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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第二十四章

      冯潇潇一进王蓉寝宫,便瞟见两名女子跪在塌旁。她关心王蓉,却并没多看,直接走过去道:“蓉蓉姐,你怎么起身了?”冯潇潇和王蓉从小一块长大,感情甚好,虽然王蓉后来嫁了冯飒成了她大嫂,她却还是更愿意叫一声蓉蓉姐。
      “你们兄妹都是一般腔调!我就真病成这样了?”王蓉笑道,只是笑容却掩不住脸上隐隐的灰白之色。冯潇潇和冯飒都瞧在眼里,不由得各自神伤,却都不愿说破。王蓉当然不察,兀自说道:“潇潇,你来得正好。也劝劝你皇兄,这些日子脾气越来越坏了。就说刚刚,宣家两位夫人陪本宫说话正说得好好的,他却莫名其妙同人家发起脾气来了。”
      冯飒望了望妻子,明白她的意思。自己近日以来同宣家的关系愈发的紧张,王蓉常劝他要忍得一时。这次王蓉小产之事,摆明了是同宣家有些关系的,但她却拖着病体和宣明博的两个儿媳妇寒暄,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冯飒思至此,心中不由得又是可气又是悲凉。可气的是王蓉自幼长于书香世家,从不通世事,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一点示好就可以让宣明博放松警惕;悲凉的是枉为一国之君,却连妻儿都无法保护,还要病重的妻子为自己忧心思虑,委屈至此。瞧着王蓉殷殷的目光,冯飒胸中一阵滚烫一阵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铁青着脸哼了一声,干脆摆摆袖子去了。
      “你们快起来吧。”王蓉笑笑,似乎是为自己丈夫感到抱歉。冯潇潇这才注意到屋里的两名女子,一位是宣二夫人吴氏,她早就识得;另一位却是生面孔,与自己一般年纪,容颜秀美,清丽绝俗,一双眸子便如初夏林中的泉水,不染丝毫俗世尘埃。见她也在注视着自己,冯潇潇一时间不由得愣住了。
      王蓉自然清楚冯潇潇同宣绍的往事,见冯潇潇神色,连忙说道:“本宫聊了这许久,也有些乏了。”她料想冯潇潇定然要留下同她聊两句的。这样也就避了尴尬。
      吴氏闻言,连忙告退,同沈三三二人行了礼,不想冯潇潇说道:“蓉蓉姐,那么我也明日再来看你。”说着和二人一同而出。
      吴氏见冯潇潇跟了出来,刚刚松了的一口气又自提了起来。正想找些话来说,却听沈三三开口道:“公主本人的风姿,又是画像上不能比的。”
      吴氏听她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不禁大惊失色。果然见冯潇潇停住脚步望向沈三三。沈三三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冯潇潇见她目光真诚,不知怎么心中竟对这位想象以久的宣三夫人没有厌烦,也是笑道:“原来你早见我了。只可惜我今日才见到你。”说着竟然伸臂携着沈三三的手,朝御花园里去了,把个吴氏呆呆的留在原地。

      沈三三随着冯潇潇走到御花园,但见园中春意盎然,一派生机勃勃之色。纵然她满腹心事,此时也不禁感到心旷神怡。
      “我没想到,你竟是这样一个人。”冯潇潇放下她的手,忽然说道。
      “公主却比我想的更好上几分呢。”沈三三一笑说道。两人对视片刻,冯潇潇也笑出声来,垂下眼帘道:“我想,我和他的事情,你大略也是挺听过的。”
      “嗯。”沈三三点了点头。
      “都过去了,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冯潇潇沉默半晌,缓缓说道。
      “放在心上的,却不是我。”沈三三微微一叹。
      “三郎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你要给他时间。”冯潇潇望见她眼底的一丝黯然,不知怎么竟然劝道。
      沈三三听得那声三郎,不由得愣了。三郎,在她口中是那样的自然不过。她品着这两个字,想起宣绍书房里的画像,想到他们二人共度的岁月,心中竟似是痴了一般。半晌才发现冯潇潇在看着自己,微微一叹道:“见了你,我反倒是不明白了。”
