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爱得如火如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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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车头和“路虎”的车头，相隔不到二十厘米，我的车几乎快要横在马路上，要不是刹车及时，就直接冲绿化带里了。
我呆呆的站着，舌头像是被冻在了嘴里，完全说不出话来。数九寒天，冷汗涔涔而下，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没错，我的确是神经病。”
“路虎”显然是气疯了，跳着脚破口大骂，他骂人的风格和皮特刚好相反，皮特是骂人不带一个脏字，他则是直接没有字，全是标点符号。骂的不仅仅是我没有还口之力，连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都受不了了。
有个老阿姨看不下去，“好了好了，不要骂了，车没事么就算了，你看看把人家小姑娘给吓的……”
“路虎”一蹦三丈高，“她吓？谁吓谁啊！”他的口水几乎喷搭到我脸上，我很惊异一个男人竟然可以这般毒舌，字字钻心刻骨。
他还在骂我，“想死就自己去死，黄浦江又没有盖盖子，你只管去跳好了，不要到马路上来拉垫背的！”
我鬼使神差的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我想向他道歉，可是我说不出来。
有人在叫我，“苏三！”
我怔怔的，看见了费城，黑色的大衣，白色的衬衣领口，还有银蓝色的领带结，他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一样，用力的分开人群，朝着我，大步走来。
四周呵气成霜。
他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怎么回事？人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望向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路虎”替我回答，“她是神经病！”
费城没理他，大概觉得我的确是傻了，语气有些紧张，他脱下大衣，裹住我，一只手轻拍我的脸颊，“别怕，你看，没事了。”
我觉得心头一点、一点的暖和起来。
我嗫嚅着，“我……”
刚说一个字，我就哽住了。
我听到大家指指点点的说，
“哭了！”
“哭了！”
“哭出来就好了！”
“看到男朋友来了就哭了！”
“放心了呀。”
……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偏偏又无声无息，真真是梨花带雨，凄楚无比，哭得我自己都好生过意不去。可是我没有办法控制，千般的隐忍，万般的委屈，全都堵在心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放任洪水决堤，泪流成海。
费城对我说：“你先坐回车里去。”
他搂着我走回去，问我，“行驶证和驾驶证在哪里？”
我哆哆嗦嗦的抬起手，他的反应真快，立刻就从驾驶座的遮光板后面拿到了我的证件。
他发动了车，打开暖气，对我说：“你在车里等一下。”
我看到他身上只穿一件西装，急道：“大衣……”
“我没事。”他笑起来，在我脑袋上拍一下。
我泪眼模糊的隔着车窗往外看，费城在跟“路虎”交涉，“路虎”依旧张牙舞爪，不一会儿交警也来了，前后左右看了两圈，大概是发现车子并没有剐蹭，人也没有受伤，因此交警也变得异常的愤怒，一只手插在腰上，另一只手不停的挥舞。我猜测他的意思，想必是在说“立刻开走，统统开走，否则分数全部扣光，外加吊销驾驶执照三年零六个月！”
想到这里，我终于不哭了。
很快，费城就回来了，弯下腰问我：“还能开车吗？”然后不等我回答，“算了，你就是能开，我也不放心。”
他指指副驾驶座。
我爬过去，看着他坐进车，关上车门，刚要发动，又停下，侧过身来替我绑好安全带。
他的手碰到我的，我感觉到他的温热。
“手这样冷！”他皱眉，依旧把他的大衣盖在我身上，“大冬天的，怎么就只穿一条连衣裙？你也不怕冻死！”
大衣上的气息很好闻，他用香水，极淡，只有凑在鼻端才能闻到。
他一边开一边问我：“你要去哪儿？公司？回家？”
我不知道我想去哪儿。我刚从公司出来，我也肯定不想回家，我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我说，我不知道。
***
我从未想过会和费城一起回我的母校，但我们就是去了，因为我一直说自己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所以他就沿着高架往郊外开。这一路我们没有交谈，费城既没有问起因，也没有问感想，他什么都不问，甚至都没有朝我多看一眼，而只是安静的开车，仿佛他洞悉我的一切，又或者是，他对我的一切都没有兴趣。
后一种想法有些伤到我的自尊心，但无论如何，我很感激他的不问。让我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整理思绪，调整呼吸。
很多时候，“不问”才是最难得的体贴，他只是默默的陪伴。
蓦然想起那句“人在身边，虽死也无憾”，我不由得自嘲的笑一笑。然后，就看到窗外的青山、还有山顶的教堂。
“居然开到这里！”我微微吃惊。
“谢天谢地，你总算开口了，”他总算朝我看来，“请问这里是哪里？”
我诧异，“你不知道就乱开？”
他耸肩，“刚看到有牌子指示说是江苏方向，我还在想如果要一鼓作气开到苏州的话，那就得去加点油。”
我指着前面的下口，“那里下去就有加油站！”
他从善如流，“松江？”
