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人不住兰舟去》浮生闲散

16、第十六章

　　皇帝被送去了麟德殿，李承熙和齐王太子在麟德殿外的飞凤阁中侍候。此时阁中只有兄弟三人，其余的侍从都被摈退。阁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也不知麟德殿中情况如何。
　　李承熙和太子各自坐在一边喝着茶，齐王性子一向急躁，他一人在殿中来回踱步，走了一会儿，见到李承熙和太子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免有些不快，便上去夺了李承熙的茶碗：“你到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李承熙抬头看了齐王一眼，道：“我？当然担心。”这样说着，嘴角却露出了嘲讽之色。
　　李承熙知道齐王在着急什么，若是皇帝在此时驾崩，坐在他对面的这位太子便会顺势登基，到时候齐王，就真的与皇位无缘了。
　　李承熙到是不在意这位太子登基之后会如何，他到是很想看看，这位太子登基之后，会如何与郑家斗个你死我活。
　　隔岸观火，一向是相王殿下最乐意的做的事，尤其是这种时候。
　　齐王被李承熙阴阳怪气的样子气到，再看太子裹着裘衣，听了李承熙的话，嘴角竟然勾起一丝笑意，于是更加生气。
　　“张相为护你而死，你现在竟然还笑的出来！”齐王又指着太子说道。
　　张相曾经在东宫教授过太子功课，那番骂杜预“不君不臣，祸乱朝纲”的话，就是说给太子听得。今日杜预原本想与刘毅合谋陷害太子，这点心思就连齐王也能看出来，谁知今晚张相却先发制人以死谏圣，还护住了太子。
　　太子低头垂下眼睑，无动于衷：“齐王是何意思，我不明白。”
　　“哎！”齐王叹了口气，走到太子身边，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这么小心翼翼，手上有九千府兵，到是与他们……”
　　“啪！”齐王话未说完，太子却突然站起身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太子虽然比齐王年长三日，但是因为自幼身体不好，再加上病了这一年多，如今比齐王还矮了半头。
　　齐王捂着脸，低头看着太子，一脸惊愕愤怒的说道：“你……”
　　却见太子不发一语，走向阁门，之后猛的将阁门拉开。
　　“吉中丞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太子冷着脸，看着愣住的吉温和他旁边的侍御史。吉温如今已经升任御史中丞，负责监察百官。
　　吉温反应最快，忙调整情绪，假笑道：“臣正要通禀，却没料到这么巧……”
　　“父皇现在如何了？”太子打断他的话问道。
　　“皇上，皇上还未醒来……”
　　“那吉中丞来所为何事？”太子双眼微眯，“莫不是在与谭御史来找我兄弟三人的差错？”
　　“臣不敢，不敢，臣是……”吉温结结巴巴，“臣是看刚刚张文玉死在殿下身边，担心殿下受惊，特来问候一下。”
　　太子冷笑道：“本宫没有事，吉中丞请放心。”
　　“那，却不知，却不知，殿下为何与齐王殿下起了冲突啊？”吉温小心翼翼的问道。
　　“怎么？本宫教训自己的弟弟，御史台也要管吗？”这句话，让吉温彻底哑口无言。
　　尴尬的吉温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太子回头看着齐王，冷冷的说道：“总是信口胡说，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
　　李承熙坐在那里，看着有些懊恼和不服气的齐王，以及冷漠谨慎的太子，不自觉得又勾起了嘴角。
　　这个二哥，果然是一点也不简单。
　　皇帝终于还是醒过来了，不过却将众人赶了出去，连郑贵妃都不留。第二天郑贵妃披着头发，口衔土块跪在麟德殿外，请求皇帝把自己赐死。大约跪了两个时辰，皇帝念及她有了身孕，于心不忍，又命人把郑贵妃迎进了殿中。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结束了。
　　但是未过半个月，皇帝突然提出要巡幸东都。此时郑贵妃已经有了七个多月的身孕，不易舟车劳顿，可是皇帝是铁了心要去洛阳，连郑贵妃也拦不住。
　　传闻是大明宫中有张文玉的鬼魂作祟，皇帝派道士也镇不住，便想去东都躲一躲，不知真假。
　　皇帝在出发之前，破天荒的召见了太子，也不知太子与皇帝说了时候，之后皇帝便下旨，命刘毅留守京中，同时也下旨让太子作为监国留守长安。
　　刘毅阴谋陷害太子多次，这次皇帝留他与太子在长安共事不知有何深意。有人开始猜测太子会借机打压刘毅，而刘毅恐怕也并不会坐以待毙。
　　皇帝是远离了朝政，但朝堂之上却更加不太平。