      冯潇潇闻言一愣,却听她又道:“我若是他,不会让你走开,更不会胡乱娶了别人。”
      “世事无常,也不怨他。”冯潇潇望着她道,“你又何必枉自菲薄。我若是他,定不会后悔娶了你的。”
      “可惜我们都不是他。”沈三三笑笑。冯潇潇看着她的笑容,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自己同面前的这个人相识了很久,她的心思,她都明白。她不由得握住了沈三三的手,沈三三望向她,冯潇潇忽地觉得,她此刻一定也有和自己一样的感觉。
      两人就这样站着沉默良久,沈三三抽了手,向她微微一笑,并未行礼,转身去了。

      霍仲等了良久,才见冯潇潇款款而出。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甚是奇怪。他走上前一步道:“公主,咱们回府吧。”
      “春光这么好,闷在房里做什么?”冯潇潇却道。
      “那么公主想要去哪里?”霍仲于是问道。
      冯潇潇低头很认真地想了想,抬头笑道:“我也不知道呢。”霍仲还没答话,但见冯潇潇看也没看轿子一眼,竟然信步朝宫门口走了出去。周围侍卫乱作一团,霍仲沉吟一下,朝他们摆了摆手,索性自己跟了上去。

      东市之上,人流熙熙攘攘。冯潇潇一身华服,又是绝世容光,引得人们窃窃私语,看个不住。霍仲只得不离她左右,他虎目含威,目光向人群中轻轻一扫,倒竟也没人敢贸然靠近他们二人。
      冯潇潇却对这一切都未觉察一般,她四处瞧瞧,但见街上热闹非凡。卖糖葫芦的小贩大声吆喝着,街旁的酒楼上飘来阵阵酒香;前方的赌场生意正旺,路边的小摊上算命的老先生眯起了眼睛晒着太阳。行人们大都脱了冬衣,步履轻快,冯潇潇脸上不觉露出笑容,原来春天已经来了这么久。
      霍仲见她停住脚步,不由得问道:“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冯潇潇转过头去看他,只觉自己胸中轻飘飘的一片。她忽然间放声大笑起来,笑到后来,一行泪珠顺着脸颊流着下来。霍仲不禁皱眉,却见冯潇潇已经擦了眼泪,抬首之间,低声说道:“霍大哥,我终于不在乎了。”
      “什么?”霍仲一时间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可现在竟然真的不在乎了。”冯潇潇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哽咽。她脸上犹待泪痕,那笑容却像揉进了所有的春光。

      天色渐暗,倚梦楼门前的大红灯笼早早的就高高挂了起来。阮瑷从傍晚就将自己关在房里,待到华灯初上之时,才推门而出。正巧碰见了闻苏经过,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望着她,半晌才道:“阮姐姐,你这是要去见谁?”
      灯光下阮瑷一身白色衣裙,金带束腰,盈盈不足一握。她本是垂着头,此时闻言抬首微微一笑,美目含情,却又隐隐的带着一丝忧伤。闻苏看得呆了,却听阮瑷柔声道:“自然是去见该见的人。”
      闻苏一愣,继而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道:“阮姐姐,我不是男人也要被你迷死了!到底是谁?让你费这么大的心思?”
      阮瑷嘴角牵了一个笑容,却生生忍住,嘴里骂道:““你这丫头,我对着镜子练了一下午,你莫要坏我好事!”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温柔,让人仿佛沐浴在春风里。
      闻苏索性放声大笑起来,阮瑷瞪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往一旁的雅间里去了。
      雅间里面并没有人,阮瑷一个人在里面等了许久,桌前摆着一壶清酒,她坐在一旁,春葱般的手指轻轻敲在桌上,一下又一下。直到夜色已浓,才听到门外有人道:“姑娘,霍将军来了!”