“我在这里上了四年学。”
“要去吗？”
我迟疑了一秒，“好。”
大学时代的我和关韶阳正爱得如火如荼，我们看彼此的目光可以把干柴点燃，把雪山熔化。毕业前夕有一日花前月下，我对关韶阳说，十年以后，我们要带着孩子回来，去教室坐我们坐过的位置，去食堂吃我们爱吃的饭菜，去湖边唱我们曾经唱过的歌……
现在才知，十年是那样长的一段日子，我设计的剧情太单薄，根本撑不起这三千六百五十天。
不过也好，我现在带着另一个男人来这里，去教室坐我们坐过的位置，去食堂吃我们爱吃的饭菜，去湖边唱我们曾经唱过的歌……
我忍不住都笑出声音来。
有什么呢，我可以面对的，每个人都比自己想象中更坚强。
时近傍晚，我们把车停好，费城看见我从后备箱拿出羽绒服，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
我们决定去大学城的食堂吃晚饭，路上经过一片四百米的标准操场，很多男生在奔跑踢球，这样冷的天，他们只穿一件背心短裤，身上还能冒出热气来，神气活现，让人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年华老去。
我很感慨，“多么年轻！”
费城问：“你在羡慕？”
“有一点。你看，他们无忧无虑，只是踢球，胜负都不放在心上，踢完球就可以一起勾肩搭背高高兴兴去吃饭喝酒。”
“有没有想过那个‘假如可以回到过去’的问题？”
假如可以回到过去。
我想起一段熟悉的广播：有没有想过突然有一天，你从趴着的课桌上醒来，这些年的经历起伏只是一场梦，窗外阳光明媚，你依旧是那个等待放学的孩子。
有好几次听见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摇头，“没有，我不想回到过去，我为何要把所有事情再经历一遍？这根本没有意义。”
“重来一遍的话，你可以改变选择，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
我认真的想了想，再次摇头，“即使可以重来一遍，我想，我也不会改变任何选择。”
那才是真正的我啊。
正值饭点，食堂的一楼挤满了捧着橙色塑料餐盘的莘莘学子，到处都是饭菜香，我兴致上来了，拉一拉身边的男人，“走，我请你吃二楼！”
“吃二楼是什么意思？”
“二楼很贵啊，是吃小炒的地方，以前只有打工拿到工资的那天才会来吃一顿，或者……”
我说了一半停下来。
费城敏锐的发觉，“或者什么？”
我总不能告诉他，因为我的前男友还蛮有钱，所以他有时候会请我来二楼吃小炒。看，触景伤情这四个字被发明出来，总是有点道理的。
所以我搪塞了，“或者拿到家里给的下一月的生活费啊！”
费城看起来很高兴，“我得好好宰你一顿。”
然后在写满“今日菜单”的小黑板前，他忧伤的说，“我觉得，我就是把这块牌子上的菜全都点一遍，你也不会伤筋动骨。”
我一边嘎嘎大笑一边慷慨的说：“你随便点，千万不要客气。”
三鲜鱼头砂锅、芹菜炒牛肉丝、梅菜蒸排骨、油爆虾、玉兰片炒黑木耳、酒酿圆子，外加两份米饭，摆了满满一桌。
我夹起一块油爆虾放在费城的碗里，如慈祥的老母亲一般说：“吃吧，孩子，多吃点，当年我们可不舍得买这样大的虾吃，才五六个虾就要卖五块五。”
费城对着那只虾看了半晌，“真是……我几乎要感动了。”
“你当然要感动，”我大叫，“你怎么可以不感动！我知道了，你一定家里很有钱，所以你大学里每天都在吃山珍海味对不对？真是的！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有钱人！！！”
费城大笑的摇头，“你冷静。”
“那你大学里每顿吃多少钱？”
“唔，七块钱，最多九块。”
“七块钱的话，可以吃两个大荤了；九块钱除了两个大荤，还能外加一杯珍珠奶茶，”我感慨的托腮，“你可真奢侈。”
“我还真的很喜欢珍珠奶茶，刚刚出现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要买一杯。”
他怀旧时的样子很迷人，真实而生动。一个各方面看起来都很不错的男人跟你分享他的青葱岁月，你分不清是被他的过往而打动，还是眼前的这个人。然而内心的满足却真实存在。
“你好娘娘腔！”我口是心非。
“喂！”他打我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古文学的不错啊！”
“切！”
吃完下楼的时候，我站在楼梯口，迟疑了一会儿，“你走我前面吧。”
“怎么了？”
“我很容易从楼梯上摔下去，当年在这里就摔了两回；有一次在杭州的‘小绍兴’吃饭，直接从二楼摔到一楼；去年冬天在北京出差，下大雪，我从农展馆的台阶上一路滚下来，很长的伤口……居然到现在还没摔死，也是奇迹，”我一一历数惨痛经历，耸耸肩，“你走在我前面的话，我会比较有安全感。”
“如果我走在你前面，万一你掉下去，会连累我的。”
我双手叉腰，“喂……！”
“我可以拉着你。”
他朝我伸出手。
我把手放上去。
我们手拉手下楼。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很平静，即使用放大镜也看不出任何端倪。然而我的心却在狂跳。可惜他无法知晓我心里的雀跃，也不会理解到达平地后放开手的那一瞬间，我有多失落。
我说：“谢谢你。”
他说：“我今天救你脱险，又陪你来母校怀旧，一句‘谢谢’就打发了？”
我看到他眼里专注的神采。我看的懂，很久以前，我在关韶阳的眼睛里也看到过，再然后，就没有了。他再也不会这样看着我。
我假装不经意别过头去，指着不远处的小卖部，“走，我请你喝奶茶！”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爱得如火如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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