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滴落琉璃泪》黎依米

4、第四章，靠近

　　第四章，靠近

　　令麽麽先回宁寿宫了，吩咐雁棠为格格梳妆打扮好，就去和太后请安。

　　钏旒让雁棠和自己并排着走。她说，不习惯雁棠跟在自己的身后。于情于理，这是不许的，可是雁棠也不能不听格格的话。格格毕竟是她主子。

　　钏旒走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就像当初第一次穿旗鞋一样。不是因为她学了那么多年都不会，也不是因为她四年没有穿生疏了。而是，她瘸了的左脚，穿起旗鞋来，难度系数是不能同日而语。

　　“见过碧环福晋，碧茵格格。”雁棠和钏旒在通往太后宫中的宫道分叉处，与钮祜禄碧环和碧茵两姐妹相遇了。雁棠恭敬行礼。

　　“我还以为是两宫女走在宫道上。我还正奇怪着，为什么瘸了的也放到宫里当宫女，原来是钏旒格格。”碧茵走马观花瞥了一眼钏旒，还没有等钏旒有任何反应就讽刺地说着。脸上幸灾乐祸般模样。

　　雁棠听到碧茵这般难听的话语，对着碧茵格格偷偷反反白眼。而，钏旒却是毕恭毕敬地行着礼：“钏旒见过碧环福晋，碧茵格格。”

　　钏旒已经不像当年，一听到碧茵讽刺就和她扯着大嗓门和她口水撕拼了。从前的士气，从前的威武，全都消耗殆尽了。

　　钏旒看了一眼碧茵，这比自己小三岁的姑娘越发长得臻熟了。芙蓉之貌，肌肤吹弹可破。高领的旗服也抵挡不住那领如蝤蛴绕人心。

　　雁棠告知钏旒宫里的一些事，都是曾经她所接触的人的一些发展。碧环嫁给了太子爷。而碧茵格格，明年春就要嫁到西套阿拉善，为大清和阿拉善拉亲。这可不是一般格格能有的待遇，所以碧茵这些年变得如此神气。

　　有的人神气了，有的人早把神气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岁月磨炼人，环境改变人。

　　钏旒不羡慕碧环，不过她羡慕碧茵。不是因为碧茵能嫁阿拉善大汗的世子。而是可以嫁到大草原去，可以离开这被宫墙封着的毫无人情味的紫禁城。又或者那四年的囚禁，让她更渴望小时候脑海里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了。这是那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有想回去的冲动，就因为那四年都太苦了。

　　碧环虽然只是太子的侧福晋。不过因为太子爷是未来的储君，即是侧福晋也是比别人位高一等。钏旒若还是当年那个名正言顺的格格，她也要向碧环行礼。而碧茵比她小，况且只是群王府的格格，于礼，行礼倒是不必的。可是，如今她只是个废格格，当然也要向碧茵行礼。

　　其实她可以仗着皇太后的关系，不行礼，不过现在的钏旒已经不是以前的钏旒了。如今她只想，能避就避，不能避也要避。她想给自己一些清静，也不想给皇太后带来麻烦。加上也清醒了，那些尊卑阶级了。

　　“皇上还没有恢复你格格的身份吧。”碧茵继续讽刺着。

　　钏旒没有说话，低着身姿。不是恐惧于她的讽刺，她们的讽刺，她从来都不曾恐惧过。而是，碧茵说的是事实。

　　碧茵心里有些不爽的了，钏旒竟然没有和她开撕。这让她心里头生起了闷气似的。

　　“你这是请安，还是奔丧？不会是现在废了，连一件得体的头饰品都没有。就是没有，也到院里摘朵花插在头上也好。不会连花都嫌弃你脏吧。”

　　碧茵见钏旒没有动静，心里别扭着。她记得，当年这个钏旒和姐姐都是喜欢琰灏，姐姐也明地里，暗地里讽刺她配不上琰灏，她也跟着姐姐讽刺着。不过她说话，没有姐姐有才，就粗粗地直说了。而钏旒听不下去就和她泼口开撕了。现在钏旒竟然像只鹌鹑般，毫无动静。她心里就纳闷了，是自己的言词没有当年般粗糙吗。她更是毫无避忌讽刺着钏旒，非逼她破口大骂才会顺气。

