去,但,只是想活下去的他们,终究是逃不过死亡的厄运。
草席铺地,蒙毅的尸体已被裹起,却闻得官兵而至,家中已无长子,官兵却苦苦相逼,父亲年迈苍老,早就不能上战场,而母亲早已亡故,哥哥也离去,可谓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蒙恬决然而立,还未及冠的他早已知晓什么是责任,他无可推卸,就着水塘把头发梳成一个总角,插上木簪,上了战场。
然而他不知道,只一天,家中就来了个云游的方士,姓徐名福,他闻得留香草的味道,道明留香之用法,蒙父大喜,以鲜血作引,喂他服下留香草,本就病重的他待蒙毅服下后立刻暴毙身亡,而蒙毅就那么醒了过来,全身没有一丝伤痕,只是眉间多了一丝红色的印记,醒来的那一刻,仿佛做了一场梦,一场不真实的梦,他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没有一丝疼痛,而家里却已挂上了白布,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接受自己父亲的去世,父母双亡,他心灰意冷,怨天地,怨乱世,怨家国,他守孝七日,待父亲入土之后便毅然随徐方士离开。
直到自己被猜忌,被齐王所放弃,心灰意冷的蒙恬却得到了秦王的赏识,得知自己父亲被掳,美其名曰入朝为官,实则软禁,他入咸阳,上兰池宫,陈于摄政殿之下,秦王满意地看着他,授青锋剑,他接剑的那一瞬间,看见的,是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为什么,你为什么在这里?”他震惊了,到底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明明已死之人却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孤王的上卿蒙毅,你俩既是兄弟,久别重逢,当真是一大乐事,从此你在外为孤打仗,蒙毅在内为孤出谏,你们皆是孤的左膀右臂,只要你们为孤效力,孤绝不会亏待你们。”
蒙恬心中震惊异常,却在大殿之上无法表达,待到退朝之时,蒙毅却是避而不见,只派了一位方士前来。
“在下徐福,琅琊方士,我知你心中有无数疑问,且听我慢慢说。”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束香草,蒙恬只觉得眼熟,却仍是没有想起。
“此草名唤留香,生于战火缭乱之地,以鲜血作引,有起死回生之效。”徐福看着他,接着道,“你兄长曾为箭所伤,本已死去,却因他服下了一片留香草的叶子,我以鲜血做引,不出半个时辰,他便醒了过来。”
蒙恬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见鬼,而是自己的兄长真的活了过来,本该高兴的他却听到方士的后一句话:“留香之草,原为换命,天地为一物,生死不可违,回生之法早已违背天理,遂没有真的回生,只是以命换命罢了,所以你应该知道,他的性命是换来的,而换来你兄长性命的,便是你父亲。”
蒙恬难以置信,他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家父怎么会?”
徐方士道:“这是事实,你一问便知,掳你爹娘不过是个幌子,你兄长怕你难以接受,遂叫我不要告诉你,但是以我所见,你知道总比蒙在鼓里好,这留香草便是系你兄弟生命之所在,以战场鲜血浇灌,可保它不会枯萎。”
他接过,在满室烛光下,那草的香气盈满了一屋。
战风烈烈,旌旗招展,士兵们一鼓作气,战场之上,只有厮杀。蒙恬卷起一面旗帜,冲进敌军之内,一把青铜戟染满了鲜血,马蹄声响,硬生生躲过敌将刺来的一矛,反手一个马前刺,直取敌将首级。
战火风飞,天上无端开始打雷,闪电击中之处无不焦土连片,就在这狼烟遍地之时,一抹鲜绿打破了一切,蒙恬眼神恍惚了一下,却见是一位将领站立在高坡之上,旁边一女子翩翩起舞,舞姿婉转动人,胡人善骑射,善歌舞,那女子身着绿色骑装,纱裙迎风而动,身后一大群胡兵来袭,就在这千军一发之际,蒙恬一时疏忽,肩上中了一箭,拔出随身佩剑,正待还手之时,分明相隔甚远,那一箭,刺到了自己的胸前。闪身躲过,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那抹绿色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见,胡人见形势逆转,转瞬之间便困住了蒙恬。
眼见四周刀剑相向,秦兵与胡兵纠缠在一起,一时间竟陷入了困境,突然,一阵风刮过,蒙恬怀里多了一个人,众人都没看清,只听那人喝道:“不许动。”
“月儿!”那高坡上的将领怒道:“蒙恬,你要是敢伤害她,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蒙恬诧异,那女子分明是自己撞到他怀里,他的剑,正架在她的脖子上,只见那些胡人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正欲上前,只听她道:“不想活了,我如今困在他手上,要是有个闪失,你们都得死!”
