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祭》亡灵舞者

1、第一章

　　天气出奇的冷，十月的京城下了一场雪，白雪飞扬，如同铺天盖地的鹅毛一般，足足下了一天一夜，这是这么多年来京城的人所看到的最大的雪。官衙派出来扫雪的官兵都冻得瑟瑟发抖，僵硬的手握着笤帚，面无表情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积了几尺厚的雪的街道上留下脚印，几乎所有的街道上都没有什么人，就连客栈都没开门，只有银街是例外，临近子时了依然人满为患。
　　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各家小姐们，全都穿着最漂亮的衣裳化着最漂亮的妆，安静的坐在银街的茶馆和客栈里，就连平日里只接男客的水烟阁，都破天荒地烧着温暖的炉火卖起茶水，而那些穷人家的女孩子也都顾不上礼节，都只想在水烟阁中占一个有利地势；实在是来晚了又没有订到位置的，都冒着寒风站在街道上，任凭寒风吹得脸都紫了也没有人愿意离开。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等待季雨橦。
　　季雨橦是季府的主子，也是天下女子心中的白马王子。说起季府，那可以说是无人不晓，随便找个三岁小孩都能告诉你有关季府的一些事情，因为季府是开朝以来的神话。几百年来的十一位皇帝都独宠季家，各大家族兴兴灭灭，唯独季府永远一帆风顺，一点挫折都没有；若论功绩，神府为王室培养幻术师和占星师，云府里的人世代战功赫赫，而季府没有任何功劳，但是却深得皇上信任，尤其是季雨橦。虽然季雨橦不擅长说话，上朝也会缺席，平日里有些不懂礼节，偌大一个季府只有一个书童和一个管家，显得冷冰冰的毫无生气，但他的幻术无人能及，容貌也及其俊美，见过的人再也不会忘记，皇上更是极其宠爱，从未反驳过季雨橦的任何要求和提议。
　　神话一般的季府却也有着死穴，每个主子都活不过十八岁，快临大限的前一年，季府的主子便纷纷消失，传说是去千年寒山寻找可助王室兴旺的天族人，但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这次季雨橦也正是去了千年寒山，明知回来的希望渺茫，但是却还是让人不自禁的就开始等待。

　　仅仅是一瞬间，银街变得温暖起来，地上的雪都纷纷化去，接着便是弥漫了整条街的桃花香，宛若阳春三月。有着季府标志的马车缓缓出现在街头，竹帘后季雨橦的身影若隐若现，银街上的女子沸腾起来，虽然看不清季雨橦的样子，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如何，但是他回来了，能回来就够了！
　　水烟阁楼上的一名女子面色阴沉的看着马车，原以为马车里的人再也不会出现，没想到，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强，不过再强也活不过今晚，一纵身，女子缓缓的从楼上飘下，冷笑着的拦在马车面前。
　　黑色的光束慢慢在街道蔓延，阴森的气息让周围的人纷纷躲进店里，马车被黑色完全的笼罩在内，女子缓缓的念起咒语，茶馆里一名长相甜美的女子低低地抽了口气，“邪术里最难的一招，夺命墙，施咒者完全将灵魂融入咒术之中，除非中咒者死，否则施咒者会被吞噬所有的灵魂，锦川姐，你是拿命在赌啊！”
　　“锦川，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这么隆重的为我接风，真是不好意思。”温文尔雅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依旧那么动听，却带着一丝疲惫。
　　“我很乐意。”被唤作锦川的女子露出笑容，这次她赌赢了，生性怕冷的季雨橦在千年寒山一定中了寒毒，现在决不是这种邪术的对手，云府最大的对手将要被除去,穆子川会是最好的幻术师。
　　“学习邪术便意味着将灵魂交给黑暗，被黑暗吞噬很痛苦吧？那么我来解救你好了！”悦耳的女声从光束内传出，漫天的桃花瓣吞噬着光束，宛若仙乐的琴音缓缓在银街上流淌，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阴森的地狱之气完全消失，马车已重新出现且丝毫未损，锦川痛苦的瘫坐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只是抽掉了你的幻术之脉，休息几天便和常人无异了，修复被黑暗吞噬得如此严重的灵魂真是累人啊，原本还想让小橦和大家打个招呼多聊会的，小橦，我们回去吧！”马车内的女子再次说话，话音未落，马车已消失在众人眼前，只留下淡淡的余香。
　　茶馆里说话的女子急急地跑了出来，没想到季雨橦竟真的带回了一个女子，轻易的就可以解开黑暗契约，传说中的天族也没有这般厉害，那个神秘女子果然不一般呢，或许，她还可以改变季府的宿命。
　　“流苏？神府的小姐特意来看笑话的么？现在满意了吧，哈！”嘲讽的看着急急跑来一脸关切的流苏，锦川无力的挣扎，眼泪不自主地流下，拥有幻术之脉是学习幻术的前提，季雨橦，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锦川姐，我们回去。”流苏心疼地搀起锦川，虽然锦川为人刻薄，但是以前对她很好,若不是因为各大府第的勾心斗角，也不会走至这一步。