　　“给皇太后请安后，还要回府见阿玛，为他庆生。”

　　碧环忽然为钏旒解围。然而，她最终的目的，也就是帮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妹妹再这般无礼说下去，理亏的是妹妹。她嫁人了，她入了深宫了，自然懂得深宫中一些口舌的道理了。钏旒毕竟还是太后身边的格格，她们群王府如何能与皇宫碰撞。她看了一眼钏旒，没有说什么，只是眼睛转了转，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钏旒看了看碧环，当了福晋，身体也发福了，那双聪明的银杏眼珠透着欢喜，珠圆肉润，红光满面的。身穿片金花纹的服装，梳着大发髻，头上宝石，珊瑚自然镶嵌着，一身的福气逼人的贵妇之态。她心里在想，如果她当初像碧环一样，只是喜欢琰灏，而不是迷恋。想必今日她仗着皇太后的光，也能是位清朝的贵妇吧。

　　碧茵听她姐姐的，没有再挖苦钏旒了，和姐姐走在钏旒前面。

　　“琰灏见过福晋。”

　　“琰灏哥。”

　　“贝勒爷。”

　　她们刚踏着几步，就看到了琰灏，琰灏向碧环拱手行了礼。碧茵高兴地叫着。雁棠也是轻声道着。

　　琰灏客气地向碧环道着自己要回府了，便走了。

　　碧茵转身看着在自己身后的钏旒，想看她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其实是想抓住机会讽刺她罢了。谁叫她如此得皇太后和苏麻喇姑的宠，她就是妒忌。她也很想看看，琰灏哥都已经娶了别人了，看她又是什么反应。

　　而钏旒只是停下了脚步，低着头，不看，不闻。

　　碧茵见她这般死样，有点气不过似的，退了几步，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一下钏旒。

　　“格格……”雁棠看到格格要倒下地，急叫着。

　　碧茵如此轻的动作，钏旒本是不会如此轻易就倒了。可是，她穿着旗鞋，还因为她那瘸了的左脚，本来重心就是她吃力而来的。如今被碧茵这一撞，那一点点来之不易的重心，土崩瓦解了。

　　她自然握着忽然为她送来能搀扶的手臂。四年了，他的手臂更有力了。

　　他为什么要扶自己呢？就因为他刚好经过自己的身边。其实她已经不奢望这相扶，就是倒下地，被碧茵无底洞地嘲讽，她都已经无所畏惧了。

　　他为什么要搀扶自己，他握着自己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他的手臂变得更孔武有力了，可是让她还感到是无尽的寒冷。

　　靠近他，更是蚀骨的寒冷。

　　曾经她死皮赖脸地往他身上靠，如今当他靠近自己的时候，是那么的冷，冷得让人胆寒，冷得她只想躲避。她快速而自然地离开他的手臂，离开他的靠近。没有道谢，一句话都没有说。

　　碧茵看到，眼里有点火光，有点暗暗的失落。原本以为可以好好痛快地嘲讽取笑她一番，结果愿望还是落空了。

　　碧环若有所思地看着琰灏。他对钏旒的感觉真的是和对她碧环一样的吗？淡如止水，不起一些微波？

　　“你怎么不向琰灏哥哥行礼，琰灏哥是贝勒爷，你已经不是格格了。”碧茵还是忍不下去，继续讽刺说着。

　　如果，在曾经即便琰灏是贝勒爷，以她的霸道，她是不会向他行礼。可是，如今她明白碧茵说得对，现在她什么都不是。而且她早已经没有原来的霸道，原来自以为是的骄傲了。她只是一个没有了声誉，没有强硬的家族支撑，被废的格格。她此会不行礼。