蒙恬只听见那怀中的女子低语:“我做人质,快趁机逃走,不然我哥会杀了你!”蒙恬见双方军事力量悬殊,一时也顾不得别的,拿剑架住怀中女子,大吼道:“退后!”
那些胡兵立刻退后,眼神中是担忧与不解,一个个蠢蠢欲动,仿佛只要蒙恬一松手,便欲将他碎尸万段。
蒙恬对着那将领道:“退兵十余里,保我军安全过境,否则她性命不保。”
那将领咬牙切齿,犹豫之际,蒙恬的剑刃已划破了女子的肌肤,鲜血渗出,她惊呼:“哥!”
“退兵!”那将领一声大喝,胡兵悉数退去,直到看不见胡兵,蒙恬一松手,把怀中的女子放了下来。
“你走吧!”蒙恬冷道,“我不知你有何想法,但你我都清楚,你是自己故意落入我手的,你救了我,我放你走,咱们两清。”
谁知那女子冷笑道:“我若走了,不出一柱香的时间,我哥埋伏在前方的四十万大军便会将你们碎尸万段,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蒙恬皱眉,敌情突变,一时间多出了那么多胡兵自己战事已然燃眉,若是真如她所说,那这次就是凶多吉少,从刚才的情形看她应该是匈奴中地位较高者,若是有她在手,最起码,可以先回到安邑,报完军情再想下一步该如何,至少士兵不会枉死在大漠里,心中电闪而过,点头说了一声:“把她绑起来!”
那女子倒也不喊不叫,蒙恬诧异问她:“你是谁,他们怎会如此忌惮你?”
她笑道:“我叫冒顿月,是匈奴的二公主!”
果然一路上再没有匈奴人敢来进犯,蒙恬一行很顺利到达安邑,飞鸽传书之后,便是等待秦王答复。在安邑,蒙恬心也安了,遂叫士兵放开冒顿月,软禁在安邑郡衙里。
是夜,蒙恬掌灯巡视,晚风习习,士兵们都在烤火,冒顿月被软禁在房里,半步不出,竟也安安静静,士兵们送饭给她,她倒也不担心,径直吃了起来,完全没当自己是俘虏,蒙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推开房门,就看见冒顿月正在安安静静地端详茶碗,神态专注,犹似闲庭细步。
“你到底有何目的?”
冒顿月一笑:“目的?我如今都落在你手上了还能有什么目的?”
“你分明是故意为俘虏的,你就不怕我折磨你,甚至杀了你么?”蒙恬心下火起,一掌拍在桌子上。
冒顿月看着他,眼神里都是笑意:“不,你不敢。”
蒙恬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怒道:“你看我敢不敢!”
冒顿月依旧是不怒不火,也不慌乱,直直地看着他:“你要是杀了我,你马上就会死!”
“你……”
士兵闯入屋里:“报,将军!士兵发现匈奴四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城外五里,怕是要攻过来了!”
蒙恬心下一惊,放开了冒顿月,她咳嗽着,看着蒙恬,冷冷道:“我若是死了,我哥立刻会带着四十万大军踏平这里,即使你会打仗又如何?这里全部兵力也不急我匈奴十一,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罢!”
蒙恬怒视着冒顿月,对着士兵大吼:“给我看好她!”说罢拂袖而去,冒顿月见着门再次关上,眼底是一阵哀伤,月光照了进来,窗台一片银霜,哥哥骂她痴,她认了,自己便是痴又如何,至少自己不会后悔,她从怀里拿出一张已经发黑的干粮,那是她唯一的念想,上面留下的血迹早已干涸,往事在心底,一遍一遍回忆,那片狼烟,那一箭,那一抹绝世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