      阮瑷唇边浮起一个不宜觉察的笑容,急急站起身子来,亲自推开了门,显得急不可待。于是霍仲便看到了她有些发红的脸颊,仿佛在为这急不可待而暗自懊恼。
      “将军请进。”她低了头,让霍仲进来。霍仲随她走进房里,在桌边坐下,望见桌上酒壶,开口道:“姑娘生辰,也太清淡了些。”
      “我本不料将军会应邀而来的。独自一人,摆上一桌酒席,却是没意思了。”阮瑷起身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酒菜。”
      “不必麻烦了。”霍仲望着她道。
      阮瑷缓缓坐下,垂首道:“我真的想不到,您会来。”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发帖子给我?”霍仲道。
      “因为只有您,并不将阮瑷当作风尘女子。从您看我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了。曾有无数的男子说想与我相交,但他们存了什么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阮瑷身在这椅梦楼,自然没资格抱怨什么。但我知道,您不一样。您说将阮瑷当作朋友,所以我今日才邀您来。”阮瑷轻轻说道。
      霍仲瞧着她眼底黯然之色,一时也不好作答,过了半晌才道:“今日既然是姑娘生辰,就别说这些伤感的话了。”
      阮瑷闻言未答,眼圈却渐渐的红了,她望了霍仲一眼,忽然伏在桌上悲声痛哭起来。哭了半晌,才抬起身子道:“说出来您定然觉得我可笑。每到这一天,我都觉着自己对不起自己死了的娘。我娘生我养我,也盼我同其他女子一样,得遇良人托付终身。我娘待我很好,虽然小时候家里穷,但她从来不让我受半分委屈。后来遇到一场饥荒,我娘省了最后一口粮食让我活命,生生饿死了。若她知道我今日模样,一定后悔莫及,还不如当日让我随她去了。我娘一生刚强的很,可我却不行,我想活着。将军,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世事艰难,就是七尺男儿也有迫不得已之时,何况你一个弱女子?我从来不曾轻视姑娘,姑娘又何必枉自菲薄。”霍仲看着她,柔声说道。
      阮瑷闻言愣了许久,半晌才微微一笑。那笑容如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绽开在她的脸上,说不出的可爱可怜。
      “您说的是。”她低声道,这一声轻柔无比,仿佛微不可闻。烛光摇曳,将她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柔美中却又透着三分天真。霍仲一时间竟然恍惚。待他回过神来,阮瑷已经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平日里唱歌,都是我迎合客人喜好。今晚将军也听听我最喜爱的歌,好不好呢?”
      “自然好。”霍仲也一笑。
      阮瑷取了琵琶,坐在霍仲面前,手指轻拨琴弦,珠唇轻启,唱得却是一首北海国民歌。歌声轻快,讲的是一个北海国的姑娘对邻家少年心生爱慕,欲说还羞,终于鼓起勇气表白。她唱得极为投入,眉宇间本来的愁思渐渐消失,嘴角不知觉间挂上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唱道小伙子抱着姑娘骑上骏马,她不觉神采飞扬,仿佛思绪已经飞到了那辽阔的草原之上。
      霍仲听得痴了,眼中渐渐露出了一丝恍惚之色。他仿佛回到了多年之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女子,也是这一身白衣,也是这歌,她也是这样泪痕未干,却不知不觉就带上了笑容。他一时间不能自已,竟然喃喃唤道:“陶陶?是你吗?”
      阮瑷闻言一脸的愕然,不觉停了下来。霍仲回过神来,忽然间神色大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子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阮瑷仿佛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颤声道:“将军,我……你知道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霍仲脸色铁青,目光射向阮瑷,吓得她浑身一凛,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抖着嘴唇道:“我……什么谁……我……我本是北海人。”
      “然后呢?”霍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然后……”阮瑷的泪水涔涔而下,哽咽道:“然后我娘死了,我就被人卖到昭国。将军,可我没有做过一点儿害人的事!”
