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针》君子好裘

2、恋后

　　阿武现在想不起当初为什么会离开黛娜。
　　可以想象，黛娜这样的女子，有四十寸的长腿，精致的脸，难得的是对他千依百顺，她一点也不介意阿武没有工作，甚至还说过要养他，这样的一个女人，应是广大男性所梦寐以求的吧。
　　可是，阿武偏偏不舒服。
　　他喜欢黛娜的好，但也畏惧她的好。
　　说不清为什么，你可以说人是很贱的，可是当有个人无条件的为你倾倒她所有的一切，而你又无从回报时，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像是一大桶的牛奶急于要倒进一个杯子里，杯子承受的，是怎样的心情？
　　当黛娜跟他商量结婚，并开始着手准备的时候，他选择了逃离。
　　房子空了，电话停了，人不见了，腾空消失了一般。
　　故事告一段落。
　　一晃三年过去。
　　如今的阿武，没过去那么帅，他在另一个城市，开着小店，经营小业，过小日子。
　　当然，也有着小家庭，平凡的妻，不满周岁的儿子。
　　妻是个平实的女人，阿武认识她的时候，她尚有几分姿色，如今两年下来，整个翻了倍，阿武有时候看着妻在那翘着腿搓麻将的样子，脑子里空白一片，他努力想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娶她。
　　偶尔，一个人发呆的时候，他脑子里会闪过一个高挑的身影，偶尔一些不为人知的时候。
　　那仿佛是很远久的故事了，只是，有些缘未尽，有些债未还，总会再见。
　　阿武这天去进货，有箱货从车上跌下，险些砸到路过的一个女子，他忙说对不起，一抬头，两人都傻了眼。
　　是黛娜，他认出她，因为她一点没变。
　　阿武有一刻的空白与忙乱，他边低头说对不起，忙不迭的钻上车，飞似的逃离。
　　回到家，他大气直喘，妻子问了才知道，他是坐车回来，不是跑回来的。
　　有点乱，有点虚。
　　他把这事坐心底里，跟平常一样过日子，生活中免不了偶然。
　　可是，要见的始终会见。
　　某天下午他坐店里，居然看见黛娜，她于街的另一端，远远的观望。
　　阿武扭头看看店里，妻子儿子岳父岳母全在，一家五口尽收她眼底。
　　隔这么远，他也能感觉到她眼里的幽怨。
　　这一夜，他失眠了。
　　一连几天，他都在店不远的地方见到黛娜，她也没做什么，只是远远的看一阵，便走了。
　　阿武翻开旧的电话本，联络上旧朋友，才知道，她一直单身。
　　那一天，他整天，心里塞得满满的都是黛娜。
　　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两人的快乐时光，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够爱她，其实想想，在那时候，他其实也很爱她的。
　　晚上，一家人在店里吃火锅的时候，她来了。
　　她要了包纸巾，一罐汽水，慢慢的喝，屋里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饭。
　　阿武给各人布菜，可他的心眼，是长在背上的。
　　外面下着雨，她站在店外避雨。
　　他坐下来吃饭，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吃不下。
　　妻站起来，到屋里拿了一把伞，递与他：“遮门外的小姐去截车子吧，这雨可能还要下。”
　　阿武有一刻迟疑，他看着妻许久，妻给了他一个淡然舒服的微笑。
　　那一刻，他记起了，他是如何爱上妻的。
　　打着伞，来到她身边，久别重逢的感觉。
　　他说：“我遮你去截车子吧。”
　　黛娜没有看他，只是顺从的跟着他走。
　　走到路口，他扬手截了辆车子。
　　打开车门，看她进去，关上车门的一刹那，他说了句：“对不起。”
　　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背过脸去没看他。
　　车开动的那一刻，他知道她流泪了，因为他也是。
　　曾经以为他们不再见，可是还是见了；曾经以为她会怨恨，可是最后却发现只有眼泪。
　　回去的途中遇见一对小情侣，女的问男的：“初恋的感觉是怎样的？”
　　男的没有回答，阿武从旁边经过，他淡淡的答道：“初恋，是笑中带泪的。”
　　他在微笑，眼里却渗出一行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