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飞》Jochen

4、长鱼哥哥

　　其实今天出来，眉飞主要是想去怀柔书院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北冥长鱼。

　　刚刚十岁的小姑娘，常年埋首在相府里，不通世事，也不懂人事，其实还不大懂得男女之别。只是在八岁的冬天，那个还是皇宫侍卫的北冥长鱼在某一个清晨送来一封皇帝刚刚看完的八百里加急，因为要带着相国的话回去复命，便站在雪地里静静等着，也不进屋，任雪花一片一片地洒落下来。

　　那时，眉飞刚刚做了个梦醒来，脸上带着清晰的泪痕。母亲难得入她的梦，可是往往在仿佛要淡忘似的时候出现，虽然她从没看清她的模样，可是梦里她知道那是母亲。梦里有恍然的甜蜜，也有很深的失落，尤其是醒来，那份失落感便更加重了。

　　她披着一件雪白的狐裘大衣，戴着一顶狐狸耳朵似的尖尖小帽，清丽可爱，而身子还未像后来似的变化，纤细却不柔弱，不经意便走到了父亲的“思风居”前，看到了一个像雪人一般的少年侍卫模样。

　　这个侍卫清秀的脸有些严肃，尽管雪柔和了他的一身紧致勃发，可依然有种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严肃。看到她时，只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她看到这个侍卫一只手腕划了很大的口子，青红里泛着冻透的暗紫。可是侍卫似乎未察觉。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落下的雪特别安静，安静得像抚慰人心的一双手，把她原来的一腔心事都吹得柔软了许多。

　　她向侍卫走去，靠近的时候隐隐闻到空气里流动的淡淡青松香气。

　　她递给他一副小小的雪白手套，侍卫愣住了，随即意识过来，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只是紧紧抿着的嘴唇溢出一丝微笑。

　　眉飞比划了下手套和士兵的手，是有点太小了。她对着侍卫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便转身返回她的落辰坞里。

　　侍卫很快得到相国大人的批复，便匆匆出府，只是将将跳上马之时，一个管家叫住了他，送上一小盒药膏。

　　小小的盒子落在他的掌心，就像那副手套一样可爱。他也没涂，只是很郑重地放进了贴身的衣服里，瞬间飘过的思绪也很快收起来，双腿一夹马身，便飞也似的往皇宫赶去。

　　眉飞后来听管家叫他北冥长鱼，是姬国最有名的北冥将军府的少爷。只是祖父和父亲一身忠烈，去年在与玉国一场大战里双双牺牲，他刚刚十五岁，小小年纪便要承担一个家族的兴衰，却又谢绝祖荫，而是从一个小小侍卫做起，稳步扎实，听说很快要提为副统领了。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后，本以为都忘了。却突然有一天眉飞收到一条极寒之地的雪狼皮，来者毕恭毕敬说是长鱼大统领感谢眉家大小姐的赠药之礼，眉飞才想起那个有些腼腆的清秀少年，没想到升得那么快。

　　作为回礼，眉飞又赠了一本极难得的兵书孤本，上面甚至有老眉的详细批注。

　　这下北冥长鱼有些惶恐地亲自过来还书。眉飞见他拘谨的样子，撇撇嘴说：“长鱼哥哥不用客气，老眉的就是我的。”眉飞很是自来熟地“长鱼哥哥”脱口而出。

　　北冥长鱼半天才憋出了句：“长鱼感谢眉家大小姐，不过我已经抄录了下来，原书还是还给相国大人吧。相国大人经纬韬略，长鱼受教了。”麦色的脸庞隐隐有些泛红，大概是军人长期闷葫芦，说出这么长一句话来很是辛苦。

　　“我都送出去了，长鱼哥哥就不要退回来了。否则老眉会觉得丢脸，因为你都不要。”

　　不经大脑的话，让北冥长鱼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张俊脸一下子涨红了，不知道怎么应答。

　　眉飞却觉得他很有趣，继续逗他：“既然我们都认识了，长鱼哥哥可以叫我眉飞，眉飞妹妹，或者跟家人一样叫我阿妹。”

　　北冥长鱼纠结了半天，选了个不远不近的“眉飞妹妹。”

　　自此，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眉飞各种找他，送药送书送吃食送衣物送兵器……北冥长鱼却也是渐渐了解她的性子，遇到新奇古怪的自然也是给她送来。虽然眉飞自小没有母亲，可却是在蜜里泡着长大的，一直她都是承接关爱的一方，还没有需要她付出的另一方，直到北冥长鱼的出现，虽然他有些木讷，不善言辞，可是眉飞却能感觉到他的某种隐隐的孤独，在这一点上她似乎特别了解他，让她觉得他其实是需要帮助的。

　　这大概是女子的天性使然，对于弱者有一种天生的怜悯，有的则进一步化为爱意，觉得他需要她，全世界只需要她。

　　眉飞还没有上升到这种境界。但是也有些先入为主地觉得需要对北冥长鱼好点，而且理所当然地认为北冥长鱼接受并且喜欢她的这种自以为是。虽然事实上他比谁都对自己狠，就像一匹北方的雪狼，是极寒之地的百兽之王。而她，比谁都更合适驾驭那一身的狼皮子，丝毫不被喧宾夺主，反而在一身雪白狼皮子的衬托下，越发彰显天生的高贵，在这一点上，两人又是有着不可调和的迥异。

　　这是很多年后眉飞才意识到的。

　　回到兴冲冲奔着去怀柔书院的眉飞。

　　只不过因为书院已经完工，附近一个兵都没有，更不用说勤操练军务的北冥长鱼了。倒是围了不少群众，纷纷对新建成的书院品头论足，一下子成为皇城免费旅游地之一——当然仅限外观。

　　眉飞只是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书院，牌匾“怀柔书院“是自家老爹的骚包笔墨无奇，书院露出来的亭台楼阁也很符合少傅大人的风格，嗯，古板。

　　眉府加固的相爷马车很及时地出现，解救了一脸失落的眉飞和没见过世面叽叽喳喳的碧寰。只是马车刚开动时却跟迎面跑来的一匹高头大马差点相撞，幸亏马上的人及时控制住了坐骑，不然眉飞又得摔在路中间，再丢一回老脸。

　　好险好险！眉飞当然要拉开门帘臭骂对方一顿。

　　只是拉开门帘，一下子愣住了。

　　真是个绝世美少年啊啊啊啊！

　　一双眼，如朝阳落碧湖，泛着滢滢的清朗，一对眉，如千年寒冰里拔出的剑，锋青利落。皎洁的面容上鼻梁高挺、薄唇冷清。因为是骑在马上，有些居高临下地俯视，更显得青丝飞扬，一身白衣飘飘欲仙，俊朗非凡。

　　眉飞和碧寰双双咽了咽口水，这一次总算两人的审美一致，显然这个绝色级别是在相国大人之上。

　　绝世美少年大概习惯这种反应，只微微拱了拱手，意思是为刚才差点引起的事故表示歉意，可是看那一脸的淡漠，却没有一点真诚道歉的意思。

　　这样的美少年，怎样做都是对的呀。刚才的意外纯属怪眉飞她们坐了马车，唐突了佳人才是。只是眉飞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美少年就轻飘飘地骑走了。

　　于是马车重新驾起，两人在无限回味中回到了相府。

　　当天晚上吃晚饭时，眉飞向老爹狠狠夸赞了一番那个绝世美少年，简直像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心思比较复杂的老眉拿话探了探，却发现这丫头只是跟发现一条可爱的小狗一样喋喋不休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果然是啥也不懂的小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