      霍仲闻言稍愣,眼瞧着她的样子,不像有丝毫作假。他又盯着她瞧了片刻,见她浑身已经止不住地发抖,忽然间脸色缓和,颓然道:“阮姑娘,是我多心了。”
      阮瑷望着他,满脸的茫然,却见霍仲缓缓坐下,又说道:“我的夫人,生前也曾是歌姬,她也是北海国人。刚刚有那么一刻,我差点把你当成了她。”

      霍仲走时,已过了子时。
      阮瑷从房里出来,理了理衣衫,柳烟已经迫不及待的迎过来,劈头就问:“怎么呆了这许久?”
      阮瑷嘴边不由得绽开了一个笑容,得意道:“我要尽快联系少主。”
      “巧得很,少主今晚就在咱们这!他在后面密室,有重要的客人。”柳烟说道。
      “这么晚了,是谁?”阮瑷不由得问,随后自言自语道:“算了,我自己去看。”说着不顾柳烟气急败坏的阻止,径自去了。

      绕过密室的门,果然见冯旷与一位男子相对而坐。那男子大大的眼睛,眉目俊朗,却透着一股粗犷之气。阮瑷看到他不觉愕然,那男子却已经挑起了浓浓的眉毛,朝着她笑道:“哎哟,这不是阮小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说着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伸手就要搂过她来。阮瑷一把闪过,扬眉骂道:“拓跋康,你怎么还没死?”
      此人正是北海国六世子拓跋康。
      拓跋康听她如此说,不怒反而哈哈大笑,转向冯旷道:“冯兄,你这位下属,还是一般的泼辣。”
      “这一声‘冯兄’我如今可受不起。你我从今已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冯旷也起身,笑笑说道。
      “不愧是冯兄,心肠这么狠。钱赚够了,便宜也都让你捡了,然后连老朋友也不愿认了。听说你如今在昭国步步高升,又娶了娇妻,看来生活滋润的很呢。”拓跋康慢悠悠地说道。
      “六世子倒是焦头烂额的很,令兄还真不是个省心的角色。”冯旷懒懒回道。两人对视片刻,拓跋康先收了笑容道:“冯旷,你这些年来赚了多少钱,又私下里布了多少势力,我心中都有数。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也好帮帮你。”
      “六世子好眼力。那么六世子也该清楚我是什么脾气。我不想做的事情,你就别费力气了。”冯旷摇了摇头道,“一路走好,莫要半路被人杀了才是。”
      拓跋康气得狠狠抖了下眉毛,哼了一声去了。冯旷又复坐了下来,向阮瑷道:“小姑娘,霍仲不会才从你房里出去吧?”
      阮瑷坐在他对面,不答反问道:“那个混蛋来做什么?竟然大模大样的来青风城,当真是胆大包天。”
      “他是个狠角色。我虽不愿,以后也总免不了同他打交道。”冯旷笑笑,却没多说。
      “他早点死了最好!”阮瑷咬牙说道。
      “看你一脸得意的进来,到底有什么要同我说?”冯旷看了看她。
      “我有一个猜想,你定然很感兴趣。”阮瑷一笑,故意拖长了声音。
      “阮姑娘,快别同我卖关子了。”冯旷干脆顺着她问道。阮瑷扑哧一笑,压低声音道:“你说,霍仲的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说着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冯旷闻言,眉毛高高扬起,回问道:“可有证据?”
      “有证据还叫什么猜想?”阮瑷嗔道,“这不是让你去查么?可你到说说,我猜的是不是有理?”
      冯旷摇头笑道:“小姑娘,你当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怕是有一天,连我也给你算计了去。”
      “你么?以前自然不会,而今可是不同。”阮瑷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看到没有?连霍仲这样的男人,也难免有情迷意乱的时候。冯大哥,关心则乱啊。”
      “你少拿话刺我。”冯旷迎着她的目光说道。
      “男人的心,当真有趣。我没想到霍仲这样一个人,竟然情深至此。没想到谷生大哥一个粗鲁汉子,心也很细。我照着他说的扮,起先还忐忑,但是看霍仲的眼神……唉,看他那样的男人如此,我事不关己都有些替他难过了。”阮瑷叹道,“你说,我猜的如果是真的,那么明华公主又要情何以堪?”
