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魂咒》F.L.Y.young

6、那夜

　　只愿日日是昨夕，却有今朝换。月盈月缺总相似，今朝亦年年。
　　人间百年一生死，天上不过弹指间。
　　如今泠风功力益精，已可与熙冉朝夕相伴，但近千年的相处令二人无甚新鲜之事可做可聊，平日里不过阅经烹茶，奏琴焚香。虽是寻常，可在他二人行来，已是一行一止皆言说，无声更传有声情。
　　其间，熙冉也带泠风游历过几次，可在人间，二人的风姿就算幻化了容貌也仍旧惹事，而在灵界，熙冉斩妖除魔时泠风皆不旁观，以致有一回离熙冉太远，以致险些救援不及，有去无回。故而渐渐的，二人都歇了心思，回归寻常。
　　当历经百十年后，一切的新鲜都已激不起沉湎的心湖，所怀念的应不是十指难数的轶事，而是月月年年的相似。
　　在仙悠长的年岁里，回忆本该如此，但，于熙冉来说，有一次例外。
　　那时，他在练剑。初时，或提防或保护，他本来不在有她的地方舞剑，但见她从来远观而不近，便放任她去了。
　　可那一晚，当他一式白鹤欲飞，身卷风云，剑出流星之际，猛然惊觉她竟在身后！刹那间，他脑中一空，全凭本能鹏跃而起，被风鼓满的广袖乱翻，片刻后才随他的落地止息。
　　彼时，他离她仅几步之遥。
　　视线里那一缕被他截去大段的发在她的脸旁凌乱，被风拂起的她纷飞的衣袂忽而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一幅画面——她从九天仰面坠下，发如花，衣似蝶，皆是片刻绚烂之命。回过神时，只见她的脸侧，一道血丝滑下。
　　“你疯了！”千年的涵养令他不辨喜怒。
　　“没事的，只是被擦到了。”她匆匆一抹，却在脸上横出一道艳丽的绯红。”
　　“你可知，试天亦能斩魂？”
　　“知道。但我不会伤到的，如果不是你突然跳了一式……”
　　“什么意思？”他皱眉，而泠风莞尔，“你看，”她张开双臂，此刻他才发现她手中以银白藕丝缠绕而成的鞭。
　　接下来，便是一支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风过山岗，月明在天。忽而流风回雪，转归凝云送雨……那是改创自他方才剑法并与之相和的鞭法，若是二人同舞，该是神仙眷侣。这般流畅，这般洒脱，这般美，她必是练了许久。
　　“够了。”他打断她，“只得其形，不得其意。”
　　“那，你教我？”她收了鞭，欺近，唇角噙着笑，眼底闪着光。
　　“女子学这些作甚……”
　　她的眼忽就黯却，声与泪光皆颤，“熙冉，或许之前你不允，是怕有一日，我会为祸人间，而你却杀不得我了，可如今，你仍不让，是不是因为，你从来没打算解了离魂咒……”
　　“不……”他略急的话语被她哭着打断，“你就说，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要放我走？！”
　　她的泪如决堤，他第一次不知所措。也许，当初就不该带她到外界去，鸟儿离过笼就再不想被关着了……不，那样他也太绝情……
　　怔怔之际，他只见她后退一步，“你怎么可以这样？”再退一步，“你怎么可以让我只有你一个……”声音是哀而轻，颤得像一把钝刀，将心磨出血来。他伸手欲抓，她却猛地旋身远遁，泪水飞扬在月的银华下。他只握住风声。
　　也许，也许只是当初的当初，他就不该下咒的……
　　今夜月霜此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