　　季府里，李管家颇有怨言地搬动着家具，那个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神秘女子还在悠闲的睡觉，昨天晚上突然出现的马车让他和七月吓得半死，而那女子扯着主子撒娇似的要重新布置这宅子时，一向讨厌别人亲近的主子竟然只是虚弱的笑笑便允了，沉重的活就压在了他和七月身上。
　　“李伯，李伯，小橦呢？”女子突然笑靥如花出现在李管家的身后，木柜重重的掉下，砸在李管家的脚上。
　　“小姐，主子，一早就进宫了。”强忍着疼痛，李管家哀怨的盯着眼前的女子，明明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就这么的淘气呢？
　　“李伯，不要叫我小姐啦，我叫汐尹。”仿佛不经意间动了动手指，柔和的光芒在李管家的脚上一闪而过，伤痕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古板的家具也随着汐尹手指的活动形成新的颜色和样式到处移动，一些嫩绿的植物在府里迅速蔓延，不到一刻钟，整个季府便如阳春三月一般温暖。
　　“汐尹，你真的好厉害哦。”一旁静静伫立的七月忍不住欢呼，季府里一向冷冷清清的，主子也从来都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害他想要在府里享受一下大自然的气息都不行。
　　“七月，不要这样没大没小。”李伯低低的训斥着七月，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孩子，还是如同当年主子带回来时一样，心无城府。
　　“不碍的，以后你们都叫我汐尹就好啦，我很喜欢七月呢，七月，做好吃的给我好不好？”毫不避讳地盯着身高不及自己肩膀的七月，汐尹一脸的期待，自从昨天晚上吃过七月做的点心，肚子里的馋虫就一直很不安分，七月红着脸左顾右盼，“汐尹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怎么和小橦一个口气哦，七月你才多大啊？还有，说过了不准叫我小姐，李伯，小橦回来的话，让他先去沐浴然后回房等我。”笑着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汐尹推着七月朝厨房走去，留下差点咬到自己舌头的李伯。
　　桃花糕？七月痛心疾首的看着汐尹，这个相当漂亮的女子总是做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么冷的天居然要做桃花糕，虽然他的厨艺很好，虽然桃花糕是他从来没做过的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主要的问题是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有桃花啊？而且汐尹进厨房之后就没有安分过，他花了三天时间打扫好的厨房不到一刻钟便面目全非，或许李伯说的对，主子带这个女子回来绝对是个大错误。
　　“七月，七月，不要发呆啦，不然小橦回来肯定吃不到，我还要给他疗伤，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呢？”不满的催促着七月，汐尹念起咒语，几枝正在缓缓绽放的桃花出现在七月面前。
　　“主子受伤了？”
　　“去千年寒山那种鬼地方怎么可能不受伤啊，要不也不会耽误了这么久才回来，七月，你赶紧做桃花糕，小橦那么强，肯定没事的，放心啦！”嘻嘻哈哈的安慰着七月，汐尹一直没有停止对厨房的搜刮，七月的手艺的确不一般，似乎什么东西都可以做得很美味。一块块造型各异的桃花糕在锅上慢慢的蒸着，跳动的火焰一点一点将桃花的香味融入糕点内，清香在厨房里弥漫。
　　安静的府里突然传来了嘈杂声，似乎还夹杂着李伯生气的声音，七月好奇的想看，又顾虑着锅上的桃花糕，脚步声突然越来越近，最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厨房门口。
　　“奴才奉命传皇上口谕，接旨。”尖细的男声响起，来人全部跪下，眼睛却盯着汐尹难以离开，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秘女子，想不到会这样的好看，和季雨橦比起来完全不输一分。
　　“小橦，赶紧起来，这儿的雪我还没来得及化，别凉着了。”完全无视那个娘娘腔的公公，汐尹径直走到季雨橦身边，想起什么似的，她回头对脸色瞬间难看的众人笑了笑，“各位是小橦请来的么？那应该去大厅候着才对，难道京城的人喜欢直接去人家的厨房么？李伯，刚才他们是不是破坏了我的劳动成果？哎呀呀，我好不容易弄来的名贵兰花，不用给他们泡茶了。”
　　“汐尹，皇上的圣旨在此，跪下接旨。”一名男子严厉的瞪了汐尹一眼，一丝杀气若隐若现，汐尹这才注意到男子身后还跪着一名浑身是伤的女子，正是锦川。
　　“云府的主子穆子川么？呵呵。”
　　出乎众人意料，汐尹不再多说什么，半跪在季雨橦身边，等待宣旨。
　　“云府锦川蓄意谋害朝廷命官，念其曾有战功，死罪可免，杖打三十，永不准进宫，天族汐尹护季爱卿有功，赏赐黄金千两，即刻进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时，锦川突然听到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锦川，上次被黑暗控制，抽掉幻术之脉便无大碍，这次付出的，会是灵魂，很痛苦呢。”惊恐的转过头，没有人注意她，甚至连穆子川都没有，汐尹狡黠一笑，抬起头和季雨橦撒娇。