      “也不知道你哪里来这么多精力,明明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也要感慨一番。”冯旷哼了一声道。
      “冯大哥,你的心在别人身上当真冷。”阮瑷轻轻摇了摇头。
      “你总是话里有话的做什么?”冯旷看了她一眼道。
      “没什么,我只是越来越怕你了。在霍仲面前我敢演戏,在你面前我可连花样都不敢耍。”阮瑷又摇了摇头。
      “怎么?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冯旷顿了顿,说道,“小姑娘,咱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你在人前叫我一声少主,但心里还是把我当作大哥的,是不是?”
      “冯大哥,虽然我叫你一声大哥,但我明白,总有一天这声大哥不是我能叫的。”阮瑷缓缓说道。
      “今日是你生辰,说这些话做什么?”冯旷一笑,“你到说说,想要什么礼物?我叫人给你去办。”
      “如今我阮瑷阮姑娘想要什么东西,难道会没有人排了队送上门来?还各个生怕我不收。”阮瑷扬眉说道。
      冯旷闻言哈哈大笑,说道:“没错,我怕是排不上队呢。”

      冯旷回府时,天色已是微微发亮。他没惊动别人,索性自己直接往书房去了。靠在椅子上小憩半晌,睁眼时外面已经大亮。他叫人打水进来胡乱洗了个脸,伸伸筋骨走了出去。却见门外等着宣姗的陪嫁丫鬟鸣翠。鸣翠见他出来,笑着迎上去道:“姑爷,小姐在等你一起用早饭呢。”
      “怎么不叫人进来说一声?也免得叫你们小姐等。”冯旷看了她一眼道。
      鸣翠抿嘴一笑,答:“小姐特特嘱咐,姑爷昨夜里回来的晚,要等您醒了再说。”
      冯旷没说什么,随着她去了。

      宣姗早已在偏厅摆了一桌早饭,见冯旷进来,起身嗔道:“若不叫鸣翠去等你,你怕又直接走了。”
      冯旷笑着走过去,拉着宣姗的手一同坐下,说道:“这些日子忙。”
      宣姗看着他懒懒的笑容,明知他语气中有些敷衍,却并不生气,接道:“我知道。爹爹前些日子特意派人来同我讲,说你们最近有大事要办,叫我别使小性儿。”
      冯旷见她一双眸子望着自己,显然是想要自己同她解释这些日子在做什么。他却是故作不知,笑嘻嘻地接口道:“那你可要听他老人家的话。”
      “你这死人!”宣姗轻嗔薄怒,模样煞是动人。冯旷哈哈一笑,拿了筷子递在她手里说道:“再不吃饭就凉了。”说着自己端起粥来便喝。
      宣姗瞧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一丝苦涩。自己和他成亲也有一年了,如今更是要为他生儿育女。冯旷对自己表面上虽没个正经,实则周到体贴。若论夫妻情趣,冯旷不输于城中任何一个风流公子,若论建功立业,冯旷如今无论在朝上还是在宣家,已经举足轻重,没人再敢小瞧他。按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觉着空空的。她看不透他。她爱上他的时候,发现他眼里好像并不把这世间的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放在心上。所以她对自己说,自己要做他心里的人。可怎样才是他心里的人呢?她如今却是有些迷惘。她知道如果她开口要求,那么他肯定会照她说的去做。可她该要求些什么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宣姗发楞的时候,冯旷已经吃好了饭。他接过鸣翠手中的茶杯漱了口,起身道:“我该出门了,你自己慢慢用。今晚我回来吃晚饭,等着我。”
      宣姗闻言一喜,随即却缓缓敛了笑容,幽幽叹道:“这世上不会有人像我待你这般好。”
      “谁让我是你的‘盖世英雄’呢。”冯旷眯了眼睛,似笑非笑。本是句夫妻间调笑的话,宣姗听着却不知为何竟然遍体生凉,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冯旷瞧了她的表情,俯下下身子柔声道:“姗姗,瞧你这是什么话。我从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宣姗见他脸上神色很是郑重,偏过头去不语。但觉冯旷一笑,拍了拍她的脸颊,已经去了。

      霍仲出了倚梦楼,却屏退了随从,徒步独行。夜凉如水,青峰城里一片寂静。霍仲大步踏在路上,步伐沉稳如常,仿佛这世间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驻足。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泛着一层冷冷的光。
      绕过大半个青峰城,终于到了霍府门口。霍仲停下脚步,望着朱红色的大门,久久而立。
