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北极星》醉饮江河

1、Chapter 1

　　卡斯蒂亚那的帝都格列敦，是一座古老得近乎陈旧的都城。事实上，它是中土大陆上最早兴建的一批城镇，未毁于战火，王朝变迁，动乱，而是以隐忍的姿态长存，庇护着它的子民，直至成为帝国的枢纽与心脏。
　　格列敦濒临撒切诺利海湾，气候宜人，但美中不足的是七月中旬，气温会骤然上升，让微风和煦的海滨城市变成名副其实的“火炉”。这违背了常理，但据卡斯蒂亚那几位历史学者所言，这是因为一一虽然听起来十分不可信一一格列敦地底数英里处，沉睡着远古的火之龙奥尔丁顿。被禁止封锁的巨龙在每年的七月尝试挣脱地牢，重返大地。它喷吐灼灼烈焰，企图毁灭周身的锁链，翻腾的热浪穿越地层，最终让格列敦的七月燥热不已。但这样的说法鲜有人信，毕竟大陆已上千年未出现龙的踪迹，人们更相信“龙”只是奇闻传记和江湖骗子编撰的产物。
　　而我们的故事起始于纪元1547年的夏季，也是格列敦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恰逢正午，街道的两侧空无人迹，矮瓦房间种植的马桑枣树枝叶焦黄，空气中实体化的热浪扑面而来，焚尽所有。王室、贵族、最低贱的奴隶，流淌着同样的汗水，发出同样的抱怨。但贵族们乐于驱车前往郊外的庄园躲避暑气，而奴隶紧抿着干裂失水的嘴唇在滚烫大地上艰难行走罢了。
　　静寂的街道失去了平日的繁华，被一种奇特的虚无缥缈的气氛所笼罩，如同下一秒便能望见这城镇的岁月流转，兴盛衰颓。
　　最终，无边的空旷中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铁马掌落地之声厚重但突兀。
　　迅疾的风声呐一一一
　　灰袍的巫师骑着棕褐皮毛的骏马，从街道的一端出现，成为主干道上唯一的行人。他本因进入格列敦要途经寒气四溢的底冈比克山谷而敛紧衣袍和兜帽，现在也不得不解开：实在是太热了。
　　帽沿滑脱，露出了稍显年轻的面庞，五官柔和，澄澈的浅灰色眼眸明亮异常，金发在日光朗照下犹如王冠。
　　最特别的或许是他的神情，每当他低垂下头，笑，抑或皱眉，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慈悲。
　　“直走，不对……左拐？”他在马上环顾四周，越来越迷惑不解，“这地方跟地图上标注的完全不一样……阿莫雷肯定又给我看了过期的地图，难怪那东西一股霉味……”
　　他停止了自言自语，注意到街的另一头，一辆马车迎面驶来，扬起阵阵尘灰。那似乎是辆贵族厢式马车，马车夫歪戴着草帽，心不在焉地时不时给拉车的老马一鞭子。那车夫猛地望见他，惊讶地张大嘴，正嚼着的麦秆不留神咽进了喉咙里，又呛了个半死不活。
　　马车驶近，车夫在瞧清了马上腰背挺直，神色和缓的青年后睁大了眼睛。他的惊诧不无道理，无论是黑袍巫师，还是距其仅有一步之遥的灰袍巫师，都是极其罕见的存在。颇负盛名的大巫师爱尔梅格，弗朗伊都已行将老朽，而眼前的这位巫师……的确过于年轻了些。
　　“抱歉，”青年点头致意，“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一一您听说过‘修书匠’西德列夫么？”
　　“西德列夫？迪可西德列夫？”马车夫脱帽回礼，又想了想，问道。
　　“没错。您知道西德列夫先生……”巫师的话没有说完即被打断了，“碰”的一声巨响，马车半掩着的木窗掀起。呦，那可真是位难得的美人，脸蛋娇嫩得宛如沾带露水盛放的蔷薇。可惜这美人经不起推敲，你若仔细瞧过去，便会发现那脸上常年是傲慢势利的表情，像是她从来只会拿下巴看人似的。
　　贵族小姐理了理她那一头金发鬈发，但色泽与年轻巫师近乎通透的纯金来说要暗淡不少。她不满地调高声调:“霍尔，你在干什么？!”
　　“啊，玛琳小姐”马车夫双唇颤抖，显然对车里的这位美人心有畏惧，“我想这位阁下需要我的帮助。您放心，耽搁不了多久。是的，耽搁不了多久。”
　　“什一一么？”她乜了马上的年轻人一眼，“好呀，霍尔，你是不想干下去了？还是天生喜欢跟‘贱民’打交道？”贵族少女漠然地冷哼，结束了她的斥责。也许在平民眼中巫师的地位甚高，但在一些老牌贵族看来，这也只不过是群没有勋位，自以为是的贱民而已。这不单单来源于观念上的冲突，更多的也许是利益的对立。
　　大陆各个帝国君主对巫师的重视与日俱增，德高望重的黑袍巫师甚至得到了除爵位外贵族所能得到的一切一一土地，奴隶，俸金，罪行豁免权……而这无疑分割了旧贵族的利益。这位少女，即玛琳小姐，出身于卡斯蒂亚那的旧家族德拉沃兰，这个家族曾在特尔西三世时显赫一时，如今也没落了。正是因为这些新兴的巫师的缘故，德拉沃兰伯爵的年俸由十万寇朗缩至三万寇朗，玛琳德拉沃兰小姐的礼服首饰也不由一减再减。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她迁怒任何一位巫师的主因。
　　这群家伙，不仅卑劣，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她想。
　　然而蓄意的挑衅并没有得到她所预期的效果，面前的金发青年安安静静地听她抱怨完，没有恼怒，没有厌恶，岩灰曈眸如极致平静的潭水，清澈明晰。这让她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抵触，盗贼反感圣人，傻瓜瞧不起贤者，大抵就是这样。她恨恨地咬住下唇，却又再说不出什么话来一一真该死，显得自己多没有教养，简直连个平民都不如。
　　趁着玛琳小姐愣神的时间，马车夫凑近了悄声对巫师问道:“阁下？如果我可以帮到您，您想问些什么？”
　　金发巫师微微一笑:“您能告诉我西德列夫的住址么？或者是他常去的地方？”
　　“您要找到他，就去他的铺子，他一天到晚都待在那，这条路直走过两条街就能到。店铺的名字我记不清啦，但您到那里应该可以认出来，毕竟整个格列敦只有他在做修书的行当嘛。”
　　“多谢。”他点点头，又转身面向贵族少女，“耽误了您的行程，我对此表以歉意，但如果您不讲道理地揪住不放，就不是淑女所为了。”看着少女的面部表情由怔愣变为愠怒，他将拇指紧压缰绳。
　　果然，下一秒玛琳小姐深吸一口气，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不合身份的举止，就见巫师轻拍马背，骏马离弦之箭般甩开步子，疾驰而去。
　　“唉？!”做好了和金发青年胡搅蛮缠一通准备的玛琳德拉沃兰显然没预料到即将剑拔弩张的境况会这样仓促终止，错愕地注视一人一马在视野中消失。
　　这样算是她赢了，对吧？
　　她冷冷盯着车夫：“霍尔，是他心虚所以才逃走的，对吧？”
　　您还真是大言不惭，霍尔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是啊……”
　　对，就是这样。她坐回车厢，伸手捋平稍有皱褶的裙摆。绝对是这样。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正午的太阳，也似乎没有先前燥热了。
　　那样的金发么？……真是令人……嫉妒啊……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折腾出了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