　　然而一切并未向人们猜想的那样。
　　太子并没有借机打压刘毅，而是非常谦虚耐心的与刘毅共事。朝政总是与刘毅商量，不时还向刘毅请教。
　　李承熙在东宫中的耳目探得，说太子私下与刘毅多次说过，已经不计前嫌，不会再怪罪当初刘毅陷害自己的事，希望刘毅能尽力辅佐自己。
　　而刘毅似乎也真是有些动心。
　　睿宗永宁六年十二月，郑贵妃在洛阳为皇帝诞下第八个儿子。皇帝子嗣不多，老来得子自然是十分欢喜，册封为彭王。
　　彭王出世后，郑氏一族便开始加快谋夺东宫的步伐，只是如今郑氏一族的人多不在长安，便只好寄希望于刘毅，催促他趁着太子羽翼未丰，尽快动手。
　　然而刘毅在此时却对郑家的命令无动于衷，在朝堂之上安心辅佐太子，也未曾派人去洛阳，在皇帝面前诋毁过太子半句不是。
　　奸臣的争权夺利，是不会在意什么往日恩情，刘毅这样的钻营之徒就是如此。他虽然是靠依附郑氏有了今天的地位，却并不想永远做郑氏的鹰犬。若是太子被废，彭王成了太子，到时候自己于郑氏就没有多少用处，免不了兔死狗烹的命运。吏部尚书郑元忠是郑贵妃的堂兄，也是善于钻营之徒，郑家势力壮大，郑元忠必然会威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因而此刻，静观其变，不轻举妄动才是最为妥当。
　　于是唐睿宗永宁六年就在这看似平静中结束，大唐历史上改变许多人命运的永宁七年，来临了。
　　太子在刚入冬时便病倒了，一直到春天身体才有所好转。于是整个冬季，朝堂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刘毅身上。
　　这位四十多岁的中书令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在忙碌了一个冬季之后，刘毅也不堪重负的病倒了。
　　刘毅病倒一个多月后，太子开始处置了十几个平日里依附刘毅最深的朝臣。这些人平日里多行不义，寻些罪名到是容易。
　　吉温因贪污七千匹及抢夺百姓马匹等事被罢官，交付大理寺审问，之后被处以杖刑和三千里加役流。只是这一次，他亦是因杖刑被活活打死。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人心惶惶，相王的舅父萧纵器私下来找相王，谈及朝中变局，说道太子又安插了哪些人在朝中。
　　李承熙听了，说道：“虽然都不是身居要职，让人注意不到，但以后若是朝局再生什么大变故，这些人恐怕就能用的上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萧纵器问道。
　　“趁着现在，也安插些人。”
　　萧纵器听了，点了点头，但之后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若是刘毅病好了，察觉我们做的这些事，如何是好。”
　　“刘毅？”李承熙听了嘲讽的笑了笑，“这个人现在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吧！就算他此刻还在苟延残喘，李承勋也绝对不会让他活着见到父皇。”
　　“你的意思是，刘毅是太子谋害的？”萧纵器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年幼的外甥，这种事，他可是从未想到过。“朝中一直传闻，太子对刘毅敬重有加，还有意拜刘毅为师……”
　　“呵……”相王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笑道：“舅父你也信他这一套。李承勋这小子骗人的本事大了去了，当年的大哥和云阳，还有现在的皇后与父皇，谁不是被他骗的团团转。说不定当初大哥出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
　　正如相王所言，几日之后，刘毅的死讯从府上传出，说是久病不治。
　　刘毅的暴卒让郑氏有些慌了手脚，皇帝不久就安置了新的右相，不出众人所料，正是郑贵妃的堂兄郑元忠。
　　郑元忠原本随皇帝巡幸东都，如今听说刘毅暴卒，朝中诸事又生了变局，刚得了皇帝的诏书，就风尘仆仆的洛阳赶回长安。
　　回到长安，却见朝中那些主位空缺，太子没有安插什么人在要职之上，郑元忠到是放了心。
　　稍作整顿，郑元忠便去东宫见了太子，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次日太子便派人去洛阳，以身体不适为由请辞监国之位。
　　皇帝很快下旨准奏，让太子安心养病。正当郑元忠以为朝堂之上只剩自己一人独大时，皇帝又一道诏书到了长安，调任雍州长史梁宏任门下侍中，即左相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