　　“去收拾一下准备进宫吧，这样披头散发的不太礼貌呢，”让李伯带着客人去大厅，季雨橦微笑着侧过头，帮汐尹弄了弄散乱的头发，“七月，你去帮忙。”
　　“七月？他一个男孩子怎么会啊，小橦你帮我好不好？”汐尹一脸期待的看着季雨橦，却听到了七月低低的笑声，见季雨橦没有怪罪，七月抬头看着汐尹，可爱的脸被憋得通红，“汐尹姐，主子也是男的呢。”
　　“季哥哥，我来帮汐尹姐姐弄吧。”看了这边很久的流苏突然走了过来，原本以为那个神秘女子会是很厉害的角色，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好脾气，莫名的就觉得喜欢。汐尹一脸哀怨地看了一眼季雨橦，又看了看七月，两人赶紧把头别了过去，流苏笑着拉过汐尹，走出几步后，汐尹再次回头，“小橦，厨房里有桃花糕，给我留两块好不好？”

　　几辆华丽的马车缓缓的停在皇宫门口，几个太监摆好下马凳，掀起车帘。庄严的皇城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目的金色光芒，显得气势恢宏，宫门被一层一层地打开，沉重的木门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
　　“这种幻术一般，漏洞很大，必须每天加固，而且你看那金色那么俗，这门的声音也太不好听了，小橦，不是你弄出来这么没有水平的东西吧？”伸出头看了一眼皇宫，汐尹不屑的看了眼季雨橦，摆出一副“你要是敢说这是你弄的我就鄙视你”的表情，正好走过来的穆子川脸色铁青的咳了一声，“汐尹小姐，这是我负责的。”
　　仿佛了然似的哼了一声，汐尹用手在空中画了个符号，皇宫上空的颜色瞬间改变，原本刺目的金色变得相当的柔和，还极有规律的在缓缓浮动，整个皇宫看上去是那样的祥和；而最后一扇宫门开启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也不再刺耳。汐尹想了想，又在自己和季雨橦的上空支了个结界，所到之处便立刻暖和起来。穆子川脸色变了又变，自己的幻术竟然这样轻松的被改，而且修改过后的确没有一点漏洞，这样的女子，怪不得能够抽掉锦川的幻术之脉，只是在季雨橦身边比较麻烦。
　　“皇上驾到。”在金銮殿等候的众人纷纷行礼问安，汐尹却站着不动，直直的看着那个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进来的皇上。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下跪！”王公公大声的呵斥汐尹，皇上却没有什么表情，行至众人面前，大家才发现太子也在。
　　“我好像见过你。”汐尹突然开口，说话的对象却不是皇上，而是跟在后面的太子，太子微微一怔，这样好看的女子本就不多见，而且对一个陌生男子说出这样的话，完全没有一个大家小姐该有的矜持，跪着的大臣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皇上，太子，汐尹是天族人，不懂礼数，请从轻发落。”季雨橦焦急地为汐尹辩解，从在千年寒山见到汐尹时就知道这个女子回朝必定会有麻烦，不过没有想到会惹这样大的麻烦。
　　摆了摆手，皇上让准备过来的侍卫回到原位，“汐尹是么？以后就免礼了。”想要说话的太子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汐尹一眼，跟着皇上走上大殿。
　　“皇上，臣以为汐尹应该住进皇宫，方才在皇宫外臣见汐尹毫不费力的便让皇宫的结界变得那么好，如果能够在宫内保护皇上，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穆子川突然开口，也许汐尹对太子的态度让他有机可趁，因为太子是他这边的人。
　　皇上并不说话，看着汐尹像是在询问她的意见，汐尹笑容灿烂的看了穆子川一眼，轻轻的开口，“我不同意，和穆大人共事是我的耻辱。”
　　大殿里瞬间像炸了锅一般，有的在低声的嘲笑穆子川，有的相当惊诧，穆子川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太子皱了皱眉，“汐尹，穆子川哪里做得不好么？”
　　“结界都做不好的人，怎么配做这么大的官？而且小橦在千年寒山中了寒毒，恐怕我要在季府照顾他三年才行呢，”说着，汐尹转向水宫宫主水无痕，“水宫主，不信你可以检查看看，小橦是真的病得很严重呢。”
　　没有去问为什么汐尹会认识他，水无痕小心的将一只白色的小虫放入季雨橦体内，小虫出来时已经全部变黑，抽搐了两下便死去了，“皇上，季大人的确身中奇毒，连净虫都无法清除，臣等恐怕无能为力。”
　　“嗯，那么汐尹你便住在季府，穆爱卿你给她一块金牌，以后可以随意的出入宫廷，今天都累了，跪安吧。”皇上点点头，看季雨橦时眼里闪过一丝凉意，很快就消失不见。
　　“小橦，我们回家。”牵起季雨橦的手，汐尹开心的奔出大殿，原本还在为自己的身体担心的季雨橦突然醒悟，装病这种事对汐尹来说的确是再容易不过了。
　　天空的颜色逐渐澄澈，蔚蓝色仿佛有些透明，本该绝迹的飞鸟稀稀疏疏的划过天空，变成幸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