　　“贝勒爷，吉祥。”她的头低着，低着的头都快搁到她自己的脖子了。恭恭敬敬，小心翼翼行着礼。

　　“嗯。”他若无其事地自然说着。

　　她听到他冷冷淡淡的回答，小心翼翼地起来，轻手轻脚地站到一旁，恭身等他走过。

　　曾经她远远看到他，就跑到他的跟前叫着：“琰灏哥。”如今她看到他，只有恭敬。还有蚀骨的寒。

　　他还是一副高傲的姿态，昂首挺胸地从她身边走过。

　　他走后，她跟在碧环姐妹后面，到了宁寿宫正殿。苏麻喇姑还没有来。碧环和碧茵请了安，聊了几句也走了。

　　“钏旒，来坐在哀家身边。”皇太后招手对钏旒说着。

　　这一次钏旒没有拒绝，乖乖地，诺诺地坐到了皇太后跟前。

　　令麽麽看着钏旒格格，以前那位格格真的不见了。以前的格格没头没脑简简单单地行了礼，皇太后还没有叫她坐，她就一屁股端坐在皇太后跟前了。

　　现在，皇太后没有开口，她就站着。皇太后让她坐，她就乖乖走到一个僻远的位置坐着。当皇太后让她坐到身边来，她知道碧环和碧茵在，也拒绝了。格格心里也知道碧茵口无遮拦的性子。而等都没有人了，皇太后招手唤她，她才有礼有条地靠近皇太后。

　　皇太后看了一眼令麽麽。令麽麽马上反应，低声吩咐了宫女。

　　宫女随即就用托盘送了鞋子来到，分两边，排在她们跟前。那一双双鞋子，做工精细。一边是色泽鲜艳，都是玫瑰花的图案。而另一边是色泽淡雅清素，有玫瑰花的图案，也有蝴蝶的图案。

　　在钏旒眼里，即便那些谈雅的鞋，也是高贵无比的。钏旒看着它们如同看着旗鞋，那般高贵。在冷宫中，穿的是最低档的。在皇陵，穿的都不叫鞋子，都是孙麽麽布的丁，才让她的脚不与寒风亲吻。

　　“哀家特意给你挑了些鞋子，你以后也不必穿旗鞋了。你选选。”皇太后笑盈盈地握着钏旒的手说着。

　　皇太后也是体谅她吧。那瘸了的脚，穿着汉人的鞋子倒是舒服些。

　　钏旒只挑了几双蝴蝶图案淡雅的鞋子，其他她都向皇太后推辞了。皇太后也随了她，不多问，她喜欢就好。

　　这时候，外面传苏麻喇姑来了。钏旒有礼轻柔离开了皇太后，前去恭迎。苏麻喇姑虽然婢女出身的。可是，侍奉老祖宗一辈子了。皇上也对其很恭敬，苏嘛喇姑在宫中的地位不低。

　　苏麻喇姑喜欢这丫头不是因为这丫头长得漂亮，长得出类拔萃。因为这丫头的美貌与那些公主格格们相比真的有些差距。相貌平平，还总是调皮捣蛋。

　　苏麻喇姑那么喜欢她，还是因为十二阿哥一事。那时候她和琰灏玩得好，而琰灏又与十二阿哥相交。三人也就顺理成章成为好朋友。

　　十二阿哥胤祹是定嫔所生，皇上让苏马喇姑抚养。有一天十二阿哥又闹，说不要回去跟苏麻喇姑了，因为她都不洗澡。苏麻喇姑出身于草原的穷苦人家，对水是很珍贵的。所以她觉得洗澡是最浪费的水的，因此她是极少洗澡。

　　比十二阿哥大一岁的钏旒，像个小大人，嘴上下了很多功夫也没有把十二阿哥劝好。后来，她和十二阿哥打赌，如果她能让苏麻喇姑好好洗一次澡，就乖乖的，不能再对苏麻喇姑闹了。十二阿哥也答应了。

　　钏旒就用强硬的手段，生拉硬扯地让苏麻喇姑洗了澡。她对苏麻喇姑说，她的洗澡水不会浪费，还用来帮她洗脚，还用来浇花。

　　苏麻喇姑也认了被这小丫头折腾的。不过这小丫头不浪费水的做法，她也认同的。而且十二阿哥愿赌服输，也真的不再闹了。

　　苏麻喇姑和十二阿哥的感情也与日俱增。苏麻喇姑也是十分疼爱钏旒，还想钏旒当十二阿哥的福晋。不过皇子婚事，都是皇上做主的。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皇太后对钏旒的宠爱是因为钏旒是因她而来的，而苏麻喇姑对她的宠爱是与她与日俱增的情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