      这是霍府,他霍仲的家。可在陶陶死在他怀里那一刻起,他心里便不再有家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她临终时的眼神如今他还是还历历在目,本是秋水般温婉纯净的眼眸里,那一刻却盛满了凄苦和幽怨。她看着他不发一言,直到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她黯淡的目光中,那凄苦和幽怨忽然消失,留给他的最后一瞥,却还是深深的缠绵和眷恋。
      她最终还是不忍怨他,一心爱他,舍不得他一个人在这世上。霍仲浑身一颤,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胸中一阵冰凉。
      “将军,您回来了!”守门的人已经麻利地打开大门,却被霍仲冰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霍仲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回到自己房里,倒头便睡。
      竟然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同往常一样,他很早便醒了。昨夜的一切仿佛没有痕迹,霍仲照例在花园中舞剑,然后进了前厅准备用早饭。却见冯潇潇坐在饭桌旁,显然是在等他。见他进来,微微一笑,双颊上酒窝若隐若现,灿若朝霞。
      “公主今日起得很早呢。”霍仲坐在她身旁,不知怎么,他的语气好像比平日里更加淡。
      “我在等你。昨天晚上将军回来的那么晚,我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冯潇潇道。
      “公主有事要同霍某说?”霍仲望着她问。
      “不,没事。只是想同你一起吃早饭罢了。”冯潇潇目光低垂,说道。
      “公主向来不惯早起,不必迁就我。”霍仲道。
      “噢,这样也好。那么我以后等你回来吃晚饭好了。”冯潇潇想想,又说。
      “朝中最近事务繁忙,公主更不必迁就我。”霍仲顿了顿,答道。
      “我只是想,夫妻总是该一起吃饭的。”冯潇潇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霍大哥,说起来也很丢脸,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妻子。”
      “公主一直做的很好。”霍仲移开目光,并不同她相接,答道。
      冯潇潇闻言扑哧一笑道:“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讽刺。”
      霍仲却没答话,半晌才道:“我是认真的。”
      冯潇潇不由得看了看他,但见他眼眸中波澜不惊。她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抬首说道:“我也是认真的。我冯潇潇是大昭的明华公主,更是你霍仲的妻子。霍大哥,不论你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我父皇的缘故,你这些日子的包容和照顾,我都记在心里。从今日起,我愿意做一个好妻子。”
      “公主,我以为霍某的心意,从一开始就已经讲清楚了。”霍仲缓缓说道。
      “你的心意我当然明白。可是霍大哥,人的心总是会变得不是么?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谁又知道明日会怎样?”冯潇潇一笑,轻轻扬扬,仿佛微风吹过林间。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变。”霍仲移开目光,说道。
      “霍大哥,你娶了我做妻子的。”冯潇潇低垂了长长的睫毛,轻轻说道:“我曾经因为这件事情恨过父皇,可如今才明白他的心思。得夫如此,才是我之幸。”
      “公主,该做的事情,我都会一一做到。”霍仲一叹,说道。
      “什么是该做的事情?把妻子放在心里,算不算呢?”冯潇潇缓缓问道。她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回答,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霍大哥,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有逃避的时候呢。”
      霍仲看了看她,不禁微微一叹道:“公主,你该明白,有些事情是勉强不来的。”
      “不,我偏要勉强。”冯潇潇嫣然一笑说道,语气清清淡淡,目光却在霍仲身上,一刻也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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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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