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迷梦》小馄饨

7、刺客（三）

　　听说角映棠来了，锦绣庄的顾师傅忙拿出了店里最好看的裙子，一件一件摆成了一列。羽落扫了一眼，只觉得脑袋发晕，完全不知道要选哪一件。
　　还好有角映棠在，她挑衣服的眼光很是毒辣，随手拨弄了一下，便心中有数了。“红色是新娘子穿的，不妥。这件浅紫色的看着不错，试一试？”
　　角映棠挑中的裙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其实这上面的玉兰花图案都是用银线绣的，价值不菲。羽落自然是发现不了这样的细节的，她换上了裙子，左看右看，半天才冒出了一句，“这领口是不是大了点？”
　　羽落天生肤白，这浅浅的紫色穿在她身上尤显高雅。她眉眼生得清丽，玉兰花不艳不妖，很合她。“不大，刚刚好。”角映棠帮羽落整了整衣服，露出了满意之色。
　　回到山庄的时候，已近黄昏，正好遇上了从宫里回来的宫葬影。
　　“李天瑞一案的刺客已经抓到了，海棠阁和此事无关，可以提前解禁。”宫葬影带回了一个喜人的消息，可羽落却开心不起来。百草庐的那个男子分明就是翠儿口中的刺客，她的感觉那么强烈，怎么就错了呢？然而宫葬影和角映棠正兴致盎然地讨论着要开一坛好酒庆祝一番，并未注意到羽落小小的情绪，只听见她小声地说了句不想饮酒，就独自往北羽殿走去。
　　四月中，天气转暖，夜风褪去了凉意，携着淡淡的花香，舒服得很。
　　“谁惹你不高兴了？”轻细的声音，不怎么用力，虚浮着，像是深山的溪流，轻触嶙峋突起的青石发出的声响，还带着一丝丝清冽的凉意，从高处飘来。
　　羽落抬起头，就看见那侧坐在屋顶上的人影，月色泻下，隐约看得到她的半脸，纤颈白如雪，檀唇微微红，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不是说月底才能刚回来吗？”羽落又惊又喜，“事情办妥了吗？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吃过东西了吗？我让厨房做一点好吃的，给你接风！”
　　“听说你和映棠姐去锦绣庄买衣服了，料想你和她在一起必定不会饿着，我便自己吃了点。”她飞身从屋顶上下来，身姿轻盈，落地无声。
　　羽落望着那她，“阿离，你瘦了！”
　　阿离，这么叫她的人不多，扳扳手指头就能算清楚。虽然和羽落同岁，商离身上却难寻那十八岁少女应有的天真烂漫，她常常独来独往，少言寡语，性格略显孤僻。迷音山庄里多数人都怕她，觉得她眼神里带着肃杀之气，教人胆寒。
　　怕归怕，山庄上下却都很护着商离。
　　三年前，海蛟帮和青龙帮为争京都最大的码头闹得不可开交，海蛟帮的老帮主惨遭刺杀，终不治身亡。池凌音收到死讯后，就将此事交由西商殿处理。当时的西商殿刚设立不久，负责山庄的护卫工作，从不对外，所以江湖中人对其闻所未闻，也不知道商离是何许人也。
　　一夜之间，青龙帮八位副帮主全部被杀，伤口都在胸口，一剑刺穿心脏，手法干净利落。江湖躁动，但凡认识迷音山庄中人的，都千方百计想要探听到一些有关西商殿有关商离的事情，可山庄上下皆守口如瓶，甚至有人听不得好事者恶语抹黑商离而大打出手，终无人可以惊动这位西商殿主，西商殿就像一座死楼，静静伫立在山庄的最西侧。
　　羽落和商离最为亲密，在去南地学医之前，羽落和商离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两小无猜，无话不谈。一次商离习武时受了重伤，换来了一个月的空闲日子，本该好好休养的，却不远万里跑去南地看望羽落，说什么机会难得，把十三岁的羽落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惨了。
　　听说商离晚上就喝了碗粥，羽落非拉着她再去吃点别的，她就是见不得商离这么瘦，舞刀弄枪那都是体力活，多吃点才有力气呀。
　　炒菜太慢了，她看见刘大娘正在包明天早饭吃的饺子，就让她下了几个。饺子是牛肉馅的，很好吃，两人边吃边聊，羽落就把白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商离听。
　　“我看过伤口，杀李天瑞的绝对是个高手，这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官府抓住！”羽落分析得头头是道，商离静静地听着，最后，她喝了口饺子汤，放下了碗，说要带羽落出去转转。
　　朱雀大街是京都的主干道，入夜后也依旧热闹，商离和羽落坐着马车来到了一家茶庄——青木茶庄。这是贺玉老头开的茶庄，贺玉年轻的时候人称云中玉燕，轻功天下第一，商离的轻功就师承于贺玉。
　　“来这儿做什么？”羽落觉得奇怪，不知道商离大晚上的带她来茶庄做什么。
　　“不是说那个刺客轻功了得吗？这天底下轻功了得的人，有我师傅不认识的吗？”商离一语惊醒梦中人，羽落忙跳下了马车，跟着商离去找贺玉。
　　贺玉的独女贺馨雅收拾着东西准备打烊，看到商离和羽落，就说今茶庄来了客人，后头的酒宴已经张罗开了，等她把店门关一关就可以开席了，让商离和羽落不要客气，坐下来一起吃点。
　　羽落摸了摸肚子，她是真的吃不下了，她转头看看商离，“人家有客人，看起来也没空给我答疑解惑，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却没料到商离竟然不打算离开，她这个素来不喜欢热闹场合的人，竟会主动跟馨雅说，“有劳你添两副碗筷了。”若不是她神色冰冷如常，话音缓缓带霜，羽落真要怀疑这个到底是不是她的阿离了。
　　直到她看见端坐在贺玉身侧，那个穿鹅黄色长衫的男子，才知道商离为什么不走了。商离轻声地告诉羽落，那人叫做苍卓，是枯蝶门的少主，那个蝴蝶玉佩是他母亲给他的，所以从不离身。
　　他看见羽落，便笑着站了起来，“竟追到这儿来了。”
　　大约是他的眼光过于镇定了，羽落有些打退堂鼓了，也许蝴蝶玉佩，轻功了得都只是个巧合吧，其实，到底是谁杀的李天瑞好像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商离却开口了，“李天瑞是你杀的吗？”她问得很直接，直接地让羽落倒吸一口冷气。
　　他倒也不恼，似乎早就知道了她们的来意。沉默了片刻，他伸手拍了拍羽落的肩膀，“有些时候，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多了。”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羽落一怔，“所以我是对的！官府抓的那个，是你的替死鬼？”
　　他笑而不语，移开了视线看向商离，“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不知道。”听羽落说起蝴蝶玉佩的时候，商离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苍卓，便想来找贺玉问问，是不是他来京了，没想到会撞个正着。“巧合而已。”
　　“去坐吧，有你爱吃的糖醋鱼。”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柔软，商离的嘴角竟然扬了起来，虽一瞬即逝，但羽落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